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白露，對于很多人來說，“白露”的名字是從《詩經(jīng)》中翩躚而來的，又流淌在唐詩宋詞中，穿越千年，一身詩意。那“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意象中，不僅有“所謂伊人，宛在水中央”，同時也為后人提供了一個地名的淵源。而詩仙李白的一首《玉階怨》中，全篇無一怨字，然之一句“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卻讓漫天愁思飄然而至，美得幽邃深遠(yuǎn)。
葭沚就是生長蘆葦?shù)耐莸?/span>
按照“生字讀半邊，八九不離十”的老經(jīng)驗，“葭”讀成“霞”，“沚”讀成“止”，也只對了一半。難寫，因為在電腦中，常用字庫里找不到“沚”字，一般技術(shù)不很老到的打字員，遇到“沚”字只能空著，或是用“芷”字代替，或是干脆將“葭沚”打成“加止”。這一無奈之舉竟然被地方政府所接受，使其得以“官方化”。于是，歷史上就有了“加止鎮(zhèn)”、“葭芷鎮(zhèn)”、“加止街道”、“葭芷街道”等稱謂。難懂，因為當(dāng)?shù)仄胀ò傩?，知道“椒江”因江得名，“海門”因海得名，“溫嶺”、“黃巖”因山得名，但即使生活在葭沚的老百姓，多數(shù)人也不知“葭沚”為何義。人們懂得“葭沚”二字的含義，往往是在查閱詞典之后，方知“葭”為水邊的蘆葦，“沚”為水邊的洼地。于是推想，葭沚處于江邊，由椒江沖積而成，歷史上想必曾經(jīng)地勢較低并長滿蘆葦，葭沚由此而得名。至今，當(dāng)?shù)胤街緦Α拜鐩b”地名的解釋也僅止于此。
臺州椒江行政區(qū)劃地圖
葭沚街道位于臺州市城區(qū)西部，椒江區(qū)西大門，西與黃巖區(qū)毗鄰，南與路橋區(qū)接壤，北鄰椒江，區(qū)域面積46.7平方公里，港岸線長6.5公里，下轄39個行政村，3個實業(yè)總公司，7個社區(qū)居委會，總?cè)丝?/span>5.9萬。
葭沚歷史悠久，相傳南宋年康王趙構(gòu)曾于葭沚停留，至今江邊尚有遺跡與章安古鎮(zhèn)金螯山隔江相望。葭沚地處椒江入?？冢煌ū憬?，早在明清年間就已是商賈云集、人文薈萃、農(nóng)漁商并興的浙中沿海名鎮(zhèn)，浙江水產(chǎn)學(xué)校曾坐落葭沚，送大暑等民間活動極富特色。
按照詞典中的解釋，“葭沚”，就是生長蘆葦?shù)耐莸?。既為生長蘆葦?shù)耐莸?，就是一處荒涼之所。那么，又有誰為這塊荒涼之所起一個既有幾分生澀、又有幾分斯文的地名呢？在臺州各地，“杜下橋”、“洪家場”、“溪口”、“下梁”、“沙埠”、“白水洋”、“橫峰”、“石塘”、“冷水坑”等表意十分直白的地名不是星羅棋布嗎？這一現(xiàn)象，似乎匪夷所思。
地名出自《詩經(jīng)》
近日，筆者“行有余力”，重讀《詩經(jīng)》，從《秦風(fēng)·蒹葭》中，筆者意外發(fā)現(xiàn)了“葭沚”地名淵源的蛛絲馬跡?！肚仫L(fēng)·蒹葭》全文如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這首詩中，首句第二字為“葭”，末句最后一字為“沚”。這兩個字，會不會就是“葭沚”地名的出處呢？就此作出肯定或否定的結(jié)論，似嫌輕率。但對于“葭沚”地名探源來說，這首詩，已經(jīng)為我們提供了新穎的思維空間。
《詩經(jīng)》是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在古代，人們以《詩經(jīng)》作為教化人的范本，稱為“詩教”?！对娊?jīng)》內(nèi)容豐富，自古迄今人們多喜歡從《詩經(jīng)》文本中取名，并用以抒發(fā)個人的思想情操。人們?nèi)∶凇对娊?jīng)》，一般有三種方式：
一是直接采用詩句中的成詞。如：諸葛亮，字孔明?！翱酌鳌?，見《小雅·信南山》：“祀事孔明?！笨酌鳎庵^完備周詳，這正是諸葛亮為人處事的性格特征的體現(xiàn)。著名建筑學(xué)家梁思成及其夫人林徽音的名字都取之于《詩經(jīng)》。思成，見《商頌·那》：“湯孫奏假，綏我思成?！被找?，見《大雅·思齊》：“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被找簦雷u也。
二是將詩句中相關(guān)字組合而成。如我國近代文學(xué)大師王國維，取于《大雅·文王》：“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王國克生，維周之楨。濟濟多士，文王以寧?！薄皣S”即為“王國”之“國”與“維周”之“維”的重新組合。而“王國”之“王”，又恰與其姓同。當(dāng)代著名詩人臧克家，其名由《周頌·桓》“于以四方，克定厥家”合并而成。
三是保持《詩經(jīng)》原詞之意而稍作改動以成名字。如：老一輩杰出的新聞工作者穆青，其姓其名皆由《大雅·丞民》“吉甫作誦，穆如清風(fēng)”改作而成。著名京劇表演藝術(shù)家俞振飛先生，其名也是取意于《豳風(fēng)·七月》：“六月莎雞振羽?！闭裼?，即振翅發(fā)聲。將“羽”改“飛”，更見動感和豪氣。
臺州葭沚涇河道 陳劍/攝
源出《詩經(jīng)》文字的地名很少，僅偶有發(fā)現(xiàn)。如浙江安吉，于東漢靈帝中平二年（185年）建縣，由漢靈帝賜名“安吉”，取《詩經(jīng)》“安且吉兮”之意。遼寧朝陽市，清乾隆時設(shè)朝陽縣，因境內(nèi)有朝陽山得名。朝陽山在城東鳳凰山下，因山形如青鳳昂首展翅對城似鳴狀，遂引《詩經(jīng)》大雅篇“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之句，取“鳳鳴朝陽”之意而命名。江蘇興化市林湖鄉(xiāng)湖東村避風(fēng)港，原名水滸港，源出《詩經(jīng)·大雅·綿》“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溪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水滸港曾為施耐庵創(chuàng)作《水滸傳》提供歷史依據(jù)和現(xiàn)實場景，《水滸傳》書名即得名于水滸港名。
“葭沚”地名是否和《詩經(jīng)》有關(guān)，雖然史無可考，但我們既為“葭沚”地名探源，又有了“葭”、“沚”二字源出《詩經(jīng)》中同一首作品之發(fā)現(xiàn)，對于“葭沚”地名與《詩經(jīng)》的聯(lián)系，我們不妨“寧可信其有”，以利進(jìn)一步研究。
按照“寧可信其有”的思路，“葭沚”之地名，乃是仿照用《詩經(jīng)》文字取名的第二種方式，從《詩經(jīng)·秦風(fēng)·蒹葭》中的首句“蒹葭蒼蒼”和末句“宛在水中沚”中取“葭”、“沚”二字組合而成?！拜鐩b”之地名產(chǎn)生的時間，當(dāng)是在“葭沚”這塊“生長蘆葦?shù)耐莸亍币蛉祟惖姆毖堋⑸鐣陌l(fā)展而逐漸得到開發(fā)時，或是當(dāng)它發(fā)展到一定水平而需要命名時。命名者當(dāng)是一位熟讀詩書的文人學(xué)士。這一推論，雖無史實的確證，因為“葭沚”地名的來歷，畢竟史無明載，但是，卻有邏輯的依據(jù)，因為“葭沚”之為地名，當(dāng)非鄉(xiāng)野村夫之作，而應(yīng)是文人學(xué)士所為。既為文人學(xué)士所為，則必然有所依據(jù)。若究其依據(jù)，則《詩經(jīng)·秦風(fēng)·蒹葭》是也。
根據(jù)以上分析，可以得出基本的認(rèn)識：“葭沚”之為地名，系文人學(xué)士所作，典故出于《詩經(jīng)·秦風(fēng)·蒹葭》，始于葭沚開發(fā)初期。其時人煙稀疏，地勢低洼，農(nóng)田之外，蘆葦猶多。如此分析，稱其“捕風(fēng)捉影”、“順藤摸瓜”均可。因為二者皆為研究技法之一種。這一技法，可以為豐富地名文化提供素材，也可以為“葭沚”地名探源提供進(jìn)一步研究的思路。
《臺州晚報》2009年5月22日版面截圖
勿讓“加止”“葭芷”暢行
最后，也想衷告臺州父老鄉(xiāng)親，今天，葭沚已融入臺州主城區(qū)，且已成為主城區(qū)西側(cè)的重要窗口，正確書寫和理解“葭沚”二字，對于臺州市民來說，殊有必要。不要再讓“加止”、“葭芷”暢行于市了。“葭沚”之名，源于《詩經(jīng)》，何其高雅！魚目混珠，于心何忍！更可以認(rèn)為，葭沚地雖咫尺，文化底蘊卻有著歷史的淵源。這不也是我們的光榮嗎？
（本文原刊登于《臺州晚報》2009年5月22日17版）
來源：臺州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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