老叫獸:貧道乃修道之人。
小石君:那你來秦淮河干嘛?
印學(xué)大家何震有一方名作,
叫作:聽鸝深處。
印章的邊款是:王百谷兄索篆贈湘蘭仙史。
王百谷兄是指王穉登,
而湘蘭仙史就是馬湘蘭。
王穉登和馬湘蘭有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
明代的秦淮河,
樓館林立,紅粉如云,
是金陵的煙花之地。
生長此中的馬湘蘭相貌平平。
但是她性格豪邁,善于談吐。
時人描述其“神情開滌,濯濯如春柳早鶯;聰明流盼,依依而善解人意?!?/p>
她又常常接濟(jì)窮困,千金聚散,
因此名氣極大。
然而樹大招風(fēng)。
一名當(dāng)?shù)毓倮?,找上門來,借事敲詐。
向來瀟灑的馬湘蘭一時也慌了手腳,
甚至開始打點行李,準(zhǔn)備出逃。
這時她遇到了王穉登。
王穉登師從四大才子之一文征明,
文章堪稱一流,
是吳中最負(fù)盛名的書法家。
書法家光臨的那一刻,
正撞見馬湘蘭披發(fā)赤腳,目皆哭腫,
惹人心疼。
作為文藝界的知名人士,
王穉登與御史大人相熟,
稍作調(diào)停,便化解風(fēng)波。
驚魂未定之余,馬湘蘭愛上了這位恩人。
但王先生不愿意乘人之危,
他說:吾乃修道之人,對美色看得很淡。
馬湘蘭雖余情依依,
也不好為難了人家。
姻緣不成友誼在。
日后的交往,
馬湘蘭一口一個二郎、登哥,
叫的情真意切。
老叫獸:好像什么都發(fā)生了。
小石君:又好像什么也沒有。
馬湘蘭的幽蘭館此后經(jīng)常有“二郎”身影。
二人賞蘭讀詩,
臨帖作曲,不亦快哉。
一日,王穉登求畫。
馬湘蘭當(dāng)即揮豪,為他花了副一葉蘭。
這是她獨創(chuàng)的畫蘭之法。
畫畢,提詩一首:
一葉幽蘭一箭花,孤單誰惜在天涯?
自從寫入銀箋里,不怕風(fēng)寒雨又斜。
馬湘蘭是歡場中人,
最怕王穉登把她看成是一個水性楊花,并無真情的女子。
她借畫表心,王穉登豈有不懂之理。
然而王穉登也顧慮重重。
現(xiàn)今無官無爵,前途茫茫,
怎敢答應(yīng)這份深情。
于是他裝作不懂風(fēng)情,
表達(dá)謝意,收畫離去。
馬湘蘭頓時神傷不已。
不久,
大學(xué)士趙志皋舉薦王穉登。
王穉登意氣風(fēng)發(fā),決定登舟北上。
別離的馬湘蘭更加悲傷,
心情復(fù)雜地為他設(shè)宴餞行。
但是王穉登忽然透露了一些將來要與她共榮的心意,
讓馬湘蘭在心中種下了希望。
送走王穉登后,
馬湘蘭竟然閉門謝客,靜待王郎。
世事難料,這次王穉登進(jìn)京再次受到排擠,
撐到歲末,鎩羽而歸。
回到江南后,
王穉登自覺無顏以對,
干脆回到蘇州,以絕馬湘蘭的念想。
但馬湘蘭還是沒有放下。
老叫獸:為一次美麗的綻放。
小石君:盡情枯萎自己。
那年王穉登七十大壽。
多年的通信中,
馬湘蘭屢次說要去看他,
但終究沒能成行。
王穉登七十歲的這一年,
不能再等待了。
于是她買樓船,載嬋娟,
順流而下,為先生壽。
她自領(lǐng)十五佳麗,為他緩凝絲竹,
慢度新曲,朝歌夜弦,累月為歡。
殘脂剩粉,香溢錦帆,蘇州一時轟動。
人們都說:自夫差以來,江南未有此等雅事。
那些日子里,
馬湘蘭容光煥發(fā),眼神明亮,
似乎有著無窮無盡的精力。
然而有一夜,曲終人散,
王先生來后臺看馬湘蘭。
鏡中的女子,
眉目瀲滟,烏發(fā)如云,
他眼中有激賞之意。
于是王穉登微笑著開口:卿少若夏姬,惜余不能為申公巫臣耳。
言語間,
王穉登將她比作了春秋時淫蕩的夏姬,
并說自己不能做夏姬的情郎。
她密密匝匝的情意,
沉默半生的心事,終于碎了一地。
此后馬湘蘭回到秦淮河畔一病不起。
逝世前幾日,
向來事佛的她已有預(yù)感,
禮懺焚香,跪坐于佛前數(shù)日。
將歸之日,馬湘蘭沐浴更衣,
端坐良久,暝然而化。
這是高僧大德的西歸方式。
王穉登得知,悲痛嚎哭,大病不起。
那光風(fēng)霽月,終成斷腸。
只因為愛,
便無法承受這只言戲謔,片語輕薄。
她確像一朵幽蘭,高潔典雅,暗吐芬芳。
月光透過花葉,
篩下安靜的疏影,獨自飲泣。
馬湘蘭,名守真,小字玄兒,又字月嬌,湘蘭為其號。在家排行第四,故又稱四娘。有《湘蘭子集》詩二卷,傳奇劇本《三生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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