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版《紅樓夢》電視劇，曾在當年造成萬人空巷的收視盛況，如今也被廣泛認為是《紅樓夢》改編的影視作品中無法超越的經(jīng)典。30年來，這部被重播了上千次的87版《紅樓夢》，早已成為幾代中國電視觀眾共同的影像記憶。
2017年6月17日晚，為了紀念87版《紅樓夢》開播30周年，劇組在人民大會堂，以紀念音樂會的形式，和男女老少幾代觀眾一齊見面。魯豫來到人民大會堂，深入?yún)⑴c并獨家記錄了這場音樂會的臺前幕后。
當晚全場爆滿。當演員們出場的時候，當年的樣子、現(xiàn)在的樣子，撲面而來的回憶和歲月背后的沉淀讓坐在臺下的觀眾感慨萬千。
（演員出場后，臺下觀眾情緒激動）
87版《紅樓夢》劇組的這次大聚首來之不易，歐陽奮強希望邀請到劇組的每一位成員。這次活動的一年前，他便開始尋找曾經(jīng)失聯(lián)多年的演員們，導演王扶林、作曲王立平等。幕后主創(chuàng)已于逾耄耋之年，這兩位久居海外的主創(chuàng)也齊聚北京和大家團圓。
87《紅樓夢》劇組成員幾乎悉數(shù)到場，但是有兩個重要人物卻不在其中，一個是已經(jīng)病故的林黛玉扮演者陳曉旭，另一個是薛寶釵的扮演者張莉。生活在加拿大的張莉在聚會前幾天突然生病，而未能到場。
很多人說，87版《紅樓夢》的演員們和他們所飾演的角色，命運驚人相似！而這次陳曉旭和張莉巧合地缺席，冥冥之中和賈寶玉的“悲金悼玉”暗合，似乎更應驗了這一點。
在87《紅樓夢》開播30周年之際，當年參演的演員們把這場姊妹團聚、寶黛相見的大戲搬上87《紅樓夢》開播30周年。紀念音樂會的現(xiàn)場，正式演出前一天，魯豫也來到人民大會堂，參與了林黛玉進賈府朗讀節(jié)目的現(xiàn)場彩排。
“這個妹妹我見過！” “又胡說了，你怎么能見過她呢？” “雖然沒見過卻看著面善，就算是舊相識，今天就當作遠別重逢。”
魯豫一直想約史湘云的扮演者郭霄珍做采訪，但是她最終沒有接受節(jié)目組的邀請，因為她來得很晚、走得很早，中間沒有時間。那天晚會結(jié)束之后，郭霄珍下臺時候，魯豫去跟她打了個招呼，郭霄珍給了魯豫一個擁抱。
在這個擁抱背后，一定有她的不少心酸，郭霄珍兩次報考中戲都以落榜告終，據(jù)說回老家后，她燒毀了在紅樓劇組三年來寫的所有日記。魯豫還沒有問什么，她就本能地說：“我現(xiàn)在在做老師，特別感恩，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钡且凰查g的感慨似乎傳遞了什么。她應該有很多很多的故事，她愿意說的、更多是她不愿意說的。
和其他電視劇不同，87版《紅樓夢》在開拍前對演員們進行了為期半年的培訓，開學后部分著名的紅學家來給學員講課，使這些年輕人更深入地了解那個時代的人和事，更迅速地接近那個時代。
魯豫說：“當然在如今我們這個年代，你花4年半的時間做一件事情，特別牛！我覺得特別特別值得尊敬、值得贊頌。但它其實是不是應該是一個正常的一件事情的，只是因為我們現(xiàn)在的標準可能有些低了，才把一個是值得欽佩的事情，給它放大得很多，把它給神話了。我們懷念那個年代，懷念87，是因為覺得我們內(nèi)心還是向往崇高、向往純凈美好、向往那種專業(yè)職業(yè)的精神?！?/span>
具有表演天賦的鄧婕，憑借對王熙鳳一角的精彩塑造，獲得了1987年飛天獎最佳女配角，也是87版《紅樓夢》劇組中唯一一位獲獎的演員。但當時鄧婕剛到劇組的時候并不被看好。據(jù)鄧婕回憶，第一次得知自己可以試鏡王熙鳳的時候，鄧婕初到北京，任大惠主任去接她，“鄧婕！鄧婕！”地到處叫，她說主任我就是鄧婕，然后任大惠再沒有話了，鄧婕看出他是失望。
大家反對鄧婕的理由也有個子太矮不合適，但是導演王扶林認為重要的是上鏡臉，當?shù)谝淮慰吹洁囨嫉匿浻皫У臅r候，王扶林吃了一驚“太漂亮了！”，逆著大家的意見，王扶林定了鄧婕。
雖然當時演了王熙鳳，但是在劇組，還是有很多人不看好鄧婕，整整三年里頭，她都特別壓抑，有戲就拍戲，沒戲的時候就在房間看書。直到拍協(xié)理寧國府那場戲，鄧婕才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這場戲是王熙鳳非常重要的戲份，準備了三年，結(jié)果那天一拍，燈一開，所有的燈，被一種叫油葫蘆的蟲子占滿，滿場都是，往臉上撲，根本沒法拍戲。后來導演決定關(guān)燈打蟲子，一通亂打之后，滿地都是蟲子的尸體，打掃完，大家都沒心氣了。這么重的一場戲太讓人失望了，結(jié)果拍完一看，竟然拍的那么好。
鄧婕回憶：“之所以能拍這么好，是因為，這三年當中，每個演員都在這個人物當中了，無論你怎么演，怎么舉手投足，只要一化上妝穿上服裝，你就是這個人了。所以你怎么演，只要把臺詞說對了你就是他了。”
導演王扶林說，“這部演員是很難找了，我們花了那么大力氣，不是街上拉來一個就是他了。要經(jīng)過識別、鑒別、培訓、學習，專家講課灌輸出來的人物。”與此同時，這些演員也是幸運的，那三四年時間相當于上了一個紅樓專業(yè)的博士生，每一個導師都是可以當博士生導師的。
1983年，報刊上的一則《紅樓夢》電視劇海選啟事，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陳曉旭就是其中之一。
導演王扶林回憶起來，這樣評價陳曉旭：“我還沒有開始選演員，她的資料已經(jīng)寄過來了，寄過來了我一看，有點門，我特別欣賞的就是她會寫詩，我說這樣的姑娘太難找了。黛玉她寫的《葬花詞》在全《紅樓夢》里頭，寫得最好的一個人，她這是有詩人氣質(zhì)的，她是個才女，這是最主要的?！?/span>
被選入劇組的陳曉旭，并沒有馬上確定出演林黛玉，王扶林導演安排陳曉旭和其他演員先進入《紅樓夢》學習班，通過觀察演員們在學習班的表現(xiàn)來分配角色。當時幾個主要角色的競爭都非常激烈。除了陳曉旭，賈惜春的扮演者胡澤紅當時也是林黛玉的人選之一，但是后來導演王扶林找胡澤紅聊過一次天之后，說了句“太可惜了”。因為胡澤紅的性格太不像林黛玉了。
魯豫說：“如果當時是我的話，我覺得我裝都能裝得像黛玉，因為我想演黛玉。” 胡澤紅大笑：“陳曉旭就是這么裝的！” 魯豫：“那你為什么不能那么裝呢？” 胡澤紅：“我是裝了，裝了幾天然后就不行了，因為我裝是在我們那個學習班，那個時候裝，裝成好像特別文文靜靜的。后來是因為有一天，那個王扶林他坐在我旁邊跟我聊天，我哪知道他是導演，那時候太小了，我一看這個老頭聊得還挺開心的，我就跟他聊天。自從就是那次跟我聊完天，他就說這個女孩太可惜了，他說不能演黛玉，這個性格太不一樣了。”
也許，陳曉旭的性格里也有活潑的那一面，可她要把那一面盡可能地壓下去，她把她性格當中有的那種細膩、敏感、悲劇的東西極致地凸顯出來，并且是無時無刻地呈現(xiàn)出來。
作為史上最經(jīng)典的林黛玉，陳曉旭在觀眾看來有著很多和林黛玉的相似之處，一樣的美麗，一樣的聰慧，一樣悲劇色彩的命運。“天堂有曉旭，世上無黛玉?！庇^眾對于陳曉旭的關(guān)注始終不減，似乎讓我們都忽略了，她已經(jīng)和我們十年生死兩茫茫。
如今影視界很多當紅明星，都曾飾演過賈寶玉一角?！?span>昨天都還有人來問我，說你們當時有多火，我說這么說，你們現(xiàn)在看的電視里面或網(wǎng)絡(luò)上面的那些小鮮肉有多火，一出門滿街的鮮花，把這條路給軋斷了，無數(shù)警察在維持秩序。我說我們都遇到過。就你們?nèi)ハ胂螅?span>他們有多火我們就有多火。”——歐陽奮強。
《紅樓夢》拍完的時候，歐陽奮強沒有像其他演員一樣選擇來北京，那個時候北京還沒有凸顯出文化中心的地位，他覺得自己想做幕后，在哪里都可以，不一定非要去北京。如今再回憶起這個決定，歐陽奮強難掩心中的后悔。歐陽奮強到電視臺后，一切從零開始，從助理導演、從場記開始，日子過得很慘。那個時候心里也覺得不平衡。
回憶起那時候的種種經(jīng)歷，歐陽奮強說，“我覺得我有一流導演的水平，但我有三流導演的運氣?！北绕?0十年那極盡輝煌的時光，“寶玉”此后的經(jīng)歷確實可以用“慘”來形容，但是歐陽奮強說，沒什么好慘的。“運氣就是運氣，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運氣都在我演賈寶玉的時候，就都用了。人一生有一次就夠了?！?/span>
很多演員這一輩子，演了無數(shù)的角色，但是沒有被觀眾記住，有的演員這一輩子，只演過一個角色，卻被觀眾永遠記住了，歐陽奮強就是這樣的演員。
即便是后來戲路越來越寬的鄧婕也說：“其實你演來演去，最后發(fā)現(xiàn)，真的沒有一個角色能夠超過王熙鳳，這不能說是一件不幸運的事，因為那是我們最好的年華，你越到后邊，沒有碰到這么好的戲，也不是最好的你了?！?/span>
鄧婕是87版《紅樓夢》所有的演員，在后紅樓時代發(fā)展特別好的，《宰相劉羅鍋》《康熙微服私訪記》，那種真正層面的家喻戶曉，再加上她跟張國立這種明星夫妻搭檔，真的是深入尋常百姓。但是從演員塑造角色，從角色的影響力、藝術(shù)性，到整個劇的那個影響力、藝術(shù)性，的確87版《紅樓夢》很難被超越。
87版《紅樓夢》電視劇，開播30周年紀念音樂會上，自然少不了對《紅樓夢》經(jīng)典歌曲的回顧?！锻髂肌贰对峄ㄒ鳌贰斗止侨狻返冗@些由王立平創(chuàng)作，陳力演唱的風格迥異又主題鮮明的《紅樓夢》插曲，道出了紅樓兒女的愛恨情仇，至今被人稱道。而這些歌曲的原唱陳力，在離開《紅樓夢》劇組后不久就移居加拿大，這次她專程回國參與音樂會，再現(xiàn)《紅樓夢》中的經(jīng)典歌曲。
陳力曾是長春一汽的化驗員，被作曲家王立平發(fā)掘，成為《紅樓夢》電視劇的主唱，她的人生也從此改變了。
陳力：“當時我的這個演出費是國內(nèi)最高的了，我和毛阿敏都是一樣的，我就給你舉一個例子，我一場300塊錢，那英10塊錢，我300塊錢，竇唯10塊錢，就是這種比例?！?/span>
但是陳力在她最好的時候走了?！拔矣袝r候覺得有退路是個好事，但有時候想，有退路未必是個好事。其實沒退路也是個好事，沒退路你就必須得闖過去?！?/span>
雖然30年前的陳力沒有選擇闖過去，但是這30年間她所經(jīng)歷的，又恰恰證明，她不是懦弱和逃避的人，她比其他人更堅強。
“我是個特別堅強的人，你想我經(jīng)歷了多少，那么年輕丈夫去世，又經(jīng)歷了無緣無故地被人家這樣，而且我現(xiàn)在活得這么好，我自己得了那么多次癌癥，我都沒死。從國內(nèi)到了加拿大沒多久，可能就是在國內(nèi)的壓力造成的，一直胖，然后高血壓，高血壓高壓到220低壓140，就怎么都查不出原因。然后就開始一路得病得病，我通過得病，就真的是什么都看開了?！?/span>
“很多事情你不身處漩渦中心，你感受不到那個扎心般的疼痛。我們老說，你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那是因為說的不是你，30年前的種種，對她的打擊一定是大的，而且她在那樣的一個藝術(shù)生涯的黃金時代，她必須要離開，愿意或者不愿意，她內(nèi)心一定是很割舍不下的。”——魯豫。
像歐陽奮強和鄧婕一樣，離開《紅樓夢》劇組的演員們，也在想辦法真正走出《紅樓夢》，尋找新的適合自己的位置。從觀眾的角度看，87版《紅樓夢》中不少演員，30年來似乎也一直沒有能走出《紅樓夢》。
絕大多數(shù)人，只要你活到那個年紀，都不可能沒有坎坷，加上我們的確入戲太深了，我們看他們怎么樣都傳奇，怎么樣都神，那種跌宕起伏的，所以格外地賦予他們戲劇色彩，更多的是悲劇色彩。一朝入夢終不醒，似乎更多是觀眾，對于《紅樓夢》的想象和唏噓。
在談起《紅樓夢》對他們的影響，歐陽奮強說：“不會再遇到比《紅樓夢》更好的事情等著我了。”
“藝術(shù)和生活一樣，永遠是遺憾的，只剩下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凈！你再榮華富貴，不過最后不都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也許，這一切就像導演王扶林說的“好就是了，了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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