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01
我坐在沙發(fā)上，翻看著女兒妞妞剛從婚紗店取回來的照片，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艷羨：“你們是趕上了好時代啊，我結婚那會兒就去鎮(zhèn)上扯了一身新衣服，都沒有正兒八經(jīng)地照過相?！?/span>
聞言，正在喝茶的妞妞放下手中的杯子：“媽，要不你也跟小叔去拍一套婚紗照吧?！?/span>
我叫林青蔓，1970年出生在廣西南寧的一個偏僻小山村。
20歲那年，父親生了一場重病。醫(yī)生說像我父親這種情況，手術后如果病情控制得好，可以多活五到十年的時間。
父親不想因自己的病把這個家給拖垮，執(zhí)意要出院。正當我們一家人為手術費愁眉不展的時候，村里的李媒婆上門了。說是鎮(zhèn)上的養(yǎng)豬大戶，老趙家的兒子看上我了，只要我嫁過去，趙家就會給5萬的彩禮。
母親喜出望外，正想同意時，父親制止了她，轉頭問李媒婆：“你說的是趙家的哪個兒子？”
李媒婆把手絹一甩：“可不就是趙家的大兒子嘛。他們家的經(jīng)濟狀況你們也知道，青蔓嫁過去，是不會吃苦的?！?/span>
趙家的大兒子趙剛，在我們這十里八鄉(xiāng)，那可是相當?shù)某雒?。他結過一次婚，據(jù)說老婆是被他給打跑的。我爸當即把李媒婆趕出了家門。
第二天，我與母親從地里干活回來，發(fā)現(xiàn)父親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地上還有一個翻倒的農藥瓶
我們嚇壞了，趕緊把父親送往醫(yī)院，醫(yī)生及時給他洗了胃，總算是把人給搶救回來了。
父親，不想因為自己的病，賭上我一生的幸福。
母親拉著我的手，眼淚流個不停：“青蔓，你弟妹還小，現(xiàn)在還指望不上，看在你爸對你那么好的份上……”
我掐斷母親的話頭：“媽，你不要說了，我嫁！”
父母含辛茹苦把我撫養(yǎng)長大，我愿意用一生的幸福，去換取我爸十年的光陰。
02
父親知道我執(zhí)意要嫁給趙剛后，大為惱怒。他怨我擅作主張，恨我媽推波助瀾，更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婚前，在媒人的安排下，我與趙剛見了一次面，見面地點就定在趙家。
那時，趙奶奶正要過七十大壽，就把我邀請過去了，說是讓我提前認識一下家里頭的親戚。
趙家的前庭后院都種滿了蔬菜和果樹，郁郁蔥蔥生機勃勃。
農村的房子，廁所通常是建在房子的外面。我如廁回來時，一條眼鏡蛇擋住了我的去路。
陽光下，那條蛇的頭抬得老高，還對我吐著長長的信子。我被嚇壞了，正欲轉身逃跑時，旁邊突然伸出一只手把我拉向一旁，接著耳邊響起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我驚魂未定，側頭看去，趙剛的弟弟趙強，拇指被蛇給咬住了，正往外冒著血。
我的驚叫聲引來了眾人，大家齊力把那條蛇給拍死了。接著，就手忙腳亂地把趙強給送去衛(wèi)生院了。
看著趙強與眾人離去的身影，我忽然亂了心神。這真是一個不好的兆頭。
趙強被送到醫(yī)院后，因沒有來得及清毒，手指被截掉了。
婚后，我父母拿到了彩禮錢。父親動手術后，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
我很開心，所以在趙家我盡心操持家務，照顧奶奶。只是，每次看到趙強那缺了一截的手指時，我都會心存愧疚。
至于趙剛，一想到他有打老婆的惡習，我每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盡心伺候，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他給惹怒了。
相處久了之后，我發(fā)現(xiàn)趙剛這個人，平時就是脾氣大一點，為人懶惰一點，品行方面倒是沒有多大問題。
仔細了解之下才知道，他的上一任老婆，經(jīng)常跟家里老人吵架，有一次竟然對奶奶動手，趙剛氣不過，把她給打了個半死，所以才跑了。
03
婚后一年，我生下了女兒妞妞。妞妞三歲時，村里興起了去廣東打工的熱潮，趙剛不想整日與又臟又臭的豬打交道，也跟著出去了。
趙剛是在去外面打工之后才染上賭癮的。一年到頭才回一次家，不僅一分錢都存不下來，反而欠了一身賭債。
大年三十，債主們上家里要錢。公婆把家里的存款都拿出來了，還不夠填上漏洞。
有些要不到錢的，讓公婆拿豬圈里的那十幾頭豬抵債。公婆苦苦哀求，說那些豬還有兩個月就可以出欄了，再寬限些日子一定把欠的錢給還上。
然而，債主們還是執(zhí)意把豬都給拉走了。公婆氣不過，當場把趙剛趕出了家門。還當著眾人的面宣布以后不認他這個兒子，更不會幫他還那些賭債。
作為趙剛的妻子，公婆覺得我沒有管教好他，把我和女兒也趕出了家門。
走投無路之下，我?guī)е畠夯氐侥锛摇８赣H知道事情的始末后，讓我出去打工，孩子就放在家里，他來幫我照看。
正當我收拾包裹準備跟村里的姐妹們去廣東時，趙強扶著七十多歲的奶奶上我家來了，她先是跟我父親道歉，說沒有把兒子孫子管教好，讓我受委屈了。
我嫁入趙家的這幾年，一直遵守本分。只要她還在，我就永遠是趙家的媳婦。
跟著奶奶回到趙家后，幾天不見，公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礙于奶奶的面子，他們沒有再與我多做為難。
家里沒有多余的錢去買小豬崽，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趙強想出門打工，但被公婆死命地攔住了。
后來，他閑時就上山捕蛇下河摸魚，拿到集市上去賣以補貼家用。而我，讓公婆幫著照看女兒，開始操持起田地里的營生。
04
趙剛再次回家時，已是第二年的中秋節(jié)。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三個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
當著公婆的面，趙剛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他說在外面欠了三萬的賭債，如果還不上，債主們就要砍掉他的一只手。
上次幫趙剛還賭債時，家里已是一分錢都不剩，現(xiàn)在哪里還拿得出3萬塊！
趙剛讓他們進屋把里頭值錢的東西都搬走，公公氣得在旁邊捶胸頓足地咒罵，婆婆欲上前阻攔，卻被架到一旁。
最后，奶奶拄著一根拐杖站到門口。那伙人沒敢為難奶奶，轉而把怒氣撒到趙剛的身上。
情急之下，趙剛指著在旁邊抱著女兒瑟瑟發(fā)抖的我說：“你們看我婆娘長得怎樣，你們把她帶走，那三萬塊咱一筆勾銷。”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剛，竟然為了三萬塊錢，要把我賣了！
我嚇得面無血色，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公婆，公婆把臉轉到一旁。
看著進前想把我拉走的大漢，我死命尖叫，妞妞也哭鬧不止。正在這時，去山上砍柴的趙強回來了。
他一腳踩在院里的大石頭上，手上拿著一把長柄砍柴刀，重重地敲在青石板上：“今天，誰敢從我家里搬走一件東西，帶走一個人，我就跟誰拼命?！?/span>
流氓的害怕不要命的，一群人罵罵咧咧地走了。債主們走后，趙強當場把趙剛給揍了一頓，說趙剛為了三萬塊就把老婆給賣了，村里男人的臉面都被他給丟盡了。
趙剛捂著被打得淤青的眼睛，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著什么主意。這個晦氣的女人，自從跟她結婚，我做什么事情都不順，你要喜歡就拿去好了！”
公公暴怒，當即給了兩兄弟一人一巴掌：“說什么混帳話！你們還嫌家里不夠亂么？”
三天后，趙剛拿到趙強幫他湊來的三萬塊，又走了。
那件事情后，婆婆受到了不小的驚嚇，身體每況愈下。后來，沒能挨過年底。
婆婆走后不久，公公也一病不起，待開春時，也追隨婆婆而去了。
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奶奶一下子蒼老了好多。公婆的喪事，趙剛都沒有參加，聽說是在外面又添了新的賭債，人已經(jīng)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05
趙剛這些年在外頭，對我和女兒不聞不問，說我是寡婦也不為過。
趙強也早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這幾年家境一落千丈，竟是沒有姑娘愿意嫁給他了。
自那日趙剛一語戳破了趙強對我的心思后，我和趙強的處境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一個屋檐下，抬頭不見低頭見，也甚是尷尬。我想出門打工，又沒人幫我照看女兒。改嫁又有點不切實際，畢竟我跟趙剛還沒離婚。
我滿腹愁腸。而奶奶，早已洞悉了一切。有一天晚上，奶奶把我和趙強叫到屋里談話，她讓我和趙強，以后搭伙過日子。
我被這個提議給雷得外焦里嫩，我曾經(jīng)幻想過我如果一開始嫁給的是趙強，那該有多好。
然而，結婚后，我再也沒有對他動過半分的歪心思。我能想象得到我們在一起后，必定會承受村人的流言蜚語。
正待開口拒絕，趙強發(fā)話了：“一切聽從奶奶的安排?！?/span>
說完后，眼巴巴地看著我，我想到他為了救我而失去的那半截手指，想到那天他從債主手里把我搶回來的情形，含著眼淚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奶奶在村子里輩分很高，平時待人親和，算得上是德高望重。
老人家擇了一個良辰吉日，讓人把家里唯一的一頭肉豬給殺了，然后請了全村的人吃飯。
宴席上，她宣布了我和趙強搭伙過日子的消息，一時間大家伙面面相覷。
緊接著奶奶把妞妞拉到自己身邊：“我孫女還小，以后你們在背后怎樣嚼舌根我都不管，但是別當著我孫女的面。她要是因為這件事受到你們欺負了，我老婆子可是會跟你們沒完的。”
剛跟趙強在一起時，每次出門，我都避開眾人。久而久之，我竟然也能坦然接受大家的異樣眼光了。
后來，我和趙強接連著生了四個孩子。小兒子出后的第81天，奶奶在那天深夜里走了。
06
消失了八年的趙剛，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回家奔喪。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個女人。趙剛介紹說是他的女朋友。
奶奶的喪事剛過，趙剛就提出了分家產(chǎn)。我和趙強面面相覷，奶奶尸骨未寒，趙剛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趙剛說：“房屋土地我都不要，我要現(xiàn)金，你們給我十五萬，就當是給我的補償?！?/span>
我怒了：“你要的是哪門子補償？”
趙剛看著我和趙強，笑了：“你們，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span>
坐在旁邊的趙強拍了拍我的手，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個字：“好！”
千禧年，十五萬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三天后，趙強東拼西湊地給趙剛找回了十五萬。
趙剛拿到十五萬后，就拉著我去民政局離婚了。趙剛又一次把我給賣了，這回賣了十五萬。
趙剛走時，趙強拍著這個比自己高半個頭的親兄弟的肩膀，千言萬語，最后只擠出了一句：“哥，以后在外頭要好好過日子?！?/span>
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家產(chǎn)，又被趙剛給拿走了，還憑空添了好幾萬的債務。
趙強抱著欲哭無淚的我安慰道：“罷了罷了，錢財乃身外之物，只要你還在就好?！?/span>
這些年，趙強從未在言語上對我表達過任何愛意，但卻把對我的好落在實處。
我們的小兒子生在寒冬臘月。那個月子我沒有坐好，天氣一冷就容易腰酸。
趙強養(yǎng)成了冬天給我燒姜水泡腳的習慣，晚上睡覺時，只要我說腰酸了，他保準湊過來幫我揉揉捏捏。
對于我和趙剛所生的大女兒妞妞，他一直視如己出。妞妞跟自己的這個小叔，比跟爸爸還親。
07
妞妞結婚時，趙剛又回來了，帶著老婆以及剛滿三歲的小兒子。他說漂泊了大半生，如今年紀大了，不打算再出去了。
妞妞開心地接納了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弟弟。我的女兒，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里，竟然還沒有失去愛人的天性，我很欣慰。
再說回那個婚紗照的話題，女兒執(zhí)意給我們定了個婚紗套餐，還說錢已經(jīng)交了，不能再退了。
拗不過她的盛情，我和趙強也趕著潮流拍了一套婚紗照。取回來的大相框，我本想放在臥室的，趙強執(zhí)意釘在客廳的墻壁上。
來家里串門的鄰居們，看到我們的婚紗照時，都要調侃一下。趙強每次都是在旁邊摸著腦袋，笑笑不解釋。
趙剛在鎮(zhèn)上的木材加工廠找了一份工作，逢年過節(jié)時會帶著孩子回老家祭祖。
對這個從來沒有給過我片刻溫暖，甚至還把我賣過兩次的男人，我內心已經(jīng)沒有一點恨意了。
現(xiàn)在的生活雖說平淡，但丈夫疼愛，孩子們孝順，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
The End -
陳和PS：
親愛的，最近標題總取不好，閱讀量下降了一些，自媒體時代，標題不好內容好，讀者也不會打開，一番心血付諸東流，只能傷心了。
今天這篇讀者群里特地征詢大家的意見，得到肯定，陳和就大膽推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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