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262 年,即魏元帝曹奐景元三年。一個初秋的傍晚,洛陽東郊的刑場上,三千太學生跪著請求赦免一代名士嵇康,讓其擔任太學導師。殘忍陰狠的司馬昭斷然拒絕了太學生們的請求。身長七尺八寸的嵇康,臨刑之際,神色不變,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凝視著夕陽之下自己那頎長的身影。隨后,向擠在人群中的哥哥嵇喜要過一張五弦琴,從容地彈起了《廣陵散》。頓時,天地間充滿了悲壯凄婉的琴聲。曲終,嵇康仰天嘆道 : “昔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于今絕矣!”言畢,一代名士嵇康,慷慨就刑,時年 39 歲。海內(nèi)之士無不哀惜。
嵇康的先世本姓奚,祖籍會稽上虞。為避仇怨,遷至譙郡铚縣 (現(xiàn)華歸安徽濉溪縣) 的嵇山,遂更姓嵇。嵇康字叔夜,生于魏文帝曹丕黃初四年 (223) ,是三國曹魏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和音樂家。嵇康早孤,母親孫氏和長兄出于對孤幼的憐愛與嬌慣,使嵇康生活在一個“有慈無威”的環(huán)境中,從而養(yǎng)成了“簡與禮相背,懶與慢相成”的任性放達的性格。
嵇康一生的后 20 年是司馬氏控制朝權(quán),行將篡位,朝廷里兩派斗爭激烈,政治迫害極其嚴重的年代。嵇康是曹操之子沛王曹林的女婿,按照當時的慣例,與公主結(jié)婚的人都要被朝廷加官進爵,嵇康因此被授郎中,不久又被升為七品的中散大夫,故世稱“嵇中散”。因為嵇康是曹家的女婿,所以很自然地也就被司馬氏視為敵對的一派。嵇康對曹氏集團也未必赤心擁戴。因為曹氏當年篡奪劉氏的政權(quán)時,其行徑、手段都與今天司馬氏對曹氏所采取的手段相同。更何況曹氏統(tǒng)治者自曹丕以來幾十年間對內(nèi)對外所實行的政策也讓人不滿。于是生活在這種政治條件下的嵇康就表現(xiàn)出了一種極端的孤傲,似乎要和一切人宣戰(zhàn)。嵇康的這種情緒,被后來劉宋時期的顏延年稱為“龍性”。顏延年在《五君詠 ? 嵇中散》中寫到 : “中散不偶世,本自餐霞人。形解驗?zāi)?,吐論知凝神。立俗迕流議,尋山洽隱淪。鸞翮有時鎩,龍性誰能馴!”
嵇康公開申明其不與司馬氏合作的決絕態(tài)度,反映在《與山巨源絕交書》中。嵇康在信中陳述自己不愿做官是生來就有“七不堪”與“二甚不可”。所謂“七不堪”是指:一、喜歡睡懶覺,不愿按時起床;二、喜歡任意周游,不愿循規(guī)蹈矩地上班;三、喜歡衣食隨便,不愿穿制服、拜上司;四、不喜歡動筆,更不愿陷于煩瑣的日常事務(wù)之中;五、不喜歡違背心意,強陪笑臉的人際周旋;六、不愿跟那些名利之徒同堂共事;七、不愿為官場的俗事而操心。所謂“二甚不可”:其一是說他經(jīng)常“非湯、武而薄周、孔”;其二是說他“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fā)”。說到“非湯、武而薄周孔”,表面上是非議古代圣賢,實際上是反對司馬氏借名教誅戮異己等待禪讓的卑劣做法。魯迅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guān)系》中剖析說:湯武是以武定天下的;周公是輔成王的;孔子是祖述堯舜的;而堯舜是禪讓天下的。嵇康都說不好,那么教篡位的司馬昭,怎么辦才好呢?因此,嵇康非死不可了。
不錯,嵇康死了,司馬氏該篡位還是篡位,時光還是像流水一樣的照常流走,但嵇康作為“龍性難馴”這樣的一種人格,畢竟有其光輝照人的一面,哪怕它只是短暫而又微弱的一閃,這一閃卻是絢麗動人的。我想魯迅之所以喜歡嵇康,也許正是從這些角度出發(f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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