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2月21日),讀小學的兒子和女兒,得知我找到二十年前的一本《遼寧青年》(1998增刊)上,有我寫的一篇《書緣》,他倆軟磨硬泡,一定要我將寫這篇文章的故事講給他倆聽,無奈,我只好放下手中書,應承了下來。
女兒就搬來小椅子坐在我面前,托著腮邦,聚精會神地望著我,兒子干脆就趴在我膝蓋上,仰著頭催著我趕快講這個寫作故事。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開始講了起來。
時光倒回到二十年前。
仲夏,傍晚。
東南風裹挾著豆大的雨點一陣緊似一陣地呼嘯著,肆無忌憚地越過田野,掠過樹梢,如來無影去無蹤的怪獸,張牙舞爪地向偏遠的小村莊撲來。
此時,我正撐著雨傘,冒著風雨,艱難地行走在去村莊學校的泥濘路上。
朦朦朧朧中,看見馬路兩邊的農舍窗戶被吹得吱嘎吱嘎地一張一合,就像被拋到岸上的魚兒,正在不停地張翕著兩腮。
偶爾,還能聽到農舍窗戶上的玻璃乒乒乓乓撞到墻壁上,發(fā)出哐啷嘩啦碎了落下地的聲響。
在這坑坑洼洼的路上,到處是大大小小的水凼,我深一腳淺一腳,踩得腳底下的泥水“嘩嘩”地四濺,經過十幾分鐘的跋涉,終于抵達學校。
我想:在我值班期間,一定不能讓學校財產有任何損失。
所以,我一走進校園,就握著手電筒,迫不及待地從一樓爬到二樓,一個挨一個地仔細察看每間教室的門窗戶扇是否關嚴實,直到確保安全后,我才折回自己的辦公室。
此時,我感到很疲憊,想休息一會兒,一走進辦公室,就有氣無力跌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望著窗戶外數米開外的小池塘上的幾棵垂柳直發(fā)愣。
只見柳樹枝正隨著風向不停地搖來擺去,望著灰暗暗,正飄著濛濛細雨的室外,我心里暗想:“真是鬼天氣,怎么下個沒完沒了,難道天破了不成?”
忽然,隱隱有隨風飄灑的雨從關得并不嚴實的窗戶縫隙中鉆了進來,如小蟲爬滿了我的臉,涼涼地,蠕動著。我連忙輕輕用手拂去。
望著面前關得并不嚴實的窗戶,我害怕桌上的書本被淋濕,更怕窗戶上的玻璃被風吹得碎了一地,我迅即從椅子上彈起,三步并作兩步跨過去,雙手一使勁,就將窗戶重新拉開,再將其嚴絲合縫地關上。
天漸漸地黑了,風也慢慢變小了,雨卻沒有要停的意思,繼續(xù)淅淅瀝瀝地下著。
我心煩意亂地走回辦公桌前,抬頭一看掛在窗戶旁邊的日歷上7月27日赫然映入眼簾,不禁大驚失色:“糟了,再過三天就截稿了,怎么辦?”
如果錯過投稿期,我該如何向校長交待曾經信誓旦旦的承諾?
這時,半個月前的那次教師動員大會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眼前。
那天,校長中午從教育組開會回來,就迅速通知全體老師下午五點之前準時到校。
老師們接到電話后,都在五點之前陸陸續(xù)續(xù)到校了,大家齊聚會議室,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么。
校長一個個地點名,見老師們都到齊,就興致勃勃地打開了話匣子。校長首先傳達了上面會議的精神。校長說,鑒于今年雨季長,再說“普九”驗收在即,上級經過通盤考慮,決定教師們暑期不放假,像往常一樣從周一到周五,按時上下班。
校長頓了頓,端起茶杯“咕嚕咕?!焙攘藥卓冢又f,這次“普九”任務繁重,要對全村在籍的學生做好檔案,所有原先不要求做教案的副課的教案要補上來。另外,上級規(guī)定每個學校至少要有一篇在正規(guī)刊物上公開發(fā)表的文章。
校長在說到“每個學校至少要有一篇在正規(guī)刊物上公開發(fā)表的文章”時,轉過頭來對我說:“王老師,你年輕,文筆還可以,這兩年學校的總結報告都是你寫的,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p>
“校長,我教學經驗不足,你還是另請高明吧。”我囁嚅著。
“當著所有老師的面,只要你寫的文章發(fā)表了,不一定要求是教學論文,其他文章也可以,我承諾,按照稿費的兩倍進行獎勵。不過,發(fā)表時,要注明校名哦?!?/p>
“那我寫什么呢?”我望著校長,有點底氣不足地輕聲問。
“桌上有幾份雜志,你就先拿幾本去看吧?!毙iL一邊說,一邊順手把放在他身邊的桌上幾本雜志遞了過來。
我連忙站起來,雙手接住,放在自己桌面前,一本本攤開,一看,原來是《班主任之友》《湖北教育》《遼寧青年》《咬文嚼字》等雜志。
當我眼光觸及到《遼寧青年》這份雜志時,覺得本已昏暗的校長辦公室頓時明亮了起來。要知道,《遼寧青年》是我們學生時代最喜歡的刊物啊。
我像終于找到多年未見的朋友,將《遼寧青年》攬在懷中,鄭重地向校長保證:“那我就試試吧,一定在半個月內完成任務!”
校長望著我那成竹在胸的樣子,微笑著說:“我相信你,就這樣定了吧。”
然后,校長又回過頭,向其他老師掃視了一下,如釋重負似地說:“如果沒有什么別的事,大家可以作準備了,散會!”
散會后,我回到辦公室,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遼寧青年》,我最喜歡讀的是它的《卷首寄語》,里面的內容短小精悍,很有詩的意境。
當我看到最后一頁時,發(fā)現(xiàn)有一則征文啟事,要求作者根據自己親身經歷,寫一篇1000~2000字的“讀書故事”。頓時,我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因為,剛才校長不是要求我寫一篇公開發(fā)表的文章嗎?
于是,我信心滿滿地坐了下來,找來紙和筆,準備開始我的寫文之旅了。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幾年沒動筆,重拾寫作,并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兒。此時,覺得有千言萬語要寫,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處落筆。
就這樣,我在草稿紙上寫寫停停,寫了半天,拿起從頭至尾一看,原來所寫的文字,就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一絲絲漣漪泛起的痕跡。
這樣毫無生氣的文字,自己看了都索然寡味,怎么能打動讀者呢,更不用說去打動編輯了。于是,我苦苦地搖搖頭,將這半途而廢的稿子揉成團,丟進垃圾桶里。
緊接著,我又找來稿紙,鋪在桌上,提筆寫下《我與書結下不解之緣》題目后,雖然腦海里的與讀書有關的故事,像古怪的精靈一樣不時地閃現(xiàn),但總捕捉不住,更別提該如何有機地串聯(lián)在一起。
糾結不已的我“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突然,想起了在家開店的二哥,他平時訂閱了《讀者》《青年文摘》《北京文學》,生意不忙時,他就看這些文學期刊來消遣。我想,雖然他從來沒發(fā)表過文章,但讀的文章多了,一定會對寫作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于是,我打算到他那兒尋求幫助。
當我將自己寫作上遇到的苦惱向二哥訴說時,二哥笑了笑,說:“我看了幾年的《讀者》和《青年文摘》,覺得寫作沒有什么巧,就是我手寫我心。”
二哥還和我聊起了我們小時候的趣事,他說:“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最喜歡看小人書。為了買那些小人書,你上樹摘木梓,自己種蓖麻,還撿廢品去賣。有一天,你還纏著我,非要我跟著你一起去買不可?!?/p>
“可惜,那些小人書后來因大雨后被淋濕,母親替你烘烤時,一不小心燒光了。若一直保留到現(xiàn)在,還很有收藏價值呢。據說,現(xiàn)在成套的《三國演義》和《西游記》小人書,在拍賣公司拍賣,價值好幾萬呢?!倍绮粺o遺憾地說。
“母親最疼你,在你周歲時,還給你辦了抓周呢,據母親講,當時你抓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一本毛選呢?!倍缪a充說。
“老三,既然是寫讀書故事,你可以把這兩件事寫進去。”二哥提醒道。
“嗯,嗯,好的?!蔽疫B連點頭。
“老三,其實,我這幾年一直訂閱了這幾份雜志”。二哥指著《讀者》《青年文摘》《北京文學》,說,“要想寫出好文章,首先要真實,只有在真實的基礎上,用淺顯易懂的語言,將自己的內心感受表達出來,這樣才會引起讀者強烈的思想共鳴?!?/p>
“另外,你將自己的讀書經歷寫上去,按照我所說的去寫,這次征文一定會寫好的。”
“好的,我就根據你說的思路去寫吧。”我望著二哥,懇切地說。
“你這次準備用什么標題?”二哥問。
“我用的是《我與書結下不解之緣》,行嗎?”
“我覺得不夠精煉,干脆用《書緣》吧!”二哥笑著說。
“嗯,《書緣》這個標題很好!”我高興地說。
“吱!吱!嘰!嘰!”一只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的老鼠,有恃無恐地叫著,正從我面前一晃而過。
這時,我那飄飛的思緒,被老鼠突然出現(xiàn)拉了回來。
一看時鐘,已指向子夜三點??磥?,今夜是個不眠之夜。
我于是鋪開稿紙,拿起筆,寫下《書緣》,然后,就開始寫正文了。
按照二哥所講的思路,我一口氣就將這篇征文寫完。
隨即,我又將文章從前至后,認認真真看了三遍,再反反復復地輕聲念著,覺得有不通順處或未考慮到的細節(jié),做了修改和補充。直到自己感到滿意時,才將這篇文章謄寫在方格的稿紙上。
當我謄完稿子,這時,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雨止天晴,東方露出魚肚白。
我決定將寫好的稿子,趕在截稿前發(fā)出去。
打定主意后,我顧不上回家吃飯,就趕到離學校有三里路的郵局,買來大號信封,將五頁稿子裝進去。為了保險起見,就用快件信發(fā)了出去。
…………
講到這里,我就故意賣了一個關子,沒有繼續(xù)往下講,兩個孩子正聽得津津有味,見我不再吱聲,連忙說:“快講!快講!”
“你倆先別急,家里那么多書,書里那么多故事,比我講的精彩多了!如果真的要聽后面的故事,先去看書吧,等以后我有空再講給你倆聽。”我狡黠地說,“這就是你們老師在課堂上經常講的懸念呢?!?/p>
“哦,哦!我現(xiàn)在明白了,原來這就是懸念?!迸畠号d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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