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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再一次回味這“尸魔三戲唐三藏”的經(jīng)典章節(jié)。既然是三戲三打,自然分三個回合。
這里需要注意三點,遇到尸魔之前,孫悟空就化齋問題耍嘴皮子過了火,惹了唐僧生氣,有損代表律法地位的師父的尊嚴,師徒之間已有直接不快。
而整個事件之前,悟空在“四圣試禪心”事件中,不提醒八戒,反而明推暗就,導致八戒吃了皮肉之苦,八戒已有怨懟之心。
同時,悟空在之前沿途除惡過程中,因為下手過重等原因,與唐僧的觀念格格不入,也給他留下了不良印象。
取經(jīng)團隊踏上白虎嶺了。一場心境與外魔相爭、心境自相抵牾的大戲開場了。
第一回合
1
欲念旁敲作祟,律法從與道義爭論升格為裁決者
上了白虎嶺,咱們這位被人吃上一口肉就能讓人長生不老的唐僧,果然人見人愛,被尸魔迅速鎖定了。
那妖精先是搖身一變,變做個月貌花容的女兒……(寫得分明,美人計)從西向東,徑奔唐僧……
那呆子放下釘鈀,整整直裰,擺擺搖搖,充作個斯文氣象(再看看我們這位欲念經(jīng)常冒煙的天蓬元帥,接到師父下達任務后的表現(xiàn))……那八戒見他生得俊俏,呆子就動了凡心,忍不住胡言亂語……
那女子連聲答應道……(真是兩個碗兒才能叮當響哦)
八戒聞言,滿心歡喜。急抽身,就跑了個豬顛風(我說你也是做過神的人好嗎)報與三藏道……唐僧不信道:“你這個夯貨胡纏!我們走了這向,好人也不曾遇著一個,齋僧的從何而來!”八戒道:“師父,這不到了?”(老豬夠急的)
白骨精引發(fā)了唐僧團隊的心魔
接下來,唐長老對“闖入者”保持著警惕和疑惑,他從來歷、婦道、禮儀三個角度,對那女子展開了三次不溫不火的質問,此間不贅述了。
那女子見唐僧不肯吃,卻又滿面春生道……三藏也只是不吃。旁邊子惱壞了八戒。那呆子努著嘴,口里埋怨道……他不容分說,一嘴把個罐子拱倒,就要動口。(看來是餓壞了)
雖然與悟空有觀念沖突,但鑒于環(huán)境險惡,一開始唐僧還是采納了悟空的方案,聽進了悟空的諫言。再加上他自身出于禮數(shù)觀念和辨識經(jīng)驗,多少看出了一些疑點,只是他不能確定。
此時的唐僧,像一個鄉(xiāng)社宗族的耆老尊長,用禮數(shù)在質疑變化成美少女的尸魔,三次質疑,對方三次精心準備的回答,沒能說動唐僧,沒能使饑腸轆轆的他移步。
唐僧表現(xiàn)得很謹慎,是心境中律法觀的體現(xiàn)。只有八戒,按耐不住饑餓,更抵擋不住對美貌的錯覺,欲念十足。
孫悟空及時出現(xiàn),火眼金睛看出情勢緊急,于是當場就要出手。爭執(zhí)從師徒間開始了,此時尚并未撕破臉,唬得個長老用手扯住道:“悟空!你走將來打誰?”
行者道:“……他是個妖精,要來騙你哩!”三藏道:“你這猴頭,當時倒也有些眼力,今日如何亂道!這女菩薩有此善心,將這飯要齋我等,你怎么說他是個妖精?”
接下來孫猴很會抓反方軟處,用“動凡心”來堵人嘴,沒大沒小,使得三藏“在此羞慚”。
在唐僧律法觀中,以前悟空有過屢次傷人記錄,所以他把自己對那“女子”的質疑擺在一邊,先不希望徒弟亂來。
請注意這一句:唬得個長老戰(zhàn)戰(zhàn)兢兢,口中作念道:“這猴著然無禮!屢勸不從,無故傷人性命?!?/p>
而在悟空的道義觀里,一則他有火眼金睛,師父為什么不相信自己?二則對妖魔鬼怪,難道還庭審質證幾番?于是行者發(fā)起性子除妖了。可惜對方會解尸法,留下一具假尸首,繼續(xù)迷惑他們。
行者道:“師父莫怪,你且來看看這罐子里是甚東西?!鄙成當v著長老,近前看時,那里是甚香米飯,卻是一罐……滿地亂跳。長老才有三分兒信了。怎禁豬八戒氣不忿,在旁漏八分兒唆嘴道:
……怕你念甚么緊箍兒咒,故意的使個障眼法兒,變做這等樣東西,演幌你眼,使不念咒哩。
本來三藏已有三分相信悟空,給他點時間,他能夠領悟過來。但八戒出于先前對大師兄的不忿、而今對私欲的執(zhí)念,跳出來亂進讒言。沖突轉化為八戒與悟空之間的了,唐僧成為評判者。
這是很關鍵的一步。之前唐僧雖是家長氣勢,但他還是就事論事與悟空在爭論。當他成為裁判,地位高一層了,是取信八戒貌似合理的欲念,還是取信行者與之抵牾的道義觀,就全在他鼓掌之間了。
三藏自此一言……果然信那呆子攛唆,手中捻訣,口里念咒。行者就叫……唐僧道:“有甚話說……你怎么步步行兇?打死這個無故平人,取將經(jīng)來何用?你回去罷!”(一下驅逐令)
可憐悟空再占據(jù)道義,也只能服軟,他想留在取經(jīng)隊伍。他用自己的價值請求留下,不成。轉用更加哀切的“未曾報恩”求告,唐僧才回心轉意,饒他這一次。不過警告他如若仍前作惡,咒語顛倒就念二十遍。
第二回合
2
稍顯莽撞的道義觀,只看表象與結果的律法觀
唐僧肉那么有營養(yǎng),尸魔豈肯罷休?
好妖精,按落陰云,在那前山坡下,搖身一變,變作個老婦人,年滿八旬,手拄著一根彎頭竹杖,一步一聲的哭著走來。
八戒見了,大驚道:“師父!不好了!那媽媽兒來尋人了!”唐僧道:“尋甚人?”八戒道:“師兄打殺的,定是他女兒。這個定是他娘尋將來了?!毙姓叩溃?/p>
兄弟莫要胡說!那女子十八歲,這老婦有八十歲,怎么六十多歲還生產(chǎn)?斷乎是個假的,等老孫去看來。
行者認得他是妖精,更不理論,舉棒照頭便打。那怪見棍子起時,依然抖擻,又出化了元神,脫真兒去了;把個假尸首又打死在山路之下。
二打白骨精火上澆油
這次豬八戒先提出了一個主觀臆測,自己嚇自己,推測并不合理。而孫悟空的反駁也并不嚴謹,倒還留在八戒的思路上。
而且他“更不理論、照頭便打”卻再次中了解尸法,對他真的很不利。死無對證是雙刃劍,別人可以來一個反詰:“這老太應該不是剛才那少女的娘,但這里難道一定沒有其他人么?”
這就是人的道義觀動了嗔火,先除惡再說,一時疏于采集充分翔實的證據(jù),結果很可能被律法觀念所質疑、誤會、排斥。
唐僧一見,驚……只是把緊箍兒咒顛倒足足念了二十遍??蓱z把個行者頭……唐僧道:“有甚話說……你怎么只是行兇,把平人打死一個,又打死一個,此是何說?”
行者道:“他是妖精?!碧粕溃骸斑@個猴子胡說……你去罷!”行者道:“師父又教我去?回去便也回去了,只是一件不相應?!?/p>
唐僧道:“你有甚么不相應處?”八戒道:“師父,他要和你分行李哩……”(二下驅逐令)行者聞言,氣得暴跳道:
我把你這個尖嘴的夯貨!老孫一向秉教沙門,更無一毫嫉妒之意,貪戀之心,怎么要分甚么行李?
這一次可憐的孫行者,為了留在取經(jīng)隊伍,只能無厘頭地想出個金箍兒戴頭上難見故鄉(xiāng)人,希望師父念解個子虛烏有的松箍兒咒作理由。
唐長老沒奈何再饒他一次,但嚴重警告他不可再行兇了。這一回合八戒是配角,他的貪念表現(xiàn)在以己度人方面。沖突在唐僧律法觀與悟空道義觀之間。
人的道義觀誠為可貴,可惜他這次略微莽撞了些,沒有搜集一些能證明自己的證據(jù)。結果卻是當律法觀參不透本質時,只能看表象、看結果,于是律法克下了道義,道義觀立了功卻被否定、被壓制。
第三回合
3
律法觀被嫉恨的欲念交織,心境中道義觀被壓制
尸魔在求烹唐僧肉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而八戒心中的欲念也愈發(fā)濃重。
好妖怪,按聳陰風,在山坡下?lián)u身一變,變做一個老公公……唐僧道:“怎么是禍根?”八戒道:
行者打殺他的女兒,又打殺他的婆子,這個正是他的老兒尋將來了。我們?nèi)糇苍谒膽牙锖?,師父,你便償命,該個死罪;把老豬為從,問個充軍;沙僧喝令,問個擺站;那行者使個遁法走了,卻不苦了我們?nèi)齻€頂缸?
行者聽見道:“這個呆根,這等胡說,可不唬了師父?等老孫再去看看?!?/p>
八戒再一次主觀臆測,順帶因為欲念中的嫉恨而構陷悟空。
悟空去探問,那妖精錯認了定盤星,把孫大圣也當做個等閑的,兩人三言兩語下來,行者點破了妖精的本相。隨后孫行者有過一段內(nèi)心獨白不贅述了。
這一次孫行者預見到會被誤解,但轉念思索,過于相信自己賣乖求饒的口才,前兩次經(jīng)驗給了他誤導。于是他對妖怪,照舊秉行“先下手為強”、“除惡務盡”兩大原則。
唐僧執(zhí)著于此,并籍此管理團隊內(nèi)部;甚至對外部環(huán)境的判別,都采用這種思維、這套體系。于是,唐僧陷入了“程序正確的閉環(huán)”。
好大圣……眾神聽令,誰敢不從,都在云端里照應。那大圣棍起處,打倒妖魔,才斷絕了靈光。
那唐僧在馬上,又唬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口不能言。八戒在旁邊又笑道:“好行者!風發(fā)了!只行了半日路,倒打死三個人!”……卻是一堆粉骷髏在那里。
唐僧大驚道:“悟空,這個人才死了,怎么就化作一堆骷髏?”行者道:
他是個潛靈作怪的僵尸,在此迷人敗本;被我打殺,他就現(xiàn)了本相。他那脊梁上有一行字,叫做'白骨夫人’。
唐僧聞說,倒也信了??墒寝D折點到了:
怎禁那八戒旁邊唆嘴道:“師父,他的手重棍兇,把人打死,只怕你念那話兒,故意變化這個模樣,掩你的眼淚哩!”
唐僧果然耳軟,又信了他,隨復念起。行者禁不得疼痛……唐僧道:“……教我怎的脫身?你回去罷!”行者道:
師父錯怪了我也……我倒打死他,替你除了害,你卻不認得,反信了那呆子讒言冷語,屢次逐我。常言道:事不過三。我若不去,真是個下流無恥之徒。我去,我去,去便去了,只是你手下無人。
唐僧發(fā)怒道:“這潑猴越發(fā)無禮!看起來,只你是人,那悟能、悟凈,就不是人?”(三下驅逐令)
三打白骨精帶來決裂
隊友的嫉恨,有時比對手造成的傷害更大;自身的執(zhí)念,有時比外部環(huán)境更能影響一個人的道義觀。
悟空這次擊斃了尸魔,留下了能證明他的物證,唐僧本來倒也信了。嫉恨之念滿滿的八戒像第一回合那般亂進讒言,直打要害——
唐僧沒有法術,難免會猜忌悟空這般有能耐的人用障眼法騙他;平時不猜疑,但現(xiàn)在屢屢發(fā)生律法與道義間的碰撞。
就唐僧刻板的結果論而言,那妖怪即便要吃我,還只是一個構思,沒有付諸實施,你又沒有證據(jù),他又何罪之有呢?
倒是悟空你,連傷人命三條,這是被看在眼里的事實吧?——我竟無言以對唐長老。
第四回合
4
心境貪、嗔、癡糾葛羅生門,嗔念淚別白虎嶺
八戒讒言一出,我們的美猴王這下真的杯具了,心哇涼哇涼的,轉折點后雙方說的都是氣話了,不用過多計較。
反正這次的結果是,當一個人的律法觀與道義觀很不巧地發(fā)生抵牾時,又恰逢被嫉恨的欲念所交織,那心境中的道義觀就被完全壓制了——孫悟空被(暫時)開除出取經(jīng)隊伍,令人唏噓。
無數(shù)立體化的文藝作品充分演繹了這一章節(jié),賺足觀眾眼淚的同時,也發(fā)人深思。
這場白虎嶺的羅生門大戲中,欲念(八戒)出于口腹之欲,看到的是美貌的少女、送上門的食物;出于嫉恨,認為道義觀在蒙蔽事實、給自己炫武找借口。欲念充塞、蒙蔽了心胸,心境無法冷靜思考問題,反而幫襯敵人排擠戰(zhàn)友。
道義(悟空)出于降妖救急的急切心情,看到的是外部險惡、緊急的局勢,這方面判斷得相當準確。
還有就是對道德義理的本位感,這就在某種程度上忽視了對證據(jù)的采集,被動地等證據(jù)出現(xiàn),招致隊友的誤解、攻訐、壓制。
律法(唐僧)與道義此事上本已有沖突,他先看到的是陌生人雖有疑點,但看不出惡意、事實上尚未有行為。
他出于律法觀念,堅持證據(jù)不充分,要以善度人,善念為先,莫要擅用手段。后因欲念旁敲側擊攻擊、質疑道義,律法抽身升格成為裁斷者。
終因從他的視角看到道義者屢次對“無還手之力者”用武,在“唯程序思維”邏輯下,作出了錯誤的裁決,壓制、排擠出了道義觀。
嚴謹甚至刻板的律法體系,對內(nèi)管理是相對高效的,也是相對嚴密的,但對外則未必了。傳統(tǒng)文化中的道義觀——師出有名的天道理論和強大的戰(zhàn)斗力相輔相成才能對外高效。
尤其在那種險惡的、無規(guī)則狀態(tài)的環(huán)境下,面對妖魔鬼怪,往往來不及采集完備的證據(jù),更不可能走一遍司法程序。
理順了內(nèi)部關系,他們才能修成正果
大家可能看過寧浩執(zhí)導的電影《無人區(qū)》,姑且叫無人區(qū)法則吧。在“無人區(qū)”里法律法規(guī)、公序良俗無用,相對的“好人”必須比惡人更加強悍,才能生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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