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
瓊瑛卓瑪?shù)脑娙缢拿?，都獨具特色。用詞大膽，立意新穎，筆鋒老道，善于意象表達，善于引詞旁證，“意于言外”，給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她的詩歌又多少透著西方詩體的描摹，味道，或許這與她個人的經(jīng)歷，喜好有關(guān)吧。但是說實話，我個人是不太喜歡一首詩里出現(xiàn)過多陌生化的詞，雖有點睛之美，但需慎用。但是卓瑪卻將這發(fā)揮得極好，這也是她的睿智和她的詩歌的玄妙之處。
往 事
一般從末端開始，從身體里撕開兩個口子
一個喋喋不休。另一個緊閉著
拿出河流，林木和獅子
嗜血的公交車站（隱匿于地獄的謊言）
安娜貝爾及她吃剩的半只橘子
也許最害怕的是我。
——冬天山中自殺與謀殺的十一月傍晚
這日，光陰行至二樓閱覽室
記錄被法律遺忘的日子。
我偶爾想象一下，在昏暗幽深中的房間
它們睜著眼睛看我
按時間順序排列在一起
一個長發(fā)少年強行進入，剿滅所有守衛(wèi)者
“一種很復雜的味道”
被清掃車堆積起來。一起運至郊外廢棄的垃圾場
我想象著這樣的往事
你一次次經(jīng)過我的窗子，拿著槍
反復擊殺一株蘼蕪草
——而每次，都剛好得手
蘆葦花
當陽光退去
雨飄落在老去的街巷
別輕輕喊我的名字
我不在雨中
我也不在你的夢里
那時
我一人正走著
無邊界的天地
藏起野地里孩子們的哭泣
我一直往后退
退回到童年
你到不了的蘆葦花叢里
結(jié) 局
有什么在拷問這場風雪，十二月逝去的少年
他轉(zhuǎn)身上路
路會包裹起來，把他帶到曠野里嗎？
那反復錘煉精致的曠野
——沒有出口。
他用來寫詩的那部分
應該是聽到了某種神靈的召喚
某些東西從死亡中誕生
以另一個稱呼，劍、樹或者二月的鳶尾花做的盾牌
同一種風。陰冷的結(jié)了冰的風
緊貼著他的臉。
偉大的火種——從純粹的象形文字或者藍田人那里
盜取的紅色的花朵
一種被理解的鋪張的幻覺。
可是，
他不在這兒。
那是彈奏二胡的和尚的墳墓
這一切剛好發(fā)生在幾個小時之前。
——短到足夠?qū)懴乱粋€結(jié)局。
月光落在樹葉上
它端坐于黑瓷夾縫里，介于后現(xiàn)代美學與寂蔑之間
并不為此刻而傾覆。
月亮和白白的光都衰老了
我們?nèi)找岳^夜的把盛大注入，歡慶它作為一個秘密將被珍藏200年
——嬰孩般光潔而軟紅。照耀煙鬟與黑水媚
臥于溫軟巨大的牡丹中間（它們是被流放的）
如同竹簡里罹難的序。在被屠殺之前，
除去一切美妙的面具：例如從一個水坑里看見太陽*
沒有一個傷口不被其覆蓋
（不過我要是夠粗魯*，那些阻擋木頭車輪碎裂的落葉必將被新的替代……）
注釋：*“從一個水坑里看見太陽”引自安娜.卡密恩斯卡，筆記本。
*“不過我要是夠粗魯”引自卡瓦菲斯詩集。
晨 禱
又下雨了。雨從哪里來呢？
你糾結(jié)于這個藏族盲姑娘的另一個結(jié)局
她愛上的到底是佛祖的經(jīng)文？
還是，寺廟里一隅小心翼翼的安寧
也許這并沒什么不同
“恬靜還是寧靜？”
——女兒費心的挑選那姑娘的表情
當院子里的月光打在玻璃窗上
當玻璃窗的中心薈聚成小灌木群
在它傾斜的倒影里，巖羊正在奔跑
比起藍絲絨黃昏般的歌聲，它們更善于抵抗饑餓
在千里之外的一個初秋的早晨，
我從書上再度憶起它們時
青岡木細長的葉子上，新滑落的雪結(jié)成冰
你正觀看2.4億年前的板塊運動
光線照在你臉上
屋檐下佛祖加持過的禮拜天
雨水生長的科技博物館四樓展廳。
三月紀事
它是藍色花朵的雨吞噬二月蘭的光
咸陽湖蜷曲成中間弓起的句號
——平復午夜的罪惡
凌晨五點鐘，一輛壞掉嗓子的火車駛過更渾濁的藍
漂流，在孩子的第六根指骨處噴濺水花
有更多的水，從它身后匯聚
冰凌羽化成沃爾科特那只黑鳥①的翅膀
“Muss es sein? ”②
瓷器巧克力③，被花朵巧克力怨恨
在漂浮的云層中構(gòu)圖
跟遠處潔白的帳篷互相結(jié)合
做一回雙重曝光的藍
漂亮如藍莓果凍，混合了青岡木的冷淡
讓人想起藍頭發(fā)、藍布帛、藍云煙，而不是藍經(jīng)幡
此刻，雨水忘掉棲息的天幕
藍色，而不是白色
是糌粑而不是酥油茶
——卓瑪狠狠的剁下了一只牛腿
注釋：
① 摘自史蒂文斯，《看一只黑鳥的十三種方式》。
② 摘自米蘭.昆德拉《生活在別處》
③ 摘自史蒂文斯《充滿云的海面》
負 軛
春間無事。賞明月，淋苦雨。
夜與美人皎皎
并無反骨可以剔除。我如流水
一層光滑可照人，一層懵懂似小兒
閑來剝蓮子。萬物都退回到進化論之前
各擁初見之資。
抹去掉在茶碗里的煙痕
江小白在千里之外對著我笑了一個下午
深林帶夕曛。自不必驗證太陽的高度
讓雪降落，謀殺牽牛子與你，修正一場負軛
不 要
不要——
不要低下頭去說抱歉，不要掩蓋
白瓷瓶脖頸上的紫色淤痕
牧師起同一只手放置圣經(jīng)上
在婚禮開始之前，這里正舉行葬禮
我深深熱愛著的花園里開滿舊日花兒
那白白的花朵之上。曾有人擁抱，哭泣
（沒有什么是我擁有的，
正如我也沒什么可失去）
——“知道有人在我之前
曾在這里，這很好“①
引：阿米亥《給女侍者的指示》
致我親愛的梵高先生
在木質(zhì)殘月上開出一列火車，比作被他咬壞的半塊燒餅
用明亮的無限貼近陽光的黃描述
有雨閑坐旁邊
調(diào)和清水燒和秋日菖蒲的比例關(guān)系
并以照看者身份阻斷某類鮮美色彩的碰觸
在水紋之內(nèi)也在波紋之外
介于松煙和黑蹀貝之間，是我偷窺的形式來源
摻雜著精致的冷和頹敗
一件粗糙的麻衣，和半捆信號
——給雨水打個結(jié)。
“火盆要有人照管”①
與你抗衡。用他的結(jié)構(gòu)主義史演奏管弦樂
再添些符號學及互文性。喔，Gesu！
念青唐古拉的白雪靜靜飄落，風剛好趕去給藍色花慶生
（此時，無風）
那老牧人正閱讀第217頁
“矮女人、森林、吹制工騎在牦牛骨上咕噥喊叫起來”
——他喝下詩會現(xiàn)場頒發(fā)的雪花啤酒
（比任何場景都多，一盆白灰，但別用手）
①《枕草子》。
透過樹枝
——給安娜.阿赫瑪托娃
“在科馬羅沃，我獨愛那松林的絮語和大海的濤聲?！?/span>
把它描述成黑鐵之堡，或者黑谷行軍
從敖德薩至黃村。一個被禁止的姓氏
誕生于人格分裂癥的固有者精神研究學
（也許更多是時代配不上這場疾?。?/span>
鴿子白白的絮語。手套從左手穿過左手
只聽到風聲的人，有一雙紫色芙蕖眼睛
下地獄？這是更精致的厭世
酒鬼和妓女，也許是天生的一對
——我們更擅長，從樹枝碎屑制造的紙片上記憶
再把小紙片人群燃成灰燼
保守而又保守的。被擬人為香絮消沉的郁悒
“是你，向但丁口授了
地獄的篇章？“
此類神經(jīng)質(zhì)的詢問衍生于大海，略帶魔鬼紳士的特質(zhì)
在我們轉(zhuǎn)身要準時離開時
她回答說：“是”
（注釋：“是你，向但丁口授了地獄的篇章？”“她回答說，是”引自安娜.阿赫瑪托娃《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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