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和尚解詩：杜秋娘的雙面人生
清朝蘅塘退士所編纂《唐詩三百首》一共收錄了77位詩人的318首詩。細(xì)讀會發(fā)現(xiàn)，其中僅僅收錄一位女性的作品。這首詩就是杜秋娘所寫的《金縷衣》。
杜秋娘是誰？她所寫的《金縷衣》為何如此出名？《金縷衣》想表達的是及時行樂，還是珍惜光陰？
不為眾人所知的是，杜秋娘還有一番傳奇經(jīng)歷。
01.解析全詩：積極進取還是及時行樂？
先來看這首詩?！督鹂|衣》是中唐時期一首頗為流行的歌。元和時期鎮(zhèn)海節(jié)度使李锜非常喜歡這首詩，經(jīng)常讓侍妾杜秋娘在宴會上演唱。全詩如下：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其中“金縷衣”是用金絲編織的衣服，極為名貴。但詩中卻勸人不要珍愛金縷衣，而要惜取少年時光。詩中將少年時光比喻為盛開的花朵，要在其最鮮艷的時刻摘下來欣賞，不要等待鮮花凋零之時，只有干枯的花枝供人嗟嘆。
一般而言，這首詩多被解讀為要珍惜光陰，不要虛度年華。在漢樂府詩中就有“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詩句，而陶淵明也有詩感嘆時光流逝，他說“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故而激勵自己要珍惜時光，“及時當(dāng)勉勵，歲月不待人”。
但是，這首詩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莫負(fù)好時光，及時行樂”。
這首歌李锜常讓侍妾在酒宴上演唱，華燈初上，觥籌交錯，酒酣耳熱之時，最讓人感慨時光流逝，良宵苦短。李锜之所以喜歡這首歌，應(yīng)該并非取其“少壯努力”之意，而應(yīng)該是感嘆年華易逝，應(yīng)該及時行樂。
這與《長恨歌》中“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所表達之意頗為類似，李白在《短歌行》中也感嘆“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其實也是感嘆富貴不可依恃，時光容易流走，應(yīng)該及時行樂，得過且過。
因此這首詩，可以解讀為珍惜光陰，盡早努力，這是其“正向”含義；也可以解讀為“及時行樂，莫負(fù)青春”，這是其“負(fù)向”含義。
歷來詩集選本中，這首詩的作者為“無名氏”，也有版本將這首詩歸在杜秋娘名下。
杜秋娘是誰？她一生有什么傳奇經(jīng)歷？
02.杜秋娘故事：身不由己，孤獨以終老
唐代大詩人杜牧曾為杜秋娘寫了一首長詩，名為《杜秋娘詩》。在詩的序言中他寫道：杜秋娘，是金陵女子，她15歲時，被李锜收為侍妾。李锜造反被撲滅后，杜秋娘被征入宮中。杜秋娘年輕貌美，歌舞俱佳，很快又得到了唐憲宗的寵幸。
唐憲宗死后，其第三子李恒即位，即唐穆宗。年老色衰的杜秋娘依然在宮中任職，唐穆宗就命她做兒子力湊的傅姆，負(fù)責(zé)輔導(dǎo)和養(yǎng)育皇子。李湊長大后，被封為漳王，杜秋娘也一直陪伴在李湊身邊。
后來，唐穆宗的兒子李昂即皇帝位，他重用宦官王守澄。漳王李湊賢明，且有聲望，這引起了李昂和王守澄的嫉恨，就密謀廢掉李湊。漳王李湊被廢掉后，杜秋娘也被賜歸故鄉(xiāng)金陵。
這就是杜秋娘的大概經(jīng)歷，由此可知，她一生也是飽經(jīng)憂患，在皇宮中也經(jīng)歷了三個皇帝。等到她被賜歸金陵時，已經(jīng)年老體衰，既無兒女，也無親戚，只能寄居在道觀之中，靠著官府微薄的救濟過活。
杜牧之所以為其寫詩，就是“感其窮且老”，一個飽經(jīng)憂患的弱女子，最終凄涼收場，才讓杜牧發(fā)出“愁來獨長詠，聊可以自貽”的感嘆。
03.杜秋娘側(cè)面：果敢進取，有政治眼光
關(guān)于杜秋娘還有一個版本的故事。
杜秋娘被征召入宮后，唐憲宗很快注意到了杜秋娘的才華。杜秋娘不僅色藝俱佳，并且她還特別有見識，有眼光。唐憲宗看到她的歌舞后，深深愛上了她，并且封他為“秋妃”。杜秋娘不僅照顧唐憲宗的衣食起居，并且還能充當(dāng)他的秘書顧問，經(jīng)常與皇帝討論國家大事。
唐憲宗是中唐頗有作為的皇帝，但是他年輕氣盛，脾氣也比較浮躁，年紀(jì)略長的杜秋娘就以溫柔和寬容融化了唐憲宗的棱角。兩人琴瑟和鳴，相親相敬，一起度過了十幾年的歲月?？梢哉f唐憲宗所締造的“元和中興”，也有杜秋娘的默默努力。
但是，好景不長，公元820年，正當(dāng)壯年的唐憲宗卻突然暴斃，年僅43歲。太子李恒即位為唐穆宗后，匆匆數(shù)年，又突然駕崩，僅僅只當(dāng)了五年皇帝，死時尚不滿29歲。這時的杜秋娘已經(jīng)成了皇子李湊的傅姆。唐穆宗死后，太子李湛繼位為唐敬宗，15歲的他當(dāng)皇帝才兩年，就被宦官弒殺。
在深宮之中的杜秋娘，接連看到三個皇帝暴死，她深切地感到宦官為禍之烈。據(jù)傳言，唐憲宗，唐穆宗之死，都是由于宦官專權(quán)，不明不白地暴亡了。杜秋娘早已不再是那個只擅歌舞，不通世事的少女了。迭經(jīng)憂患，屢遭變故的她變得機敏且縝密，她在籌劃一件大事。
杜秋娘與宰相宋申錫密謀，要除掉大宦官王守澄，立漳王李湊為帝。但是，宦官爪牙甚多，計劃失敗，漳王被廢為庶民，杜秋娘也被遣散回鄉(xiāng)。
所以，杜秋娘的一生，就像《金縷衣》詩一樣，也有兩個側(cè)面：或者她飽經(jīng)憂患，一生漂泊，到最后只有孤獨終老；或者她機敏果敢，見識宏邁，一生都在為李唐王朝操勞謀劃。
04.名字考證：其名陰陽互濟，各有內(nèi)涵
最后再補充一些關(guān)于杜秋娘的其他考證。
在《資治通鑒》中記載，杜秋娘原名杜仲陽，“秋娘”是她的藝名；又或者她原名杜秋，字仲陽，而“秋娘”之“娘”只是對她的尊稱。杜牧《杜秋娘詩》的序言中就寫道她的名字是杜秋。
在唐代，“娘子”是對女子的尊稱，比如，楊貴妃在宮中就被稱為“娘子”，而杜甫也有詩稱贊“公孫大娘”的舞技。因此可知，稱其為“秋娘”有對杜秋親昵敬愛之意。
而在《舊唐書》中記載：杜秋娘在入宮后的名字叫杜仲陽。仲陽乃是二月仲春之意。要知道，古人取名字，其名和字也常取互補或者對立之意，以求得陰陽調(diào)和，剛?cè)岵狻?/span>
這就顯得奇妙了，“秋”有秋氣蕭條，萬物衰殘之意；而“仲陽”又有萬物萌生，生機勃勃之意。兩個名字如此對照，也暗合了杜秋娘兩種性格、兩種經(jīng)歷和兩種人生態(tài)度。
至此，我們可以得出結(jié)論：杜秋娘的名稱應(yīng)該是名秋，字仲陽。而“秋娘”既可稱她的藝名，也可視為別人對其尊稱。
值得注意的是，“秋娘”一詞，在詩詞中并不少見，它也慢慢由特定的人名，變成歌妓女子的代稱。比如，白居易在《琵琶行》中曾有句“妝成每被秋娘妒”，宋詞中也有“春酒千鐘，秋娘一曲，大醉豪無敵”，“秋娘唱、秋云低遏”等句?？梢?，杜秋娘的美貌與歌舞在后世也引起文人雅士的無限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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