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前頭的那個身影,崔郊忍不住快步跟了上去。
幾次伸手而又猶豫之后,崔郊咬咬牙,終于一把抓住了那女子的衣袖。
那女子本來只是在街上走著,對此毫無防備。突然被抓之下忍不住驚叫起來,慌忙之間顧不得看清來人模樣,便掙扎著想要將手抽出來。
崔郊被女子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情急之下他也也顧不得顏面了,崔郊大聲喊道:“綠珠,是我??!綠珠!”
聽聞此聲,那女子掙扎的力度驟然弱了下來。
待崔郊能看清她的面容時,她已然淚流滿面。
崔郊是唐朝元和年間的一個讀書人。
他可能出身于某個相對貧寒的家庭里,有一點讀書的天賦,并且很幸運(yùn)地有了讀書的機(jī)會。
為什么說他幸運(yùn)呢,因為在古代想要讀書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小到紙筆費(fèi)用,大到書費(fèi)路費(fèi)筆筆都是大開銷。此外想要讀好書至少得花時間下功夫吧,這也就意味著家里多了一個只吃不做的脫產(chǎn)者。
但或許是為了讓家里多一個未來,多一個振興家族的希望,崔郊的父母居然咬了咬牙,決定讓崔郊讀書。
而崔郊也還算爭氣,沒讀幾年便拿到了童生身份??稍谀玫酵矸葜蟠藿几改副惆l(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再供是真的供不起了啊!
哪怕是全家節(jié)衣縮食供養(yǎng)一人也供不起了,但此時的崔郊已經(jīng)拿到了童生身份了,這又切實讓崔郊父母看到了家族興起的希望,他們怎忍心就這樣浪費(fèi)這個得來不易的機(jī)會,于是他們開始到處求人。
并最終找到了嫁入當(dāng)?shù)睾篱T的崔郊姑母那。
姑母所嫁之人家境確實很好,姑母也非常照顧崔郊,至此崔郊總算可以放下心來認(rèn)真讀書。
皇天不負(fù)有心人,經(jīng)過苦讀崔郊終于考上了秀才,但是崔郊本是貧寒人家出身,沒有人推薦他去任公職,只有想辦法繼續(xù)深造。
也就是在姑母家時,崔郊認(rèn)識了綠珠。
綠珠是姑母家的一個姿容秀麗且善音律的婢女,被安排照顧崔郊。
一個寄人籬下,一個為奴為婢;一個滿身才華,一個容貌過人。
不開心時他們是對方最后的聽眾和安慰者,開心時他們是對方最好的知音。也因此,這兩個人長期相處怎能不相愛慕,于是很快兩個人就私下里在一起了。兩人暗暗約定,等崔郊功名更進(jìn)一步、或者崔郊攢下一些家財后兩人便向姑母請命成婚。
但天有不測風(fēng)云,還未等崔郊成長起來,綠珠便先一步被于頔看上。
于頔是誰?他是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jié)度觀察使,一個以驕橫聞名的人。他“自為得志,益恣威虐”,曾因為虐待手下逼迫其投河而死。以至于一度有人把不遵法度的節(jié)度使為“襄陽節(jié)度”。
那一天于頔在姑母家的宴會上看上了綠珠,于是便不由分說的要用四十萬錢買下綠珠,姑母一家那敢拒絕,也不愿拒絕,當(dāng)即應(yīng)允。
但這件事情卻哭慘了綠珠、急壞了崔郊。
聞聽消息后崔郊直接找到了他的姑母,將他和綠珠的事情交代出來,想讓姑母幫他求求情,甚至請求她直接將綠珠許給自己。但姑母聽聞此情后雖是同情他們,卻只能無奈地?fù)u搖頭。
她根本就不是這個家的話事人,怎么可能說得動他的丈夫。況且就算她說動了自己的丈夫,自家男人又真的敢為了一個婢女違背那個殘暴的于頔的意思嗎?
姑母勸他放下,說有許多人是他們得罪不起的,有許多事是他們做不得的。還說讓崔郊放下綠珠,她之后會盡力給崔郊找一個好姑娘。
崔郊當(dāng)著姑母的面也只好點了點頭說是。
但這又怎能真的放下,除了綠珠他又能再娶誰?又有誰能再跟他一起相對而哭,相對而笑,他和綠珠一起共度的那些時光又怎能放下?
他白天在姑母面前佯裝無事,但每日醒來時枕頭都被淚水濕透。
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痛恨自己的平庸,痛恨自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yùn),更掌握不了綠珠的命運(yùn)。
就在這樣的思念中,有一天崔郊終于忍不住了,他說自己就算死也要再見綠珠一面。
于是自那以后他便每日游離于于府門外,希望能遇見綠珠。
終于,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在等了多日后崔郊真的等到了。
那一日等待已久的崔郊在街上見到綠珠時,不禁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綠珠先是驚叫出聲,而后在認(rèn)出崔郊后不由得淚如雨下。
隨著被綠珠那一聲驚叫引過來的人多了起來,綠珠猛然一驚,她用力地推開崔郊“你走!你快走!”
來到于府這么久,綠珠對于頔的行事作風(fēng)也有了了解,她知道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是絕對不會被于府允許的,倘若于頔聞此,那么到時候不僅她會出事,崔郊更是在劫難逃。
聞聽此言崔郊頓時心如刀絞,想到此生良緣已斷,崔郊當(dāng)即寫下了一首詩贈給心上人,表達(dá)自己深深的思念,以及切膚之痛:
公子王孫逐后塵, 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如海, 從此蕭郎是路人。
——崔郊《贈婢》
寫完之后崔郊仍是心痛良久,方才滿懷不忍地離去。
但紙怎能保住火,在崔郊走后于頔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在向手下了解完全部情況后,他讓人將綠珠和崔郊帶了過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于頔并沒有責(zé)罰這二人,他在讀完那首詩后大聲叫好,不斷地夸獎崔郊的才華,然后大手一揮還了綠珠自由身,并將他許給了崔郊,還額外贈送了許多房產(chǎn)財物當(dāng)作綠珠的嫁妝。
那么于頔為什么要做呢?史書給出了答案:“于頔雖一介武夫,然善待士人,以市聲名,苻載隱廬山,乞百萬錢買山,頔遂與之,仍加紙墨衣服等;韓愈亦曾奉書求其援引?!?/span>
簡單說來就是于頔這個人確實殘暴,但是他很聰明,知道善待讀書人,好讓讀書人夸自己。為此他做了很多事,比如說給名士符載打錢百余萬幫他給隱居的匡廬山買下來了,比如說幫韓愈寫信引薦,再比如說因為一首詩成全崔郊的愛情,再額外送給他一份家產(chǎn)。
那一天兩人站在于頔送的房子前目瞪口呆,而后緊緊相擁在一起。
而故事到此,我很想再描述一下兩人當(dāng)時的心路,可是似乎沒有必要了。
大家只知道這是一個HE的結(jié)局便好:
經(jīng)過重重磨難,兩人的坎坷愛情終于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綠珠和崔郊從此以后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注:崔郊的妻子并無名字流傳,文中綠珠為詩中化名。
作者:聆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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