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是一個“落魄文人”,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的確,讀過《楓橋夜泊》的人都知道,張繼是因為“銓選未中”而寫下這首詩。所以,在大多數(shù)人認為,張繼不過是一個“落第文人”而已。
其實,張繼不僅沒有落第,而且還風(fēng)風(fēng)光光中了進士。按照民間的臆測,考中了進士就意味著官袍加身,從此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
實際上,唐代士人中第之后,還必須通過另一道重大程序——銓選,方能謀得一官半職。遺憾的是,張繼在最后一輪的銓選中被淘汰了。
傷心之余,張繼決定歸鄉(xiāng)。唐代當(dāng)時政局動蕩,空手而回的張繼正愁滿腹牢騷無處開解,路過蘇州城外一處孤橋時,寫下了這首《楓橋夜泊》: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后來,姑蘇城、寒山寺都沾了張繼的光,成了趨之若鶩的地方。連那座微不足道的小石橋,都被慕名而來的人幾乎踏破,而張繼仍然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詩人。
如果不是那首當(dāng)時在落選后所寫的《楓橋夜泊》,大唐詩壇恐怕也沒有張繼的一席之地。全唐詩中,張繼的詩只占四十余首,其中還混雜了別的詩人,而到了宋末,張繼的詩就只剩了三十余首了。
一千多年了,只剩下這一首《楓橋夜泊》,成為了張繼這個“落魄文人”的標(biāo)簽和佐證。一提到他,人人都不禁扼腕長嘆一聲:好一個可憐人!現(xiàn)代學(xué)者似乎也很市儈,對張繼這個“可憐人”視而不見。
張繼真的可憐嗎?
張繼的才名與大唐詩壇的那些大家和名家們比起來可謂是微若草芥,無疑,他確實是一個可憐人。但以世俗之眼而觀,張繼卻可以稱得上是“大唐詩壇上婚姻生活最幸福的人”。
縱觀唐代詩人的婚姻,少有幸福終老的。李白前后三次婚姻,卻多年悠游在外,夫妻聚少離多;杜甫雖夫唱婦隨,卻常懷衣食之憂;元稹一生雖有幾段刻骨銘心的愛,卻是到處留情的浪子;白居易活在愛情與婚姻的矛盾里,終生都痛苦不已……
唐代詩人的婚姻幸福,就像是他們的平均壽命一樣,指數(shù)極低。但是,張繼是一個例外。
張繼沒有像漢代張敞那樣為妻子畫眉,沒有像西晉荀奉倩那樣“不辭冰雪為卿熱”,也沒有像唐代多數(shù)文人那樣為妻子寫詩。在婚姻生活中,張繼是一個實踐主義者。
在入京趕考之前,出生在書香門第的張繼早已成家。他的妻子也滿腹詩書,與張繼不僅在婚姻中伉儷情深,而且在愛情中相知相惜。張繼落選之后,并沒有像別的詩人那樣使盡千般手段求官,而是毅然歸鄉(xiāng)。這種不刻意追逐功名的罕見行為在很大程度上與遠在故鄉(xiāng)的妻子有關(guān)。
他在收拾行囊的那一刻,一定想到了每日里盛妝倚樓顒望的妻子,想到了他們婚后生活的點點滴滴。與其說,《楓橋夜泊》是張繼的落選之作,不如說其間夾雜著詩人對妻子的深深思念。
這時候,在經(jīng)歷了人生兩大喜事的張繼看來,“洞房花燭夜”所帶來的幸福感比“金榜題名時”更為強烈。當(dāng)很多詩人在京城“朝扣五侯門,暮宿煙塵女”時,張繼更渴望即刻歸鄉(xiāng),與妻子每日畫紙、落棋、乘艇、曬藥、書詩、飲酒,如蛺蝶互逐、芙蓉成雙,過那世外神仙眷侶的生活。
這樣的愛情,令世人如何不艷羨?
果然如人所羨,這一對璧人相守終生。在張繼死后不久,他的妻子就離世,與其合葬于一墓。
這里不得不穿插一個故事。
張繼博得探花郎后,一人盛情訪之。自稱皇親國戚的客人欲要張繼做他的乘龍快婿,而張繼婉言相拒。那人再三言語相逼,張繼面無喜色,并無攀高之想,故憤然關(guān)門謝客。得罪了豪門貴族的張繼果然在銓選中落馬了,因此,才有了后來和妻子白頭到老的人生。
在仕途上,張繼是個失敗者。而在婚姻上,張繼做到了始終如一,他是不折不扣的成功者。
文/玄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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