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晚明文學(xué)家王思任的小品全集由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推出。該書收集現(xiàn)今所見王思任小品文，依據(jù)作品類別，分為致辭、尺牘、游記等十一類，不僅對難解的字詞及典故、名物進行詳細(xì)注解，并對文章進行簡要評析，以揭示王思任作品的特色和內(nèi)涵。小品文盛于晚明，而王思任在晚明文壇獨樹一幟，集各家所長，于公安、竟陵之外，獨辟蹊徑。其文章諧謔放達，尖新傳神，充分詮釋了小品文的自由和個性。
王思任，字季重，號遂東，晚號謔庵，浙江山陰（今紹興）人。生于明萬歷三年（1575），卒于清順治三年（1646），享年七十二歲。
王思任出身于書香門第，少年時即穎悟過人，頗有文名。二十歲中舉，二十一歲即進士及第，可謂少年英發(fā)，春風(fēng)得意。但其仕途很不順利。中進士后，他告假歸娶完婚，假滿后被任命為陜西興平縣令，調(diào)任富平。這時其母唐氏去世，丁憂歸。服喪期滿，補安徽當(dāng)涂縣令，政聲卓著，但為人所忌，一任六年。萬歷三十一年（1603），主試南闈，所錄取者都是知名文士。遷南京刑部主事，降為山西按察知事，復(fù)補青浦縣令。在任與漕使相忤，遂拂袖而歸，縱游名山大川。補山東照磨，不赴，改任松江教授，升國子助教。以南京工部主事主管蕪湖一帶專賣之事。轉(zhuǎn)為江州備兵使者，為人所攻訐，罷職。遂隱居林下，以游歷著作自娛。1645年，清兵攻破杭州，魯王監(jiān)國紹興，起用王思任為翰林院提督四彝館太常寺少卿，升為禮部侍郎。次年六月，紹興陷落，王思任遁入城南鳳林山中，絕食而死。
王思任屢仕屢黜，“五十年內(nèi)，強半林居”（張岱《嫏嬛文集·王謔庵先生傳》），游歷讀書之余，致力于詩文創(chuàng)作，成就斐然。其小品文在晚明名家輩出的文壇上獨樹一幟，成就尤為突出。
王思任的游記代表著他小品文創(chuàng)作的最高水平。張岱記載王思任“自庚戌（明萬歷三十八年）游天臺、雁蕩，另出手眼，乃作《游喚》，見者謂其筆悍而膽怒，眼俊而舌尖，恣意描摹，盡情刻畫，文譽鵲起”（張岱《嫏嬛文集·王謔庵先生傳》）。在作《游喚》之前和之后，王思任足跡不斷，平生游歷各地名山大川，所至之處大都撰有游記，在描摹景物、抒寫性情方面都達到了很高的藝術(shù)境界。
王思任的游記在當(dāng)時就為人所極口稱賞。陳繼儒云：“王季重筆悍而神清，膽怒而眼俊?！保ā锻硐闾眯∑贰ね跫局赜螁拘颉罚╆懺讫堅疲骸捌潇`山川者，又非山川開其心靈，先生直以片字鏤其神，辟其奧，抉其幽，鑿其險，秀色瑰奇，據(jù)其巔矣?！保ā痘拭魇倚∑贰ね跫局叵壬∑沸颉罚┒紝ν跛既蔚挠斡浗o予了極高的評價。
游記之外，王思任的尺牘、雜記和雜序等也有比較突出的藝術(shù)成就。他的尺牘瀟灑倜儻，筆墨寥寥而神情畢見，如《簡夏懷碧》：
麗人果解事，此君針透，量酬之金帛可也。若即欲為之作緣，恐職方亦自岳岳。買魚喂貓則可，買鰣魚喂貓，無此理矣。
此外如《柬余慕蘭》《答李伯襄》等，均是妙語如珠的佳作；《上黃老師》《簡趙哲臣》等寫景清麗，風(fēng)神飄逸，深得魏晉人短札的三昧。雜記和雜序中雖然頗有應(yīng)酬之作，但大都清峭新奇，俊語隨處可見，體現(xiàn)出作者不俗的筆力。如《東坡養(yǎng)生集序》《名園詠序》《醮竹軒記》《二還亭記》《媚樵亭記》等，都韻味雋永，抒情深至。曾世爵說：“其記則幽邃淵深，酈道元不足擬也。序文雜記，則登韓柳之室?！保ā顿嚬盘梦倪x·上王季重先生書》）洵非虛譽。
通觀王思任的作品，諧謔狂放是其總體的特色，也是其獨具的風(fēng)格。如《天姥》：“飯斑竹嶺，酒家胡當(dāng)壚艷甚，桃花流水，胡麻正香，不意老山之中有此嫩婦。”再如《游慧錫兩山記》：“有婦折閱，意閑態(tài)遠(yuǎn)，予樂過之。……至其酒，出凈磁，許先嘗論值。予丐洌者清者，渠言燥點擇奉，吃甜酒尚可做人乎？冤家，直得一死?！痹谥o浪疏狂中不乏真性情的流露。又如《徐伯鷹天目游詩紀(jì)序》：“伯鷹曰：'然，吾第欲還我雙眼，所愿一眼如天，一眼如海。’問曰：'何須恁底睜大？’曰：'不但看山水，亦看伊也?！奔兇馐菫榱酥C謔而故作大言。這種諧謔的風(fēng)格使文章顯得輕松幽默，恣意通脫。
王思任的文章也有一些缺點，有時過于追求峭刻而流于險怪，奇字拗句過多以及僻典的大量堆砌，使文章反而失去了活潑之趣，這些在其雜序一類作品中表現(xiàn)得尤其明顯。
王思任散文的風(fēng)格在晚明文壇是獨樹一幟的。他與三袁兄弟明白暢達的文風(fēng)大異其趣，著力于奇僻拗折，造成一種“陌生化”的效果，同時王思任的風(fēng)格又與鐘惺、譚元春等竟陵派作家不同。他讀書甚博，驅(qū)使典故熟極而流，這又是被譏為“淺學(xué)”的竟陵派作家難以企及的。正是這種寓學(xué)養(yǎng)于奇僻拗折之中的文風(fēng)，使其迥別于公安、竟陵兩派，而具有鮮明的個性。
文| 李鳴（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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