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七年,十九歲的他在林都觀的一次宴會上,岐王問他,你的詩文都準備好了吧。
跟我來,公主會欣賞你的。
王維的心澎湃的,還帶著一絲絲小小的緊張,正是風(fēng)華正茂的白面少年,他進了席間的那一霎,公主看見了他。
忽然,一曲琵琶彈起,是他自創(chuàng)的《郁輪袍》,公主便問,這是何人?岐王說,是知己。
他不僅僅音律精通,詩文更是精妙。于是,便把詩文奉上,玉真公主的眼亮了,請,安排他做了賓客上首。
第二年,王維中了進士,得了八品官,為皇室宮宴培養(yǎng)樂隊伶人。
而彼時,二十多歲的李白與職業(yè)道士元丹丘在四川老家開始游歷的時候,就種下了此生離不開道教因緣的種子。
他寫下玉真仙人詞:
玉真之仙人,時往太華峰。
清晨鳴天鼓,飆欻騰雙龍。
弄電不輟手,行云本無蹤。
幾時入少室,王母應(yīng)相逢。
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公主手中,就這樣,玉真公主又遇見了一個靈氣飄然,風(fēng)流不羈的男子。
相比王維的內(nèi)斂、溫和,李白就是一匹自由的野馬,即使他與王維一生不曾往來,卻不能逃開玉真公主的名字。
玉真公主,本是唐玄宗的親妹,她的母親在她剛出世不久就死于了政治爭奪,童年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無處庇護。
過早的體會了冷漠無情的皇家生活,于是決意當(dāng)個女道士,遠離塵世,于是,她來到青城山。
但縱使是女道士,畢竟是女人,亦是會有人間之情。
她真的動情了。
玉真公主不知道,王維在金榜題名時已與崔氏定下終身,崔氏與他青梅竹馬,故而。
當(dāng)公主對他有了幾縷情絲以后,遭到了他的回絕,一氣之下,便將他降了官職。
那年,他流放到濟州,熬不住了,他只好辭去官職回到長安。他寫,一生幾許傷心事,不向空門何處銷。
恰是因為,太太在三十歲的時候離世了。
王維的前半生,費盡心思遇見公主,又不負重視,公主失望。
故而,就在這拉拉扯扯之間,王維想回來了,玉真公主卻不想再見他。
開元十九年,大她十歲的李白,在玉真公主的別館住下,他又盼又等。幾經(jīng)輾轉(zhuǎn)到了中年才好容易見了真容。
他四十二歲,她五十一歲,就在這個時候,她接納了他。于是就有了他面見了玄宗,見貴妃。
他當(dāng)翰林學(xué)士,給貴妃寫詩: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又性情豪放,仰天長笑,得罪高力士,不愿做皇帝的小小侍筆,拂袖離去。
他的仙氣始終伴隨著她,這是王維不曾給過她的一份感覺。
公元756年,安祿山的叛軍攻打潼關(guān),又攻入了長安。嚇的玄宗倉皇而逃。
彼時的大唐亂作一團,王維被安祿山捉走做了叛軍手下,而李白在動亂里投到了宗室永王李璘的軍隊,差點丟掉了腦袋。
兩人的命運亦是天差地別,王維,為保命,假意逢迎,某機而動。李白直來直往,分不清形勢,被流放到貴州,好容易在路上被釋放。
王維的弟弟平反有功,又得寬恕,那時他弟弟已是宰相。
經(jīng)歷種種,王維已然看淡,這一生都在刀尖上行走,也有自己的運籌帷幄,后來在藍田安詳歸隱。
如果說,玉真公主早已是個過客,早就淡了,而對于李白,則是心心念念不愿忘記的人。
詩仙道,獨坐敬亭山,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
詩佛寫,獨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
敬亭山,是山亦是玉真公主的隱喻,他余生的心在她身上,在動亂后,她千金散盡,洗盡鉛華,無人問津的時候,他仍念著她。
王維雖一生再未續(xù)弦,青燈古佛,卻不是為了公主,而是為了結(jié)發(fā)的妻。
玄宗的晚年,偶爾會去看看妹妹,聊聊家常,兄妹二人皆是舊人。總會想起年輕時的繁華、縱情,不禁唏噓。
還記得當(dāng)年,其實王維是在愛情有原則的人。
寧王李憲搶了一個賣燒餅的男人妻子,成了她的妾,嫁他一年后,寧王突然問道,你還可想念曾經(jīng)的愛人?妾無語凝噎。
王維在宴飲上見到了她,對她的命運無比垂憐,寫出了這首名垂千年的《息夫人》:
莫以今日寵,能忘舊時恩。
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除了愛情,他這一生的傲氣和李白不同,他能屈能伸,年紀輕輕就風(fēng)光無限好。
只是因為入仕,為俗世牽絆、付出、乃至犧牲了一部分情感、雅氣,去迎來送往,應(yīng)酬達官顯貴。
而命運的流轉(zhuǎn),亦不為自己所能決定。
何大草的《春山》寫王維的晚年與裴迪在一起度過,無兒無妻,李白二字只是匆匆?guī)н^,他們是同齡人,也是同與一人有情,亦各自寫詩,卻一生不見。
佛、道間卻有不同,因果不改。
王維六十離去,做太子舍人,半官半隱。大約已達到通透的境地,這更是人間事的通透。
而玉真公主與李白同一年去世,都在了敬亭山。
相比李白的恣意浪漫,王維是內(nèi)斂和優(yōu)雅,王維的雅中帶俗,而李白的俗中又帶著雅,不同的命運,譜寫著不同的人生。
而玉真公主,后來也真的懂了。那年初見,本就是一場局。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是自己曾經(jīng)太入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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