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游是南宋時期一位偉大的愛國主義詩人，詩詞作為他思想的載體，充滿著他高尚的愛國主義情操。他的一生主要生活在南宋主和派掌權的時代，這決定了他及其他主戰(zhàn)者命運的悲劇性，在總體上形成了他以“氣”為靈魂核心的文學思想，陸游在數量上絕冠古今的詩歌作品，以及其詩歌所達到的造詣，奠定了其中國文學史上的地位。
關鍵詞：文學思想、氣為核心、社會實踐、詩外功夫、詩風、平淡自然
以氣為靈魂的文學思想
“氣”是中國古代哲學的基本范疇之一;在文學上以“氣”為靈魂則是中國古代文學批評和文學創(chuàng)作的重要理論之 一。首先把“氣”引人文學領域的，是三國魏的曹丕，他說：“文以氣為主，氣之清濁有體，不可力強而致?！彼谠u論建安七子的氣質及其作品時皆以“氣”論之。曹巫“文以氣為主”的命題，在文學上產生了積極 而深遠的影響。“南朝梁劉勰的《文心雕龍》，便多處以“氣”評論作家作品”①。他還專門寫了《養(yǎng)氣》篇，指出作家為了更好地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必須善于養(yǎng)氣。，劉勰認為氣“可養(yǎng)而致”，他把氣的內涵與風骨聯系起來，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條件，后來清代學者曾言“氣是風骨之本”。 把“氣”的運用與文學進行聯系，評論作家作品的思想氣質與表現風格，把文學評論從對作家、作品外在現象的描述，透入到精神狀態(tài)的深層揭示，從而奠定了中國文學史上“文氣說”的理論基礎。而陸游對氣的詮釋比前人更為寬泛，他把氣視為充塞天地的物質時，和以往的哲學家們是一樣的，如他所說的“氣本充天地”②。但陸游更多的則是從氣之用和氣之養(yǎng)等方面，表達了他對氣的認識。他把“氣”之用，從“文以氣為主” 擴大到“天下萬事皆當以氣為主”。它曾給宋孝宗作了這樣的表述:“臣伏讀御制《蘇軾贊》，有曰:"手抉云漢，斡造化機，氣高天下，乃克為之.……軾死且九十年，學士大夫徒知尊誦其文，而未有知其文之妙在于氣高天下者，今陛下獨表而出之，豈惟軾死且不朽，所以遺學者顧不厚哉!然臣竊謂天下萬事，皆當以氣為主，軾特用之于文爾。趙普氣蓋諸國，故能成混一之功;寇準氣吞丑虜，故能成卻敵之功;范仲淹氣壓靈夏，故西討而元昊款伏，狄青氣懾嶺海，故南征而智高珍滅。至于韓琦、富弼、文彥 博之勛勞，唐玠、包拯、孔道輔之風節(jié)，大抵以氣為主而已。蓋氣勝事則事舉，氣勝敵則敵服，勇者之斗，富者之博，非有他也，直以氣勝之耳”③。陸游把氣看成了能夠成就卻敵滅敵的思想意志，所以他得出了：“氣勝事則事舉，‘氣勝敵則敵服”的結論。
陸游上承孟子“我善養(yǎng)一吾浩然之氣”④。特別重視養(yǎng)氣，不過陸游養(yǎng)氣的目的是復雜的：其一、是為了行周孔之道，致君唐虞之上，欲盡致君事業(yè)，先求養(yǎng)氣工夫。陸游認為要完成致君事業(yè)，必須首先養(yǎng)氣，通過養(yǎng)氣磨煉意志，以經得起各種客觀環(huán)境的考驗，而且愈是環(huán)境險惡，就越要不動心。不動心是陸游從孟子思想中汲取的，不動心是孟子養(yǎng)氣所追求的崇高思想境界，也是陸游一生不懈追求的。所以即使陸游在病痛之中，而對物質引誘，說“平生養(yǎng)氣心不動，黜陟雖聞了如夢”；在他逝世前一年，他貧病交加時仍說“人生饑寒固亦有，養(yǎng)氣不動真豪杰”。其二、陸游把養(yǎng)氣作為學道修煉的一種手段，把養(yǎng)氣與學道、養(yǎng)生、養(yǎng)性結合在一起。他在《雜感》之中說:“養(yǎng)生孰為本，元氣不可虧。秋毫失固守，金凡亦奚為!”他在《養(yǎng)氣》中還說:“學道先養(yǎng)氣，……此病最膏育。”這是為學道而養(yǎng)氣。陸游懷有多種目的的“養(yǎng)氣”，既說明了他對氣的廣泛了解，同時，也達到了他預期的目的。他雖然未能實現其“致君事業(yè)”，但他終生保持了高度旺盛的愛國熱情，始終充滿浩然之氣，時刻準備著奔赴收復中原的戰(zhàn)場，正如:“一聞戰(zhàn)鼓意氣生，猶能為國平燕趙!”那樣，陸游的滿腔熱血與他平生“養(yǎng)氣”是分不開的。陸游從“天下萬事皆當以氣為主”的觀點出發(fā)，在他的文學理論與詩文創(chuàng)作中，有意識地運用了“文以氣為主”的傳統(tǒng)學說，并在新的條件下使其內涵有所發(fā)展。首先他把“氣”看作決定詩文創(chuàng)作質量的重要條件，甚至是先決條件。其文云:“詩豈易言哉，才得之天，而氣者我之所自養(yǎng)。有才矣，氣不足以御之，淫于富貴，移于貧賤，得不償失，榮不蓋愧，詩由此出，而欲追古人之逸駕，詛可得哉?”⑤。在作詩的兩個重 要條件“才”與“氣”的比較中，陸游認為“才”固然重要，但才必須由氣來駕御，才可以寫出足以追攀古人的好詩。他認為作為一個詩人，既要才高，而又要“養(yǎng)氣不撓”。
陸游所說的駕御文章的氣，相當于“志”或“氣節(jié)”，這個含義在《傅給事外制集序》(《文 集》卷一五)所說“某聞文以氣為主，出處無愧，氣乃不撓”，其 中的“氣”也都是指“志”，即思想意志;不過，綜觀陸游詩論，他對"悲憤而為詩"情有獨鐘,他說:"蓋人之情，悲憤積于中而無一言，始發(fā)為詩: 不然，無詩矣。"。這里陸游并不是把具有悲憤之氣作為造就一代名家名作的唯一條件，而且還應包括了讀五車書，行萬里路，涵泳山川風物等等， 既要外歷艱險，內懷憤郁，而且還要有對國家的忠孝，需要很高的歷練。陸游提倡“文以氣為主”，特別是提倡悲憤之氣，這既是當時政治形勢的需要，也是當時文壇狀況的需要。前者主要是民族矛盾尖銳復雜，中原未復，這是當時最大的政治。而反映在朝廷之上，是主戰(zhàn)與主和兩派斗爭，這也是當時朝中最大的矛盾斗爭。面對這種特定的政治形勢，政治、軍事措施之外，文壇上也必須有足夠的反映，文壇上應該有足夠的悲壯、激越之氣，以振作軍心民氣。而當時的文壇卻呈現出逐漸衰落低沉的趨勢，陸游對此深懷戒懼，一再倡導“文以氣為主”，到了晚年愈是如此。他不憂詩人之“才”，而憂詩人之“氣”;人而無“氣”，則無以任國家大事，詩文也只能無病呻吟，因而也就無詩了。陸游在的“文氣說”在當時“士氣日趨委靡”的情況下，對當時的社會現實有著積極的意義，特別是與道學家們所宣稱的“文以載道”、“文以理為主”相比，其積極意義更為顯著。
詩家三昧與工夫在詩外的文學思想
陸游曾對文學與社會政治關系作了總結，他說：“自昔文章關治道”。南宋以前就有人注意到了文學對社會政治的作用，孔子曾說過:“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font>⑥這就是詩“興、觀、群、怨”的作用。興就是宣傳鼓動作用；觀即是考察社會治與亂的情況；群就是使大眾團結一致。怨就是對政治腐敗表達怨刺情緒。因此詩與社會政治有著密切關系。所以陸游的“自昔文章關治道”有其堅實的歷史事實，這是陸游文學思想重要內容之一，而在其詩文中也閃耀著這種思想光芒?！渡蠄?zhí)政書》有:“夫文章，小技耳，然與至道同一關挨?！?/font>等等都表現了陸游對文學與政治關系的深刻認識。正是因為此，陸游主張詩人應當面向社會現實，關心國家人民的命運，而不應置國家痛癢于度外，不能只追求個人的利益得失。陸游對《花間集》進行了斥責，他對于五代文人置國家人民于不顧，在民不聊生的時候還能寫出那樣游哉的文字，感慨不已?；谶@種認識，他對詩人的思想品質修養(yǎng)，特別是社會實踐活動提出了要求，他認為詩人要培養(yǎng)“詩外工夫”，從而造就“詩家三昧”。在“文不容偽”的基礎上，他進一步提出文人必須“務重其身而養(yǎng)其氣”，他的終極目的是要求文人“以全自養(yǎng)”，以使器識高邁，文詞超然。陸游所說的“以全自養(yǎng)”，其一是養(yǎng)氣，其二是投身社會實踐活動。三昧本來是佛家用語，指修行達到的一種高妙境界，陸游卻化用為詩家的最高境界。他之所以能得出詩的境界，根本原因是軍旅生活和豐富的社會閱歷。詩本來就是植根于社會現實生活的。是經過社會現實生活的陶冶寫成的，不是一切模擬之作所可比擬的，這就是陸游經過軍旅生活而得出的“詩家三昧”。
與“詩家三昧”相對應的是“工夫在詩外”。陸游認為作詩既要有詩內工夫，更要有詩外工夫，重視藝術技巧錘煉的同時，又要講究活法，還要注重學問修養(yǎng)。自從經過軍旅生活的洗禮，陸游詩思產生了很大的飛躍，進人了一個更高的境界。作詩僅有詩內工夫是不夠的，真正的詩人、詩法，是在“詩外”，即詩人必須積極投人到社會實踐生活中去，在現實生活中鍛煉意志，陶冶情操。這樣學既通于天人，行更無愧于俯仰，從而養(yǎng)得至大至剛、充塞天地之間的正氣，才能以正確的立場，更高的層次反映國家的問題。陸游認為詩人參加社會生活實踐是文學來源的基石，陸游:“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font>⑦真正的好詩是從實踐中來，這就是陸游的實踐觀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反映。
詩貴平淡自然的文學觀
陸游主張詩要平淡自然，他曾寫道:“憶在茶山聽說詩，親從夜半得玄機。常憂老死 無人付，不料究荒見此奇。律令合時方帖妥，工夫深處卻平夷。人間可恨知多少，不及同君叩老師”⑧。詩中“律令合時方帖妥，工夫深處卻平夷”兩句最能表達陸游的詩學觀點，上句是說作詩應熟練掌握既定的律令，以求詩的工穩(wěn)，這是一般作詩的要求，更是江西詩派所強調追求的內功。陸游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粹然無疵瑕，豈復須人為！”⑨ 此詩作于他去世前幾個月，其中“文章天成”是他的主導思想。天成就是不借助于人工，是自然而成，即是文學上講的“自然”。其實，平淡、自然是一種文學風格，也是美學的一種現象形態(tài)，它并非不勞而獲，而恰恰是工夫彌深而又錘煉無跡的結果，蘇軾又云:“漸老漸熟，乃造平淡，其實不是平淡，絢爛之極也?！钡莱隽藢W詩的一般規(guī)律。初學者總不免堆砌詞藻，務求華美，及至悟到工夫在詩外，掌握了詩家三昧，才會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可見平淡自然，是藝術的至高境界，它涉及到許多藝術范疇，要在更高層次自覺運用藝術規(guī)律，更好地把握審美尺度。它要求詩人要有更高的藝術修養(yǎng)，更鮮明的藝術個性，這樣才能寫出上乘的藝術作品。另一方面，陸游認為創(chuàng)造平淡自然的詩作，不單單是藝術修養(yǎng)問題，更根源于詩人的人品氣質。古人往往認為人貴平淡，往往把平淡視為氣質的重要組成部分，只有心地平淡的人，才可能寫出平淡的詩。陸游中年之后，直到晚年一直是反對文學上的浮艷，力求詩的平淡自然。陸游所努力提倡的平淡詩風，在中國詩學與詩歌創(chuàng)作史上有著重要意義。中國古代的詩，最早是以平淡、純樸的面貌出現的，《詩經》的國風是最好的證明。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文人創(chuàng)作經驗的不斷積累豐富，詩的外貌愈來愈美化；六朝開啟文學的唯美主義，南朝之后詩文日趨綺麗新艷，一發(fā)而難收。宋詩繼唐末五代之后，求新求變，其中追求風格平淡自然，是其一大特色。梅堯臣、歐陽修、王安石、蘇軾等都做了很多探索，為革除浮艷的詩風，建立清雅平淡的宋詩風格作出了貢獻，正如陸游詩中所言：“作詩無古今，唯造平淡難”。陸游正是他們追求詩風平淡的優(yōu)秀繼承者。
陸游詩學思想的出現，是為了適應時代的形勢需要，陸游為挽救當時詩壇的衰微一直在努力，并建立了自己的詩學體系，他雖然不能挽大廈于將傾，然而他卻在自己詩學理論思想的指導下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實踐著自己的主張。他所提倡的以“氣”為靈魂，詩家三昧與工夫在詩外以及詩貴平淡自然的文學思想，對南宋以后我國古代文學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引用資料：
①《中國文學批評史上的文氣論》袁行霈，孟二冬
②《縱筆》
③《上殿札子》
④《孟子·公孫丑上》
⑤《方德亨詩集序》
⑥《論語·陽貨》
⑦《龜堂雨后作》
⑧《追懷曾文清公呈趙教授趙近嘗示詩》
⑨《文章》
參考資料:
《陸游研究》
《陸游詩注評》
《陸游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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