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千里照孤墳
文/子建
三月,我沒有在故鄉(xiāng),我沒有回到那那片土地上。我依舊在北方,在北方的晚風中,在北方的原野上痛哭。三月的北方,一片瑟瑟,一片低語。
三月,又是一年的清明。
三月的故鄉(xiāng),在江南的夕陽里,在村莊的炊煙里,在雕梁的屋檐下,飄落在梅雨的屋頂上。
三月的老屋,月亮爬過黑色的瓷瓦,春雨灑過古色的窗欞,春風吹過逝去的歲月。
三月的故鄉(xiāng),沒有了奶奶,但那依然還是我的故鄉(xiāng),依然還是我的村莊。
三月的故鄉(xiāng),下起了朦朦細雨,梧桐花也開了,父親也正向著故鄉(xiāng)趕路,母親也在向著故鄉(xiāng)回家,那些黃土上的人也回到了故鄉(xiāng)。
三月,奶奶也走了,整整一年了。
奶奶,靜靜地躺在蒼涼的黃土里,靜靜地躺在月光下。一年了,在那座孤寂的老屋里,不再有奶奶的身影,不再有奶奶的日子。在那條幽靜的小巷里,也不再有奶奶的蹣跚,也不再有奶奶的愁嘆,也不再有奶奶用竹扇扇過的月色。
奶奶,在人世間走過了八十多個春秋。在她的人生歲月中,她勞累了一輩子,也疲憊了一輩子,也辛苦了一輩子。她是一個纖弱的女子,也是一個悲苦的女人,八十多年的輪回,她沒有得到什么,也沒有擁有什么。她只是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里,在一個沒有人的角落里,擦干眼角流下的淚水,擦干臉龐上苦澀的汗水,抹去那些清貧的日子。她只是在一個有炊煙的余燼里,在還沒有天亮的時候,她會坐在鏡前,用一雙斑老的繭手,無奈地梳理已蒼白的白發(fā),鏡中的容顏,已被深深淺淺的皺紋爬滿。
歲月的煙塵,撣去了奶奶的生命,也痛穿了奶奶那一顆不再回家的腸心,也模糊了奶奶那一雙淚水滿眶的眸子,也帶走了奶奶那一張刻滿艱辛的臉,也把奶奶的皺紋輾得很深很深,也把奶奶的額頭碾得很痛很痛。
又是一年的清明時節(jié),故鄉(xiāng)已是谷雨滿徑,父親也回到了故鄉(xiāng),他也想去他母親的墳頭,用一把鋤頭,為死去的母親灑上一把黃土,總想與黃土下的母親說說什么,父親只是點燃一炷香煙,響起的鞭炮聲,長一聲短一聲,高一聲低一聲,父親流淚了,父親也哭了。父親緊握著酒杯,慢慢把一杯杯米酒,倒向母親的墳頭,淌進已干涸了一年的土墳。父親彎下腰,在奶奶的墳前,向自己的母親墳頭深深地鞠了一躬,父親也老了。父親又彎下腰,拾起一快石頭,壓住一張空白的紙,碾在自己母親的墳頭,讓自己母親的墳頭朝著故鄉(xiāng)。父親也走了,父親在奶奶的墳前,跪下瘦老的雙膝,敬叩了一個母子情深的殤頭。當父親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夕陽已快落山了,但父親還在牽掛,還在回頭。
一輪明月,爬過一座孤墳,又爬上墳頭的老人,又爬下父親的傷勢。
一輪明月,深鎖一地的記憶碎片,灑落一院無聲的梧桐。
一輪明月,父親無語,裊裊的炊煙,漂過故鄉(xiāng)的村莊,飄向奶奶的墳前。
奶奶一走,又是整整一年,明月千里照孤墳,夜無語,人更比黃花還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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