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昨天在說起李商隱時其實就想到了杜牧。
作為唐朝后半段最重要的兩個詩人,這兩人向來被并成為“小李杜”。其實仔細說來,這兩人在寫詩上都應(yīng)該算作是詩圣的門人,尤其是在詠史詩的創(chuàng)作上。
不過,與李商隱多是無題或者“類無題”詩不同,杜牧似乎一生都是“在路上”,要么是在路上看風景抒懷,要么是在路上看風景懷古,總是……嗯,這人看過了太多風景。
就拿這首《江南春》來說,雖然從題目來看本詩是要寫江南春色,但前兩句過后,那個我們熟悉的杜樊川就出現(xiàn)了,當初過赤壁寫的是“折戟沉沙鐵未銷”,現(xiàn)在看江南春色想的是“南朝四百八十寺”,春色再好也擋不住他有一顆感慨興衰的心。
其實如果深入了解的話,不難發(fā)現(xiàn)我們這位“小杜”根本志不在詩,他并不是很愿意做一個詩人。雖然他的仕途發(fā)展還算不錯,但他依舊是懷才不遇,因為他沒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中興大唐。
“某世業(yè)儒學,自高、曾至于某身,家風不墜,少小孜孜,至今不息。性顓固,不能通經(jīng)。于治亂興亡之跡,財賦兵甲之事,地形之險易遠近,古人之長短得失,中丞即歸廊廟,宰制在手,或因時事召置堂下,坐之與語,此時回顧諸生,必其不辱恩獎。今者志尚未泯,齒發(fā)猶壯,敢希指顧,一罄肝膽,無任感激血誠之至。某恐懼再拜。”
通過《上李中丞書》中這段話不難看出,杜樊川平生之志乃在兵甲家國,而非做一個風流文人。但是很可惜,雖然他確實熟讀史書兵書有濟世之才,但其終生都未能“在其位”,既不在其位,所謀之事……
所以,他失望,他落魄(心里落魄,其實他真的不窮,一點都不?。炎约鹤兂闪艘粋€風流客。哪怕后世姜白石到揚州,看到廢池喬木后首先想起的也是這位曾在揚州買醉的杜郎君。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贈別二首》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
——《遣懷》
鴛鴦帳里暖芙蓉,低泣關(guān)山幾萬重。明鏡半邊釵一股,此生何處不相逢。
——《送人》
前面說過,雖然他與李商隱并稱“小李杜”,但總的來說兩人寫詩都更偏向于杜詩。不過,如果非要與“李杜”作對比的話,像李白的反而是小杜而不是小李。杜牧詩風俊逸,為人又風流張揚。QAQ,而且李商隱有詩送給他,但他似乎沒有回應(yīng),李太白好歹還回復(fù)了一下杜子美呢。(不排除千載而下已散佚)
杜牧司勛字牧之,清秋一首杜秋詩。前身應(yīng)是梁江總,名總還曾字總持。
心鐵已從干鏌利,鬢絲休嘆雪霜垂。漢江遠吊西江水,羊祜韋丹盡有碑。
——李商隱《贈司勛杜十三員外》
高樓風雨感斯文,短翼差池不及群??桃鈧簭?fù)傷別,人間惟有杜司勛。
——李商隱《杜司勛》
從這兩首詩不難看出李義山對杜樊川是相當敬重與佩服的,與杜甫“白也詩無敵”的口吻很是相似。當然,這也與他們并不能算作“同一輩”有關(guān)。李白比杜甫大十歲,杜牧也比李商隱大十歲,作為大哥當然得有點大哥范。但李白與杜甫的關(guān)系顯然要比杜牧與李商隱的關(guān)系要好得多,因為“小李杜”之間差的不止是“輩分”,更多的是政治原因(兩人分屬兩黨)。
李義山因為妻子的原因,被視作“李黨”,而屬于“牛黨”的杜牧之所以懷才不遇更與李德裕脫不開干系。在這種環(huán)境下,杜牧即便不在意“X黨”這種可笑的標簽,但也不太可能高調(diào)的表現(xiàn)出與李義山怎樣的“哥倆好”。而且即便在文學上兩人也有一定的分歧,李商隱對于白居易這位老前輩是相當敬重的(雖然他自己并沒有學),但杜牧卻不喜歡那種“直白淺近”的創(chuàng)作(但他也沒有寫那些晦澀難懂的詩)。
大約是因為心懷天下的緣故,所以杜牧的詠史詩寫的很好很深刻。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新豐綠樹起黃埃,數(shù)騎漁陽探使回。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來。
萬國笙歌醉太平,倚天樓殿月分明。云中亂拍祿山舞,風過重巒下笑聲。
——《過華清宮絕句三首》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金谷園》
細腰宮里露桃新,脈脈無言度幾春。至竟息亡緣底事,可憐金谷墜樓人。
——《題桃花夫人廟》
華清宮那三首絕句說的是什么我覺得沒有人不知道,另外兩首詩的話,“墜樓人”指的是綠珠,桃花夫人指的是息夫人,基本都是借由史實來抒興衰之嘆。其實這也從側(cè)面反映出杜牧對于國家的擔憂:
繁華可能永恒嗎?
當然不能。但是,朝中把持大權(quán)的重臣只是汲汲營營于黨派之爭,并沒有考慮國家如何如何,是否可以中興,是否可以重現(xiàn)盛唐之景。所以杜牧只能懷著一腔熱血滿腹才學落魄江湖,喝酒賞景,遺夢江湖。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這首《嘆花》有一個很美的故事:
杜牧游湖州,識一民間女子,年十余歲。杜牧與其母相約過十年來娶,后十四年,杜牧始出為湖州刺史,女子已嫁人三年,生二子。杜牧感嘆其事,故作此詩。
這個故事未必有多少真實性,姑且也算作杜樊川的其中一個“江湖夢”好了。
菱透浮萍綠錦池,夏鶯千囀弄薔薇。
盡日無人看微雨,鴛鴦相對浴紅衣。
杜樊川雖然更在意文章,但他卻憑借詩名成了唐詩的代表人物之一。雖然他看風景時心里多數(shù)時候還是想著家國大事,但美景卻有情,甘心留在“杜郎”風流多情的情話里,成就了“杜郎俊賞”,也讓這個不斷在路上的行者留下了一個個多情的足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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