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詩
人
楊永，生于石河子，長于安集海。1975年畢業(yè)于一四二團中學。同年，到一四二團二營七連當農工。1980年7月考上老師，1981年調141團5連任小學教師。1986年調河北保定蠡縣教育局工作至退休。閑暇時喜歡詩歌創(chuàng)作。
我的姥姥
我有一個苦命的姥姥
姥姥出生在靜寧縣窮山坳
治平鄉(xiāng)白家洼滿坡旱苗
解放前家境敗落賣地出逃
縣城里開了個小磨坊換微薄酬勞
國民黨給加工費不要麩皮
拉扯養(yǎng)大五個孩子費盡辛勞
母親是老大那年十八
落落大方容貌姣好
姥姥是小腳給女兒偷偷纏腳
姥爺是開明紳士一聲斷喝扯掉
姥爺說我的女兒要隨時代走四方哩
這窮鄉(xiāng)僻壤不能讓她們再受煎熬
磨面的國軍見張家人知書達禮可交
托人說媒給老實巴交的父親介紹
父親是國軍中尉在平涼看守軍火庫
恪盡職守耽誤了婚娶還是光棍一條
父親奉上六十塊銀元以示誠孝
姥爺手捧光洋長胡子顫翹
姥姥卻痛哭流涕了幾個通宵
說再也不讓我的孩子去遠方虛飄
大舅舅考上了軍官學校
姥姥要死要活讓大舅舅把錄取書扯掉
解放了國軍起義山河換新貌
母親參軍隨父親乘飛機往新疆征討
軍區(qū)后勤部在燕兒窩扎立營堡
父親屯墾戍邊屢建功勞
一等獎二等獎三等獎年年往家里抱
還接受過甘祖昌將軍頒發(fā)的獎狀和喜報
姥爺家在靜寧縣的日子卻很不好
公私合營把家里磨坊沒收掉
一無所有的姥爺病急命殞魂消
姥姥帶著4個孩子又回村里結茅
村書記王新候私仇公報
給姥姥評了個破產地主開啟兇兆
解放時大舅15歲還年少
評了個地主分子戴上鐵帽
從此在生產隊里掙個分二八毛
破屋爛氈靠母親接濟勉強饑飽
57年農村開始高冒虛報
失去理智的官僚仿佛瘋掉
吃大食堂砸鍋鑄鐵胡亂搞
饑荒來時山洼里遍野餓殍
母親托人開了好些探親通行證
姥姥帶著孩子跋山涉水棄家奔逃
從此姥姥一生再也沒有回過靜寧
故鄉(xiāng)的夢靨總讓她睡不好覺
我有一個慈祥的姥姥
我那時六、七歲還小
我還記得姥姥來新疆時的容貌
1954年父母調到石河子中學校
父母親做校工勤勤懇懇任怨任勞
姥姥顛著一雙纖纖小腳
腳跟杵地踉踉蹌蹌風急火燎
穿一身黑衣服像是從大秦國出逃
始皇暴政讓歲寒春凋
姥姥風塵仆仆面容枯槁
卻發(fā)髻高挽不失清秀容貌
手上牽一個女孩子是我的芳子姐姐
背一個男孩是治平小淘氣包
身后跟一個濃眉秀眼的舅母
瑟瑟縮縮低著頭不敢亂瞧
姥姥從此在我們家里落腳
我們從此得到姥姥慈懷大愛熏陶
姥姥覺得新疆這個地方真好
五湖四海的人們在一起真誠結交
地大物博瓜果飄香人心樸如舜堯
田野里可以溜到秋玉米小土豆紅薯條
新疆政策向寬可以留點資本主義的苗
姥姥來了養(yǎng)豬喂兔雞飛鵝叫
姥姥不怕辛苦操勞要讓我們吃飽
春天姥姥教我們擼榆錢剜野菜
做出的菜盒子涼拌菜勝過美食佳肴
夏天姥姥教我們種菜打豬兔嫩草
燉一只兔肉大鍋里奇香四飄
秋天姥姥教我們拾秋尋寶
石河子郊區(qū)的田野里殘糧豐饒
冬天姥姥見別人家吃甜菜渣豆腐渣
催促父親帶著我們去糖廠水渠打撈
我們忍著天寒地凍撈滿一架子車
做成糖渣粘窩窩頭感受溫飽
姥姥用低價買來喂豬的豆腐渣
做出了美食讓我們一輩子也忘不掉
姥姥是世界上最好的廚師技藝高超
她做的江水酸香沁脾讓靈魂融消
姥姥的撥魚魚大名在外家喻戶曉
姥姥的手搟面又長又細味道美妙
姥姥的玉米粥鍋底帶鍋巴金黃脆焦
讓我們兄妹爭搶鬧得不可開交
姥姥的針線活細密平整結實牢靠
姥姥納出的鞋底漂亮做成鞋子合腳
姥姥講的故事都是家鄉(xiāng)的古老
娓娓動聽的講述像是遠久縹緲
我有一個堅強的姥姥
古人說過亂世出英豪
姥姥是中國婦女堅韌不拔的代表
饑餓年代姥姥用智慧把我們酬犒
浩劫時代姥姥像松柏挺立豐茂
姥姥是家族一座忍辱負重的城堡
姥姥是家族一種凝聚力量的神藥
小舅舅從西寧調過來竭盡忠孝
大姨姨小姨姨投奔在石河子落腳
大舅舅在石總場受迫害于社教
強制返鄉(xiāng)姥姥把孫子攬進懷抱
政治運動風雨如晦草木飄搖
姥姥大義凜然橫眉冷對心志不倒
姥姥經常說好人終會有好報
惡人作惡多端自有天來磨消
文革中地富反壞右鐵拳難逃
城市貧民變成破產地主飽受煎遭
年事已高的姥姥被掛牌游街成妖
斗死了蔡玲拖暈了姥姥踐踏了天道
姥姥大難不死說有金鐘神罩
一輩子不做虧心事肯定是菩薩佑保
姥姥說國家出了壞人奸賊亂世道
災難終有盡頭禍端蘊含吉兆
父母下放安集海時政愈加昏耄
我們在鹽堿灘上生活窮困潦倒
姥姥跟著小舅舅環(huán)境很好
卻要陪伴父母一起承受苦熬
連隊給父母分了一間小屋
姥姥卻笑著說這比農村還好
姥姥每天睡得晚起的早
煮飯捻線做鞋縫棉襖
姥姥用土豆筷子做線錘捻拾的羊毛
織出來的毛衣襪子溫暖堅牢
姥姥鼓勵我冬天里巡查省道
拾拖拉機顛下來的甜菜燉熬
姥姥是苦難時期的后勤部長
樂觀堅強讓我們合力消彌苦惱
那一年我上了高中連隊又在批斗姥姥
高齡的姥姥還要被文革余孽撕咬
這時候姥姥已經體弱多病
風濕和心臟病更加衰老了她的容貌
姥姥不堪忍受運動騷擾
姥姥開始懼怕政治國妖
姥姥說我沒有一點財產卻讓我百斗難逃
是不是老天要逼我走上絕道
姥姥悄悄躲到烏魯木齊市郊
在小舅舅那里棲身屏息養(yǎng)老
我有一個樂觀的姥姥
姥姥一生跋涉在苦難的河道
生活的磨礪像黑影一樣把她籠罩
姥姥一生品嘗著苦澀的世道
命運的捉弄像堿水一樣把她浸泡
姥姥是一個賢惠善良農家婦道
卻被沖上政治的惡浪兇濤
姥姥被舊社會纏足裹腳
卻顛沛于新時代的風狂雨暴
強權和她開了一個又一個玩笑
卻不知誰更被誰譏嘲
成分把她纏繞困擾
讓無產者戴上地主的鐐銬
她脫險于三年饑荒免于流殍
卻在無產階級的專政下奔命難逃
她本來謹小慎微恪守婦道
卻在文化大革命中沉浮顛倒
她躲無處躲逃無處逃
總是戴著地主分子的紙糊高帽
姥姥從不為她遭受折磨惡言相報
她卻擔憂影響孫子們的發(fā)展深造
她感激漫長苦難中每一個善良的人們
為她擋住了紅衛(wèi)兵暴徒的陰拳明腳
姥姥以89歲高齡在小舅舅家病倒
運動風雨終結病魔開始兇囂
母親趕過來伺奉晝夜照料
大舅小舅在床前陪護盡孝
姥姥受盡了政治的侮辱煎烙
姥姥又要面對疾病的刀削斧鑿
姥姥含笑說我知道好世道終于來了
只希望兒孫們都過得比我好
那時候大姨嫁了廣東小姨嫁了上海
父母親也跟隨二哥在石河子養(yǎng)老
姥姥笑說真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
再沒有工作隊把我這個糟老婆子尋找
我希望國家再不要折騰了
人民要走富裕的康莊大道
姥姥的關節(jié)風濕痛得睡不著覺
姥姥的冠心病發(fā)作心如刀絞
姥姥走之前氣若游絲卻提高聲調
我要全尸下葬我怕火燒
兒女們齊聲說我們一定辦到
姥姥微笑著駕鶴去西天逍遙
大舅在阜康滋泥泉子選了一塊墓地
靠近一眼灌井常見泉水噴冒
姥姥的樂觀豁達是家族的珍寶
姥姥不屈不撓的精神永遠在心頭照耀
我有一個偉大的姥姥
烏市2017.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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