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
今天是十一月五號,下午接到一個信息,告知我手機只保留了接受短信的業(yè)務(wù),大概是為了讓我接受這條信息。這是移動公司發(fā)來的短信。如今的移動工作精神很是認(rèn)真,五號自動竊取一個號一個月的費用,如果余款不合(少,多則不計)套餐,當(dāng)即停機。如此停機非常形象地表達(dá)了當(dāng)下的民族情。
我寫這段話的時候,差兩分鐘六點,坐在屋子里,窗外暮色漸起,起來開了燈,亮了許多。我在北方,確切地說,是西北地方,這個季節(jié),這個時間點燈,引起我回頭看,我看的不是幾年前或者十幾年前,而是幾十年前,一直看到我的小時候。
那時候才叫點燈。拿一根樹枝,伸到火膛里,待那樹枝起了火,從火膛里抽出來,對著一盞煤油燈的芯管,吸滿煤油的燈芯燃起一小團微弱的光,屋子里有了一片昏黃的亮色。那些盆盆罐罐,缸缸臺臺,小凳子,小竹籃,也都有了一團一簇的暗影,屋子里充滿著這明暗的昏然。家人在說著話,或者吃著夜飯。那夜飯其實就是晚飯。呼呼嚕嚕的吃飯聲,在這昏然里顯得特別溫暖。我小時候最愛喝稀飯,吃稀飯竟然需要發(fā)出這樣的聲音,很像一邊吃香的喝辣的一邊唱歌一樣。飯吃完了,大約需要靜食,都不說話,屋子除了昏然,還充滿著靜,在那樣的安靜里,煤油燈的燈苗發(fā)出咝咝的燃燒聲。如果是冬天,屋子里的墻角,總會有一兩只蟋蟀在一定的時候,開始鳴叫。那時候,大約就到了睡覺時分,因為煤油燈是不能點燃太長時間的,盡管那時候的煤油遠(yuǎn)不及現(xiàn)在貴。
我很希望吃飯那間屋子里的煤油燈早一點吹滅。我有自己的屋子,我的屋子里有一盞自己的煤油燈。我很小的時候,說小,應(yīng)該是認(rèn)識字的年齡吧,開始一個人一間屋子。屋子里一張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全都是實木的。后來知道那實木的原樹叫栗樹,木質(zhì)很硬,桌子也重,床更重,椅子也重。那張床有圍欄,圍欄靠床可上下一邊有兩個方形柱子,算是圍欄的大柱。我的那盞煤油燈 就放在床頭的大柱子上。我從吃飯的屋子里走回自己的屋子,需要用火柴把它點亮。那些火柴裝在一個小紙盒里,不知道多少根,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省著用,點一次燈,劃一根火柴,真覺得是浪費,因為一根火柴的燃燒差不多可以點亮四五次燈,可只能點一次。接下來,我會點著燈熬夜。那盞燈里的油時常吃緊。我有辦法,偷偷地把吃飯屋子那盞燈里的煤油往我的燈里倒。每一次不能倒多,盡管我如此小心,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發(fā)現(xiàn)的結(jié)果是,挨了罵。挨罵的結(jié)果是,我會仔細(xì)聽著院子里的動靜。我對開門聲特別敏感,我?guī)缀跏且桓杏X這樣的聲音響起,就吹滅了床頭那盞燈。雖然可以不挨罵,但燈油是沒有辦法的。后來的辦法是,把熬夜的習(xí)慣享受個夠,一個月一瓶煤油,點了半個月,或二十天,后面就摸黑想。想那半個月或者二十幾天看的書里的內(nèi)容。
我在老家的時候,點過電燈,雖然時間不長,但在屋子里掛一個光溜溜的燈泡,到了晚上,一拉開關(guān)繩,光從那燈泡里往外放,感覺真不錯。可它還不如煤油燈,因為燈泡能亮不能亮,由不得我。當(dāng)它不亮的時候,不管我如何拉開關(guān)繩,它都無動于衷。有時候,你正在燈下坐得深沉,燈突然滅了,屋子里一下變得特別黑。這時候,不知道到哪兒去偷些電來。電燈在感覺上比不上煤油燈。
這種隨意停電的感覺擾了我許多年。習(xí)慣了不停電,如停電會提前有通知的生活之后,也還會時不時看著那依然亮著的臺燈,問自己:“今晚不會停電吧”。
今晚的燈光,照亮的是安靜,今天是周末。在這燈光照亮的時刻里,我只有一個人,我習(xí)慣了一個人待在燈光里。
202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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