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色不色 情不情
一如所料,《格雷的五十道色戒》(又稱《五十度灰》,下稱《格雷》)是圈內(nèi)人稱為「有前速、沒后勁」的電影,即是說,由于來頭大,開畫票房走勢強勁,但迅即大幅回落。
此片在情人節(jié)于美國三千多間戲院上映,首周賣座空前。次周收入?yún)s大幅下跌74%,是2009年Friday the 13th下跌80%以后跌幅最大的電影。雖然如此,此片上映兩星期,全球收入逾4億美元,已經(jīng)賺個盤滿缽滿。可是,票房直線下跌,表示口碑欠佳。應否拍續(xù)集,恐怕制作人要三思。
對非粉絲來說,《格雷》最大的缺點是三不像。當軟色情片看,電影全長兩個多小時,性愛場面得二十多分鐘,性虐部分更只得六分鐘,而且為了列為R級,演出點到即止,可謂「到喉唔到肺」。當愛情片看,此片太多情節(jié)留在續(xù)集交代,冗長沉悶,且極之「政治不正確」。
別忘記,《格雷》原本是一本「擁躉小說」,「偷取」了《吸血新世紀》里憂郁而溫柔的吸血殭尸與中學女生貝娜的苦戀橋段,移植而成「虐戀」小說。
男主角格雷便是殭尸,女主角安娜一如貝娜般是懷春處女,既渴望愛情,亦幻想性愛。兩姝同樣對男主角一見鐘情,為了愛郎不惜屈就自己,貝娜愿意「戀尸」,安娜不惜任由格雷性虐。到最后,殭尸也好,格雷也好,都被真情感動,與女主角結(jié)婚生子,做個「好人」。
救贖墮落男
兩書的作者都是女性,用的都是女性主觀視點,令女讀者感同身受,而故事主題都同樣是:女性成為「墮落男性的救贖」,愛情可以感動「毒男」改邪歸正。
這當然是不切實際的夢幻。社工和精神科醫(yī)生會告訴你,現(xiàn)實里,多少女子受「毒男」吸引,因同情而生愛,因憐憫而委身,一心以為真愛可以改變對方,令他改過自新,浪子回頭。
只是,結(jié)果十居其九都失敗,并釀成家暴悲劇?!陡窭住纷睢刚`導」的地方,正是「女性可以救贖墮落男性」這個訊息。女人又不是耶穌,憑什么救贖毒男?安娜與格雷的關系,算得上是愛嗎?「真愛」是這樣子的嗎?剛剛相反,女子一旦以為自己有能力救贖「不正常」的男人,往往是萬劫不復的開始!
再說,格雷比起殭尸更不堪。殭尸心知人鬼殊途,雖然鐘情貝娜,只是遙遠地保護她,起初并不想與她交往,以免傷害她。格雷卻是典型的「獵客」,接受安娜訪問后便偵查她的底細、跟蹤她;安娜和朋友聚會、跟母親一起時,他不請自來;他非法闖她的香閨;他送她計算機、汽車、名貴書籍、帶她坐直升機等。
財富性騷擾
難怪有評論人形容《格雷》是一套「財富色情」電影,皆因男主角種種行為,已不是追求,而是性騷擾,甚至是abuse。正常的女子必會報警,只有在小說及電影中,安娜才會意亂情迷,視之為愛,接受他提出的「不道德的交易」。
假若你認為以上的批評流于道德主義,小說、電影不過是制造夢幻。夢幻還夢幻,現(xiàn)實還現(xiàn)實,人有不道德的夢幻,不表示他在現(xiàn)實中會干出不道德的事。夢幻的功用只是讓人逃避現(xiàn)實。正如佛洛伊德所言,人在日常生活中被道德困錮得透不過氣,自我壓抑得須借夢幻來釋放潛藏的焦慮,是以壓抑愈大,夢幻便愈反社會、愈不道德。
D. H.勞倫斯說過:「大多數(shù)小說,尤其是流行小說,都帶有侮辱性?,F(xiàn)今,公眾只對邪惡感興趣?!?/span>(Most novels, especially popular ones, are humiliating. The publicresponds now only to an appeal to its vices.),正是這個意思。此所以性夢幻(sexualfantasy)幾乎百分百是違反社會禁忌的,尤其是虐與被虐。色情正是為了滿足人的性夢幻。然而,大多數(shù)色情只為男性而設。女性比男性更壓抑,為她們而設的色情卻罕有。如果說這套《格雷》有什么「正面」的地方,恐怕就是讓女性可以公然消費色情,而不必內(nèi)疚或?qū)擂巍?span style='color: rgb(127, 127, 127);'>(占飛)
二、
色情有「好」的嗎?
自從獨立戲院愈來愈少,電影院愈來愈迷你,建在商場內(nèi)后,荷里活的主流商業(yè)電影,愈來愈不敢接觸性愛的題材。色情固然絕跡,連二級半的「情色」亦愈來愈少。
要看色情,惟有上互聯(lián)網(wǎng)??墒?,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色情,往往是異類、變態(tài)的硬色情,「情色」幾無立錐之地。一般女性接受「情色」,卻排斥硬色情,現(xiàn)今她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四級硬色情,一是不看色情。
正是在此社會環(huán)境下,文筆差劣、令人發(fā)笑的《格雷的五十道色戒》小說系列,可以賣到一億本。電影亦成為潮流話題。
激進的女性主義者、保守的教派和道德主義者會質(zhì)疑:為什么要看「情色」或色情?答案之一就是:現(xiàn)今社會已經(jīng)「色情化」,尤其是流行文化。許多MTV根本是二級半「情色」、廣告視頻、服裝、女鞋等等,皆挑逗現(xiàn)代人的性欲。University of Redlands的心理學家莎曼說得好:每天,觀眾在電視看到的藝人、歌星,都穿著得像色情明星。
「享用」色情
在不斷受「情色」挑引下,要一般有血有「欲」的成年人比柳下惠更「柳下惠」的不看任何色情或「情色」,未免強人所難。
何況,正如英國哲學家阿倫迪寶頓所說:在某個意義下,整個互聯(lián)網(wǎng)都是色情,給人永不休止的刺激,令一般人無法抗拒。它帶領人走上的道路,許多都跟人的真正需要無關,色情便是這樣的道路。人要活得實在、正確,必須經(jīng)歷許多苦難;色情和酒、藥一樣,削弱我們克服苦難的能力。今時今日,人要揚棄倫理道德、丟掉美感、埋沒理智,才能「享用」色情。
怎么辦?在2012年5月,寶頓提出,既然色情已無法禁絕,現(xiàn)代人又無「情色」不歡,唯一的解決辦法,便是以「良幣驅(qū)逐劣幣」,制作更好的色情,用性欲來豐富而非毀滅人生的「高尚價值」:例如親密、愛、快樂等。理論說得很動聽,可惜,至今只聞樓梯響,令人懷疑:色情有「好」的嗎?(占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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