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河北老家出生的，那是河北大平原上一個很普通的小村莊。沒有山，也沒有水，只有一望無際的田地。
三歲之前的記憶只留下了零零星星的片斷。記得那時大伯特別疼愛我，總是能偷偷地給我?guī)Щ貋硪恍┊?dāng)時特別稀罕的吃的東西，有毛豆、梨，還有花生什么的，這可能就是我至今都跟大伯很親的原因吧。還有一個場景至今還特別生動地留存在我的記憶中，就像一段老電影一樣。那似乎是一個夏季的傍晚，我在爺爺家的院子里玩泥巴，弄得兩手臟兮兮的。這時，奶奶把晚飯做好了，就叫我去洗手吃飯，我應(yīng)該是玩得正在興頭上，所以就沒理睬奶奶，還繼續(xù)玩兒。媽媽一看就生氣了，于是過來拉起我，把我拽到臉盆前給我洗了手。可是她剛一松手，我立刻就賭氣地跑回剛才玩泥巴的地方，又弄得滿手泥。后來怎么樣了卻真的記不起來了，或許是挨揍了吧？原來小孩子真的是記吃不記打的。
三歲之后，我都是在姥爺家度過的。因為媽媽是知青，后來姥爺身體不好，提前退休，媽媽又是獨(dú)生女，于是就接班回了北京照顧姥爺。那時候，弟弟才剛剛3個月，到北京也無法照顧他，所以只能把他留在老家，由爸爸照看，直到三年后，弟弟才來北京和我們一起生活。從此，我的父母就開始了兩地分居的日子，而且一分就是二十年。這都是后話了。
后來，直到我上初中，每年的暑假我都要回老家，跟爸爸住一段時間。其實我還是很喜歡回老家的，因為老家有可以燒著吃的嫩嫩的麥粒，有放在燒過的柴禾灰燼里烤熟的紅薯，還有奶奶家的大黃狗。弟弟小時候總欺負(fù)它，還拿它當(dāng)馬騎，可是大黃狗卻從來不急，還總是忍讓，任憑弟弟折騰它。但是在外人面前，大黃狗可是兇得很呢，看家是一把好手。大黃狗還很聰明，聽說原來村里有一陣子不讓養(yǎng)狗，還專門組織了打狗隊來打狗。于是奶奶就把大黃狗藏了起來，打狗的人來了，它愣是憋著，一聲都沒哼，算是躲過了一劫?？上Ш髞砺犝f它可能是吃了死老鼠，被毒死了。我和弟弟每次想起來都還很難過。
我們村里還種著果樹，主要是蘋果和鴨梨、雪梨。暑假在老家的時候正好能趕上收蘋果和梨。每當(dāng)這時候，我都會跟著大人們一早就去自家分的果樹地里，幫著上樹摘蘋果或是梨，然后選出好果子，再按照規(guī)定的大小分別包裝好，最后裝箱。這時候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候，大家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干活兒，絲毫也不覺得累。當(dāng)然少不了的，我還會隨手從樹上摘下一個蘋果，用手擦一擦就哼哧哼哧地吃起來，青青的蘋果，帶著果實清新的氣息和飽滿的汁水，酸酸甜甜的，是我最喜歡的味道。
初中畢業(yè)后，我因為沒有北京戶口，不能繼續(xù)留在北京上高中了，于是只得又回了老家，找了一所縣城的中學(xué)上學(xué)?？h城離我家有二十里地的路，我平時住校，周五放學(xué)后才能回家。剛回老家，因為家里沒有女式自行車，所以都是爸爸騎著車把我?guī)Щ丶胰?。周日下午再把我送回學(xué)校。有一天，忘記了爸爸是因為什么事情沒有來，是爺爺來接的我。爺爺當(dāng)時有50多歲，個子不高，人很瘦。農(nóng)村人比不得城市人，同樣的年齡會顯得比較老。二十多里的路，爺爺一路上跟我聊著天，顯得很高興，而我坐在自行車后座上，望著爺爺瘦弱的后背和花白的頭發(fā)，心里突然覺得酸酸的。老人總是無怨無悔地為兒孫們付出，可是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回報他們呢？
就在我回老家上學(xué)后不久，我的姥爺突然因為心臟病發(fā)作去世了。我多年都生活在姥爺身邊，現(xiàn)在剛離開他，他就去世了，這讓我覺得他的去世跟我的離開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他是為我像媽媽一樣不得不離開他而難過嗎？可是我離開前，他明明是笑著囑咐我回去后要注意這個注意那個的呀？一個周末，我回到家后，爸爸有事出去了，我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不知怎的，腦子里總是回想起跟姥爺在一起時的一幕幕，心頭發(fā)緊地痛，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我索性大聲地哭了出來，嘴里跟姥爺訴說著，好像姥爺能夠聽到一樣。但是，姥爺永遠(yuǎn)也聽不到了。
我在老家上學(xué)也只有一年半的時間，隨著國家的知青子女隨遷政策，我的戶口重新落回了北京。我又離開家鄉(xiāng)，回到了姥姥家。
家鄉(xiāng)帶給我許多美好的回憶，也有永遠(yuǎn)的遺憾。對于那段永遠(yuǎn)也回不去的歲月，我唯有將它珍藏在我的心中，留待以后慢慢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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