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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朋友Y跟我說,她想結(jié)束“北漂”了,過完年就打算在廈門找工作了。
Y曾經(jīng)是一個堅定的“留守大城市主義者”,畢業(yè)后非北上廣深不去的那種,我很好奇是什么使她下了這么大的決心要離開。
Y說,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么多年,我以為我肯定能堅決留下來,沒承想我也不能免俗,就是被房子“趕跑”了唄。
朋友Y在北京的“租房史”,聽起來絕對是年輕人的辛酸奮斗史里的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樣本。
她不過是萬千“北漂”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員,越是普通常見,這種稱不上故事的“故事”就越令人心酸。
Y畢業(yè)那年,廣投簡歷、屢屢碰壁后,終于被一家公司選中。工資一個月4000元,公司提供一個四人間的宿舍,而且宿舍離公司要1小時的地鐵。雖然工資低,而且要自己解決吃飯問題,但是Y依然覺得很興奮,因為她覺得自己終于能夠如愿留在北京了。
何況,大學(xué)同寢室的室友們找的工作,公司都是不提供宿舍的,每次聽到室友們在群里吐槽租房遇到的坑,Y覺得自己能住公司宿舍,雖然4人一間比較擠,但是還是幸運的。
但是,日子一久,Y就覺得這份“幸運”其實就是個雞肋。因為居住在四人間,你沒有任何隱私。
而且,四個同事來自天南海北,大家的生活習(xí)慣和作息規(guī)律很難一致。Y喜歡早睡早起,周末也是雷打不動10點半前睡覺。而另一個室友一到周末就喜歡“報復(fù)性熬夜”,不到凌晨2點不睡覺的那種。而人只要醒著,你再謹(jǐn)慎肯定也會產(chǎn)生一些聲音的。Y的睡眠不太好,所以,她經(jīng)常被熬夜的舍友吵醒。在委婉地提醒了幾次舍友后,舍友也覺得無辜,我已經(jīng)盡量躡手躡腳了啊!
Y 的另一個舍友談戀愛后,喜歡在宿舍煲電話粥,因為冬天冷嘛,也只能在宿舍煲電話粥。即使Y刻意不去關(guān)注別人的私事,因為同住一個宿舍,Y也被迫見證了舍友的愛情從甜蜜期到平靜期再到枯萎的全過程。
2
真正促使Y決定出來自己租房的是一個契機。冬夜的一個晚上,Y的初戀打電話過來,Y可不想成為“被圍觀者”,只得裹著羽絨服跑到樓道的僻靜處接電話,那個電話很漫長,Y的心里很甜蜜,可是手卻凍得直發(fā)抖。電話那頭傳來初戀關(guān)切的聲音,“你怎么了?北京很冷嗎?”
就這樣普普通通一句話,卻擊中了Y的委屈。那一刻,Y哽咽著聲音強顏歡笑說,“沒事,屋里有暖氣,我挺好的?!?/span>
那一刻,Y很沮喪,“我這么辛苦留在北京,好不容易自己掙錢了,卻連'煲電話自由’都沒有,那我這么辛苦究竟有什么意義?”Y下定決心,要搬離公司宿舍,自己出來租房。
說干就干,Y的行動力一直很強。第二天恰巧周末,Y就跑到各家中介去看房。Y很快看中了離公司步行僅10分鐘路程的一個小單間。房間很小很舊,放下床、書桌、衣柜,幾乎就沒有多少空間了。房間沒有陽臺和廚房,不過自帶了一個小衛(wèi)生間,晾衣服的話,要去頂樓搶位置。房租也不便宜,一個月2000塊,Y小一半的月薪。不過Y還是蠻開心的,她沒有猶豫,當(dāng)場就跟中介說這個房間她決定租了。
Y交完房租當(dāng)天就搬出來了。獨居的日子,她覺得幸福感倍增。雖然晾衣服每次都要像打仗那樣一早去頂樓搶位置,但是,Y總算可以在自己的房間里“為所欲為”了。
這一方不到10平米的小空間,給了Y很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Y買了個“天貓精靈”,她現(xiàn)在終于可以隨心所欲地讓自己喜歡的音樂充斥整個空間,要知道,以前Y怕吵到別人,用耳機聽了兩年的音樂;終于可以窩在床上肆意地和家人朋友煲電話粥了;終于可以不用半夜被熬夜室友的敲鍵盤聲吵醒了;終于不用早起趕地鐵在大冬天也擠出一身汗了……
3
Y在松軟厚實的床上翻來滾去的時候,雖然也心疼房租,但是Y覺得,住得舒服真的太重要了。在這個大大的城市里,只要有一個自己小小的棲息地和避難所,讓我們可以盡情地“撒潑打滾”,我們就能勇敢地沖出去,隨時隨地和生活真刀真槍地廝殺。
伍爾夫在《一間自己的房間》里寫道,“女人要想寫小說,必須要有錢,再加一間自己的房間。”在我看來,有錢沒錢倒不是那么必要,“一間自己的房間”肯定是必要的。這間不受打擾的、自己的房間象征著精神空間的獨立和自由。在這間“自己的房間”里,你是自由的,你可以思考、可以書寫,可以隨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你的靈魂是舒展而寬敞的。只有自由而舒展的靈魂,才能寫出打動人心的文字吧。
小孩子才喜歡熱熱鬧鬧,對成年人來說,誰不渴望自由獨立呢?而這自由獨立,最基本的,就是要有一個能使身心舒展的私密空間啊。
Y幸福的獨居日子持續(xù)了兩年多。期間,她添置了落地?zé)?、抱枕、地毯、小書架,將房間布置得溫馨美好。房東人很好,一直沒給她漲房租。而Y的月薪,也漲到一萬了。Y感覺最有幸福感的時刻,就是周五傍晚,到店里點上一份水煮魚拎著,回到自己的“小窩”里,關(guān)掉大燈,僅打開落地臺燈,邊追美劇邊吃飯。
然而幸福的日子總是短暫的。三年前,房東告訴她,Y租住的地方要拆遷了,房東剛簽了拆遷協(xié)議,房東讓Y下個月趕緊另覓住處。
Y就這樣輾轉(zhuǎn)換了好幾個住處。大城市租房的辛酸史,Y說漫長得我甚至可以寫篇文章去投稿了。
因為付不起整租的租金,Y只得接受合租。Y為什么輾轉(zhuǎn)搬了幾次家呢?
同租室友太奇葩,專門用Y的沐浴露和洗面奶;
同租室友是個夜貓子,最喜歡半夜蹦迪,每次下廚都能把廚房整成災(zāi)后現(xiàn)場;
房東的兒子要結(jié)婚了,房東要收回房子;
房東心情不好了,動不動漲價……
輾轉(zhuǎn)租房的辛苦,一點點消耗了Y留在北京的決心。換了幾次室友后,Y在蛋殼公寓租下了一個性價比還可以的單間。
真正擊潰Y的,是2020年底曝出的“蛋殼公寓暴雷”。Y剛看到消息的時候震驚了,畢竟,蛋殼是全國第二大長租公寓呢。Y以為自己這次租了蛋殼公寓,總算是暫時穩(wěn)定下來了,終于不用再動不動搬家了??墒侵S刺的是,這個“穩(wěn)定”,也太暫時了吧。在收到了房東幾次搬離公寓的威脅后,Y還沒想好對策,而房東直接將房子斷水?dāng)嚯娏恕?/span>
那一刻,Y欲哭無淚,終于決定結(jié)束“北漂”生涯了。蛋殼公寓暴雷也許只是一個導(dǎo)火線而已。Y留大城市的堅定信心,其實早已在一次次搬家租房的艱辛里瓦解了。
Y說,我曾經(jīng)為租到一個合適的單間歡呼雀躍時,就該想到,其實只有買下來的房子,才是真正屬于自己的私密空間和安全感。
LG說過一句話,“大城市的房價,解構(gòu)人們奮斗的價值。”這句話,大概是漂泊過的人最深有體會吧。
Y說,為什么我要離開呢,就是每天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我總是覺得很孤獨,忍不住想起朱自清《荷塘月色》里的那句話:“熱鬧是他們的,我什么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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