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書生驀然發(fā)現(xiàn)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兩個女人。她們一個白衣飄飄,一個青衣涓涓。
他愛她們嫵媚的妝容,細柔的腰肢,飄渺的眼神,說話咿咿呀呀的腔調(diào)。
她們嬌嬌俏俏,風情萬種,手里拈著異色影花藏香細扇,裊裊的信步漫過斷橋。
驀然回首間,西湖的流水也為了她們涓涓而舒緩,江南的氣息也為了她們細膩而悠長。
她們?nèi)雺郯卜唬ㄊ薪?,過井亭橋,往清河街后錢塘門,行石函橋,路過放生碑...
一路過往,迷多少癡心,醉多少豪情,顛倒多少眾生相。
這是徐老怪93年拍的《青蛇》
和眾多影迷一樣,我心中一致認為徐克導演永遠是中國最有情懷的男導演。
成長過程中一直不惑,沒讀什么課外書,電視也看得不多,但印象中只有徐克和周星馳的電影反復地看。
《倩女幽魂》和《東方不敗》每年重溫一遍,至今不斷。
《青蛇》也記不清是第幾次重溫了。
看慣了他的武俠風,《青蛇》應該是徐老怪拍的最美的一部片子。
電影《青蛇》是根據(jù)李碧華的同名小說《青蛇》改編
早在采訪中透露,拍《青蛇》應該是徐克多年的一個心愿。
借《白蛇傳》這個家喻戶曉的民間故事,徐克希望道出現(xiàn)代女性愛情的愛恨纏綿和有情有義。
《白蛇傳》是以白素貞為主角,但在李碧華的小說《青蛇》中,小青反客為主,由白素貞的丫鬟變成了不惜主動追求白素貞心儀男人許仙的另一種“小青”。
到了徐克的電影中,青蛇更變本加厲:除了主動追求許仙外,她還混合了善妒、活潑、調(diào)皮、不甘寂寞、打抱不平、反叛、獨立等個性。
最后,白素貞死了,小青殺了懦弱無能、出家避世的許仙后帶著白素貞的兒子獨自上路。
徐克表示,故事情節(jié)與李碧華原著分別不大,只是加強了戲劇性,突出了白蛇與青蛇在情義取舍上的矛盾沖突。
他希望給《白蛇傳》注入新元素,以表現(xiàn)現(xiàn)代女性對愛情、友情的看法。
所以故事雖以南宋為背景,但情節(jié)以愛情發(fā)展下去,因而背景根本不重要。
《青蛇》被徐克用現(xiàn)代元素攪和了一番,如夢似幻的媚情妖女、不甘寂寞的“第三者”、情義雙重的錚錚俠女。
加上他的強項——眼花繚亂的特技,確實讓人耳目一新。
正如徐克自己所說:“電影導演如果有宗教般的狂熱和小說家的想象力,電影就會產(chǎn)生一種魔力”。
李碧華也曾經(jīng)說過,“徐克的電影基本遵循了她小說的主要思想和情感,只是在細微處做了改編?!?/p>
但是實際上,徐克小小的改編,不僅將小說整個基調(diào)做了提升,連青蛇配角這個形象,都變得可愛豐盈起來。
連原著作者都夸獎,《青蛇》真的是無比成功。
最初為《青蛇》找演員時,徐克定的是梅艷芳和鞏俐兩名人氣演員。
當時鞏俐和梅艷芳約定好了要一起出演,并互相承諾如果一方辭演的話,另一方亦要放棄。
鞏俐后來檔期原因不能出演,徐克想讓梅艷芳一人分飾青、白二角,但梅艷芳考慮因為與鞏俐有約在先,再加上一人分飾青、白二角會很吃力。
所以亦決定辭演本片,而選擇了出演同年徐克監(jiān)制的另一部電影《新仙鶴神針》。
基于以上原因,開拍在即,徐克與李碧華再三修改劇本,最后徐克才邀請到了的王祖賢和張曼玉來出演本片。
事實證明,張王兩人的出演是《青蛇》最大的幸運。
考慮到張曼玉在與自己合作的《新龍門客棧》中成功地演繹了金鑲玉的狐媚野性,潑辣深摯,徐克將青蛇的設(shè)定從“侍婢”“少女”的懵懂轉(zhuǎn)向了更具成人色彩的“白蛇”。
他要挖掘張曼玉最原始,最嫵媚的一面來豐滿這條集中著妖氣與佛性的青蛇。
片場中的張曼玉樸素清麗,但正如徐克所贊,她骨子里的酥媚是相當深厚的。
王祖賢與徐克攜手締造了《倩女幽魂》三部曲的巔峰,其古裝之美萬世無一,笑傲江湖。
更是出演鬼女狐仙,花妖月姬的不二翹楚。
徐克在回憶王祖賢時,只說了兩個字——迷人。
選定王祖賢飾演白素貞,徐克看中的正是她古典卻又顛覆傳統(tǒng)的美。
徐克眼中的王祖賢五官立體清晰,猶如古畫中的仕女,兩人是老搭檔。
雖然影片喚作「青蛇」,但白素貞亦是絕對的主角,才成就了王祖賢演藝生涯的藝術(shù)巔峰。
青蛇與白蛇來到人間,性感與魅力是蛇與生俱來的能力。
徐克的電影中,青蛇白蛇攜手來到人間,遇到法力高強的和尚法海。
王祖賢,張曼玉,兩個美貌的女子,放開媚態(tài)演繹了兩個世間的尤物。
東方女子的耀與媚在她們的腰間,輕輕一繞,多少豪情也頃刻化為繞指柔,更何況一介書生許仙。
在人間的時間里,白蛇愛上書生許仙,與他結(jié)為夫妻,青蛇始終不懂人間情感。
法海意欲收服青白二蛇,將許仙囚禁于金山寺,白蛇苦苦哀求,法海不為所動。
青蛇趕來與白蛇一起水漫金山,逼法海放人。
白蛇與許仙斗法時動了胎氣,早產(chǎn)生子,大水淹向民宅,許仙為救青白二蛇同意出家。
當青蛇找到他的時候,白蛇已經(jīng)葬身雷峰塔下,法海獨自帶著孩子遠去...
法海在劇中被設(shè)定為二十多歲的壯年男子,法力高強卻充滿情欲。
趙文卓一改觀眾印象里《白蛇傳》張?zhí)礻柪蠋煱缪莸牡玫栏呱_@種角色的轉(zhuǎn)換徐克看來也是別有用心。
一句“法海你不懂愛...”可以道破電影主旨。
在李碧華的小說中,青蛇是一個情感的旁觀者,用仿佛耳邊細語的纏綿文字講述著白蛇與許仙的感情。
而徐克的電影中,我們熟知的白蛇與許仙的故事更像是青蛇成長的背景,她從初出山林的小妖到有情感、有血肉的人,更像是一個孩子的學習、成長和成熟 。
徐克在電影處理中,將青蛇初出人世的迷茫與不知建立在修行時間短,不知人事的基礎(chǔ)上,
加入青蛇對情感的摸索出自對白蛇的信任和喜愛。
她對許仙有意無意的勾引出自對白蛇的模仿,她似乎將白蛇視為自己的目標和偶像,希望得到白蛇的呵護。
徐克想用《青蛇》表達怎樣的感情呢?普遍的理解是,《青蛇》說的是一個多角戀故事。
白蛇愛許仙,青蛇當小三,許仙腳踩兩條船,青蛇勾許仙又勾法海。
至于法海,是一個法力高強而情欲旺盛的淫僧。
《青蛇》真有這么復雜嗎?
李碧華的小說與《白蛇傳》不同的地方是著墨的重點放在青蛇身上,細膩地描寫青蛇的嫉妒、不甘寂寞、有情有義種種的情感。
從白素貞的丫鬟變成一個主動去追求許仙的小青。
或許很多人會認為小青是個不安于室,見人就勾引的蕩婦。
但我必須說很欣賞徐克筆下的小青,欣賞她對于自己情感的誠實,敢愛敢恨的絕決。
對于真愛她亦是真心期盼,但就是所遇非人,活了五百年、一千年后看透世情,便覺得對于情愛還是別太認真看待。
那不過是傷人也傷心的毒藥,而且會讓人不知覺地著癮,所以最后她說了一大段話。
我想那是脫胎于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
“每個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兩個女人——白蛇和青蛇。
同期的,相間的,點綴他荒蕪的命運。只是當他得到白蛇,他漸漸成了朱門旁慘白的余灰;那青蛇卻是樹頂青翠欲滴爽刮脆辣的嫩葉子。到他得了青蛇,他反是百子柜中悶綠的山藥草;而白蛇,抬盡了頭方見天際皚皚飄飛柔情萬縷新雪花。
故事的開始,她和白蛇一起來到人間。
故事高潮時她對白蛇說,“我們一起來,我不想一個人回去?!?/p>
故事的結(jié)尾,白蛇已經(jīng)死了,但是她已然變成了另一個白蛇。
青蛇在成長,而白蛇是成熟、冷靜而聰慧的,她冷靜到讓人心疼,對感情的忠貞更甚于人。
青蛇追隨她,傾慕她,最后,成為她...
李碧華的小說中法海是高高在上、冰冷而發(fā)光的個體,可以吸引到青蛇這種思想尚不成熟,崇拜強者的小妖不足為奇。
竹林一見,青蛇便有意無意地提到想和法海相處一下。
白蛇警告過青蛇:'他和許仙不同,他沒有凡人的感情。'
青蛇想要在法海身上復制白蛇對許仙的感情,但是她確實沒有主動勾引法海,她魅惑試探的眼神、充滿性暗示的語言,更像是一種本能。
直到法海要青蛇助他修行,青蛇才主動攀上法海的身體。
徐克對《青蛇》美術(shù)的定義應該源自《聊齋》中的手繪描紅插畫。
可以看到徐克在影片中使用統(tǒng)一的圓柔的線條,而不能有直角出現(xiàn),以貼合“蛇妖”柔軟的身份。
《青蛇》畫面更是徐克對《聊齋》插畫的應用,只凸顯主要的,其余一概簡化。
譬如,街巷中的行人幾乎清一色的緇衣白褂,而唯獨四位主角的服飾才有色彩。
徐克更用昏黃的鏡頭和青紅色濾鏡攝制出《青蛇》濃艷曖昧的底色背景。
白蛇的府邸中,導演掠去了所有的“墻壁”,只保留屋梁椽柱,窗欞門廊。
使用通透的輕紗進行空間的間隔,以滿足徐克“法術(shù)變出來的”要求,虛幻非實。
屋外種植春桃寒梅,紫竹芭蕉,在徐克逆光打燈的鏡頭中,借助鼓風機的吹拂,隱約飄渺,打造出柔媚清逸的浪漫。
不得不提,《青蛇》中有不少曖昧香艷的風月橋段,靡麗凄艷,極富挑逗意味。
自從在中央6臺引進播出的版本中,將這些“露骨”鏡頭統(tǒng)統(tǒng)刪除,并且改動了不少臺詞。
真是活生生把《青蛇》剪輯成索然無味的老掉牙的《白蛇傳》。
《青蛇》原片中,《流光飛舞》主題曲響起時有一段張曼玉身著碧藍薄紗的印度舞娘造型。
青蛇吮吸著葡萄,妖艷地扭動著風騷的體格。
但驚喜的是,代替了一組在《青蛇》原片中未剪輯進的王祖賢的鏡頭,是西湖初遇時,王祖賢斜倚在輕舟側(cè)畔,懷抱著許仙的紙傘,秋波流轉(zhuǎn),撫弄紅荷的綽約身影。
正是因為刪減的劇情有些偏差,加上后來配音的關(guān)系,有很多地方銜接有誤,會讓觀眾看的有迷糊的情況。
刪減的第一處是,法海在初遇青蛇白蛇的紫竹林中看到生產(chǎn)農(nóng)婦的身體,這里是法海初次產(chǎn)生對性的渴望及欲望。
致使修行走火入魔,所以才有魔障難消,需要青蛇助他修行的后續(xù)情節(jié)。
農(nóng)婦竹林產(chǎn)子對法海震撼非常大,也是他初次接觸到女性的吸引。
刪減的第二處是青蛇赤身裸體抱著蛇尾在水中嘻戲,法海半身隱在水中。
此處是青蛇助法海修行,也是青蛇與法海的纏綿。
法海所指的修行并不是要勾引他令他不為所動,而是兩人交歡,法海心意不動,身體不泄,才算修行完滿。
青蛇在法海耳邊的低語:”想不到你是我第一個男人,可惜我和你都沒有凡人的感情?!?/strong>
是的, 每個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兩個男人——許仙和法海。
法海是用盡千方百計搏他偶一歡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佇候他稍假詞色,仰之彌高;
許仙是依依挽手,細細畫眉的美少年,給你講最好聽的話語來貼燙心靈。
比起李碧華的原著,我更喜歡她和徐克打造的這個華麗美眷的故事。
這里的白蛇不再是那個一生修行只為愛情的懵懂癡情女,水漫金山。
她說的不再是原先為她安排的那句“我不要我的孩子沒有父。
而是,”我只知道如何去明白人情世故,遵循所有做人的規(guī)則?!?/p>
電影里的白蛇不再是那一個被人間煙火吹噓的徹底的賢妻良母,她要的,只是明明白白,完完整整的做一個人。
愛情也不過是白蛇做人修行的一部分。
找一個簡單,容易相處的人,平平淡淡的過一生,人間之事也就至此而已。
在這場愛情角力的拔河里,她占有絕對的主導權(quán),硫磺,雄黃都驚擾不了的她。
又豈會為了愛情而亂了性情,這樣的覺悟才配得上她千年的修行。
《青蛇》開篇,不是傳統(tǒng)故事里奇花競妍祥云蕩蕩蟄伏修煉的深山大澤,亦不是江南天堂水鄉(xiāng)的柔靡勝景...
一團自地域升騰的鬼火,巨石雕塑的恐怖圖騰欺凌著佛性,擠眉弄眼,赤紅滿目。
宋代封建經(jīng)濟進一步發(fā)展,商業(yè)、城市更加繁榮,市民隊伍在此物質(zhì)基礎(chǔ)上不斷壯大.
人們思想感情尤其豐富,而《白蛇傳》正是這一時期的產(chǎn)物。
對南宋市井風貌及朝代特質(zhì)的微縮展示,正是對《青蛇》大背景的勾勒。
同時,徐克也盡力營造李碧華原著里“南宋茍安”的氛圍。
此時朝廷腐敗,各種民族矛盾激化,宋金戰(zhàn)事一度頻繁,各部斗爭混亂。
于是尖銳的獨辟蹊徑的徐克在片子里呈現(xiàn)了丑態(tài)焦慮的人,上翹如牲口的鼻頭,膿包叢生的面容。
人畜共世同行,狗吠,孔雀的肉香,弄笛的侏儒人妖,交雜的異眾,屠殺,血腥,掠奪,廝打,圍觀看戲,幫腔作勢,狐狼齊聚,騷臭漫天,無是非,污濁不清,百層絲,千重網(wǎng),沖不破,揉得皺巴巴的酆都城神態(tài)。
于是有悖倫常的人妖戀就有了溫床。
和尚或近或遠地盡收眼底,凝眉,無言,袈裟是純白質(zhì)地,而禪杖卻放射不出絲毫的光華。
世人看不見明燈引導,是主觀上不愿不想,也是客觀上無人有這個能力,哪怕是得道高僧。
沸騰的不是豐盈的人間煙火氣,卻是一股子迫人避世的刺鼻腥氣。
法海在分不清是人是鬼的群魔亂舞中登場,俯視著眾生顛倒,法海篤定一聲,“人!”,是《青蛇》第一句臺詞。
那狂亂的舞蹈、妖紅的煙瘴,象征著現(xiàn)實中妖氛的猖獗。
人在欲海中浮沉,在本能力量前毫無辦法,以種種方式自甘毀棄,既可鄙,復可憫,又無可理喻。
只好以牛頭馬面的鬼怪面目出現(xiàn)。
法海一上場便顯露出執(zhí)法者的身份,以大慈大悲為情懷,以維護秩序為己任,儼然神佛化身.
但他自己何嘗沒有欲望的困惑呢?在他身上有神性,也有妖性的一面。
越往后我們越能看到法海的秉性與他角色的矛盾。
緊跟著,畫面驟然降溫,兩峰之間脈脈一水,“妖?”法海問得疑惑,觀眾看的更疑惑。
之后徐克的畫面中出現(xiàn)了前所未見的美。
酒滴檐前,花落枕畔,且歌且舞,連天地也纏綿的青樓煙花地
金山寺的鐘鼓如磐是美,冥寂中禪坐的法海是美,香草蒲團上焚香念珠靜態(tài)翩然的王祖賢白素貞是美;
春霧柳絮中鶯歌燕語香扇盈動的張曼玉小青是美;
浪卷浪送的滔天江水中,青白絲絳與血紅袈裟亦是正邪交錯之美。
徐克用妖冶奇詭的青色,清寒冷傲的白色,繪出一幅散發(fā)王者之香的大圖。
比熾烈灼燒著紅艷的《笑傲江湖》更委婉細膩,比凄迷夜色里放著幽微藍光的《倩女幽魂》更深刻悲憫。
他無意從江南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旖旎佳景中突圍,卻又擱淺在王祖賢張曼玉流嵐般浩渺攝魄的如絲媚眼里。
白蛇的媚,千變?nèi)f化,點石成金,誘惑愛情;
青蛇的魅,詭譎精怪,濃墨重彩,不可方物。
當白蛇癡癡纏繞時,她卻成了一把用久了的象牙梳,固然精美絕倫,但日日熨帖發(fā)絲,尖利的梳齒早已溫圓,只覺白得失了激情,空留陳舊與乏味。
而青蛇,卻是那綿綿如縷的青靄,任性自然,變幻萬端,樂趣不盡,興致無窮。
法海擒獲蜘蛛精,是又一場深具寓意的序幕:
人妖莫辨,壞人偽裝隱蔽。人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神,是妖。
從妖升華到人極難,由人蛻化為妖,卻往往尚不自知。
當法海見色心動時,他離妖不遠了;當許仙戀色忘返時,他已經(jīng)蛻化為妖了。
由于感到自己達不到佛性的要求,自己也不是完人圣僧,法海對一些“作惡”不是很深的妖物常懷一種不可告人的歉意,從而手下容情。
到這里也為下文放過小青,收養(yǎng)白素貞和許仙的兒子埋下伏筆。
年輕精壯的法海對青蛇很有吸引力,嬌艷妖媚的青蛇對法海也是一個誘惑。
他們之間關(guān)系,很像一部警匪片里的俗套:在抓捕過程中,警察和女賊產(chǎn)生了愛情。
遇上青蛇前,法海在一次參禪時,又受到妖物的性誘惑。
電影中那禿頭長尾丑惡的形象,實際上是法海心中欲望丑惡程度和膨脹到毀滅邊緣的外現(xiàn)。
這時候已經(jīng)很危險了,但青蛇的愛撫更叫他顏面掃地:水潭中,他命已成其掌中物的青蛇考驗他的定力。
青蛇像鯉魚一樣撫愛他,結(jié)果,法海道行差點潰于一旦。這是法海事實上的破戒。
欲孽蔓延的人間世,法海與自己的心魔在交戰(zhàn),在瞥見竹林中村婦產(chǎn)子的瞬間,就已打響。
佛像前恣肆亂舞的鄙陋女妖,境由心生,是他情欲暗涌噴薄的外化;
昆侖之巔,魔障如活躍的氣泡翻涌。
一面是青蛇腐骨噬魂的挑逗,一面是白蛇劫后余生的翻云覆雨...
徐克的平行蒙太奇將耳鬢廝磨的銷魂剪輯成妖嬈比拼,面臨如斯尤物,誰又能經(jīng)得起誘惑?
分娩的村婦、收妖時的偶遇。女人清晰又模糊的胴體,赤裸黏膩的肉香。
黑夜、暴雨、竹林深處,離經(jīng)叛道的窺探,釋放了法海的情欲。
修行卻不能克制本性,徐克將法海塑造成代表人權(quán)的力量,利用這個角色的“迷惑”來探討人性。
昆侖盜仙草后,青蛇情挑法海,“人與獸”的意志決斗趨漸強烈。
徐克讓趙文卓盡量做到本色,不用過多技巧,自然流露反而更顯男性的真實。
而時值深秋,水中溫度冰涼刺骨,張曼玉王祖賢即使嘴唇都已凍得發(fā)紫,卻仍舊對著鏡頭嫵媚上陣,風情摩挲,毫無怨言,淋漓盡致演繹出青白蛇冶艷多姿的魅性。
三人盡顯香港演員敬業(yè)的專業(yè)素養(yǎng)。
為情所困的法海終于入魔,有道高僧心無旁騖降妖伏魔,卻因狹隘的情欲糾葛同白蛇青蛇水淹金山,生靈涂炭。
不僅無辜百姓遭受無妄之災,連金山寺的僧眾也成了犧牲的冤魂。
雖然受到當時技術(shù)的限制,《青蛇》的特技自然無法與后來同類型題材的作品不分軒輊。
不過其磅礴最經(jīng)典的的「水漫金山」片段還是將影片的波瀾推向高潮。
林叢環(huán)繞的金山寺被徐克搬到了江水中央,空寂孤獨,毫無世俗侵擾,絕對的威嚴與決絕。
土褐色與蠟黃色的石窟極盡蒼涼...
傳統(tǒng)故事里,法海拋出袈裟化作磚石壘砌阻擋洪水,而老怪竟然想出讓拂塵伸長卷住寺廟這樣天馬行空的創(chuàng)意。
“水淹金山”四字由青蛇喊出,又一次強調(diào)了青蛇第一主角的身份。
由于四人都不信命,尤其是許仙的執(zhí)迷不悟,導致對抗一步步上升,終于以水漫金山的武裝活劇浩然終結(jié)。
雙蛇與法海斗法中,山崩河溢。
洪水猛妖下的蒼生,逐逝波而去,痛快淋漓地宣泄了觀眾在欣賞過程中積郁的罪惡感和憂悶。
法海的自以為拯救成了一場浩劫
雖然沒有看出,法海對自己的行為有何悔意,但他加深了內(nèi)心素有的歉意:
自己的德行不足,自己的行為且?guī)頌碾y性的后果。
正是這種歉意使他接受撫孤的使命,將大洪水中誕生的人妖之子抱在懷中,全片也就在白素貞與許仙之子誕生帶來的希望中結(jié)束。
高度風格化、隱喻化、寫意化是徐克作品的風格。
《青蛇》中群魔亂舞、酒色爭逐的瘋狂,許仙與青白蛇攤牌時周圍景物的變異,大塊紅色、黑色的渲染非常高明。
許仙的一句“你們都是蛇變的”加速了劇情的發(fā)展。
掌臂扭曲的夸張手勢,水漫金山、眾老僧敲斷木魚錘的過火。乃至青蛇、媚眼柔腰的惺松做態(tài)...
都是在整體營造一種妖異的氣氛,營造一個鬼蜮的世界,強調(diào)末日將臨的危機感。
這種整體造境手法,可說是一種電影的狂草,一堂視覺的交響樂,是電影詩學中的賦,有力張揚了氣勢。
至于構(gòu)成種種隱喻的比興手法,更比比皆是,如宴飲、孕婦、三角戀,都在借一物引起所欲詠之物。
這也是徐老怪《青蛇》中時常覺得難以理解的一個特征。
白蛇伏案捻珠,金鼎中紫氣香煙裊裊升騰;
青蛇攀滑游弋,吐信捕蠅。二蛇一靜一動舒展著曼妙的身段,釋放著蛇樣年華的嬌媚。
全片大篇幅的在介紹女性,于是,我們便能格外感覺到片中兩位男主的感情糾葛。
許仙的左右逢源,充分體現(xiàn)了人類的勾搭本性,色情,對異性的無限占有欲,簡直是這個男人的宿命。
他至死不悟。無論法海還是盲道士的“盛世危言”,對他一概毫無意義,快感是他唯一的意義。
法海試圖從精神上啟發(fā)他,結(jié)果對牛談琴。
名義上法海是他的導師,實際上許仙把法??醋龀鹑耍恋K他行歡的都是他的仇人。
這再次證明了自然力之不可知,人脫離理性便離妖不遠;也說明了人類自我毀滅的根源——甘當自己欲望的俘虜。
實不相瞞,我也很不喜歡許仙這個角色,沒擔當軟骨頭小奸小惡的很討人厭。
盡管我們被《白蛇傳》的許仙神話,覺得他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三好男人“。
反觀徐克筆下的許仙一角寫得曖昧飽滿卻滿是詬病,他一點都不完美。
他的保守破壞一對年輕戀人的純純愛戀、他對小青的誘惑感到怦然心動。
他發(fā)現(xiàn)娘子可能是蛇精時,因為愛、因為膽怯、也因為有利可圖,所以假裝一切美好,反正有美人相陪有豪宅可住還有大筆金錢進帳,就算跟蛇一起生活也沒關(guān)系。
如果沒有白素貞,他不過就是個兩袖清風的私塾教師。
是啊,許仙貪財也貪色,但相較于法海死硬著不敢承認自己的過錯,許仙大方高喊:”我不想修行,沉迷于女色我愿意“;
小青的一顆葡萄便讓他色心大起;而他在法海面前掙扎不愿出家的原因,不是因為愛他的結(jié)發(fā)妻,也不是因妻子腹中的親骨肉。
而是「在妖面前,我是主;在師傅面前,則成了副」
這樣的許仙怎么不令人唏噓?
不過,或許正是因為許仙的形象顛覆了我傳統(tǒng)的認知,才讓故事情節(jié)更具張力。
也讓世人對這部顛覆傳統(tǒng)的神話印象深刻。
《青蛇》的感情戲?qū)懙酶鼪_突與曖昧,白素貞和小青爭搶許仙,對白素貞來說,她搶的是理想人生;對小青來說,她想要證明白素貞做得到的事,她也做得到。
小青不愛許仙,爭奪許仙之于小青,也不過就是場競賽與游戲罷了。
再者,我以為小青真正在乎的人是白素貞,她誘許仙是因為潛意識里想要破壞白素貞和許仙的關(guān)系。
沒有了許仙,她才能跟白素貞永遠相守,有了許仙,她只能成為白素貞生命里的配角。
世人都道法海不懂愛,其實小青也不懂愛,沒能看懂小青真心的白素貞也不懂愛。
《青蛇》已是20多年前的作品,當年很愛本片的妝發(fā),白素貞和小青的發(fā)式宛如一條條的小蛇纏繞,令我久久不能忘卻。
影片色調(diào)與美術(shù)與音樂也做的用心、演員表現(xiàn)也都十分出色。
不得不承認,《青蛇》是國產(chǎn)片中不可多得的佳片。
最后一點使人遺憾的,是過去白蛇故事搬上銀幕接近十次,仍難得一見現(xiàn)代點的演繹。
徐克此作又一舉跳過了李碧華小說突出的現(xiàn)代女性看三角戀的心理層面。
這反映的也許正是中國電影中心理寫實傳統(tǒng)的欠缺,
而成熟的人物感情刻畫始終是當代香港電影最弱的一環(huán)。
希望新一代導演能有這一層的突破。
《青蛇》結(jié)局,小青對法海說:”你們說人間有情,但是情為何物?真是可笑,連你們?nèi)硕疾恢?,當你們弄清楚了,也許我會再來?!?/p>
人的感情的覺醒,流淚,是為姐姐不值,為自己來人世一遭不值。
所以,做蛇其實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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