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東方未明又利詞，將中之言不可不韋也，湯之水其愛婦悡。菜萭之愛婦……
〔校箋〕《鄭風(fēng)》有《將仲子》，毛《傳》：“仲子，祭仲也。”然其前后皆是詩篇名，未見三家有異名，《左傳·襄公二十六年》、《國語·晉語四》引之亦皆無單稱“將仲”之例，則簡文“將中”之下當(dāng)是書手漏抄一“子”字。韋，馬校認(rèn)為是“畏”的同音假借字，驗諸《將仲子》畏父母、諸兄、旁人之言，其說是也。二“愛”字簡文書作“旡”下“心”，《說文》“心”部云：“★ ，惠也。從心，旡聲。”段注：“惠，仁也；仁者，親也。……乃自愛行而★ 廢，轉(zhuǎn)寫許書者遂盡改★ 為愛。”從音義二方面言，均與“愛”字無異。郭店簡《緇衣》簡廿五“慈以愛之”之“愛”字形與此同，《老子》乙簡八“★ 以身為天下”，今本即作“愛以身為天下”。然而，在《說文》中“★ ”、“愛”二字并存，如“德”“惪”在《說文》和郭店簡中并存一樣，今人已看不出其分別，古人或以為有微妙的分別，不能簡單以異體字視之，今為印刷方便計，權(quán)書作“愛”字，下文簡廿七之“愛”字同此。
《東方未明》“又利詞”，當(dāng)是就詩中“顛倒衣裳”之生動筆法而言。
《將仲子》在《鄭風(fēng)》之二，“言不可不畏”則就詩句“父母之言（諸兄之言、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而言?！蹲髠?#183;襄公二十六年》鄭國子展賦此詩即取“人言可畏”句以諫晉侯釋衛(wèi)侯，《國語·晉語四》齊姜亦以此勸重耳痛下決心，切勿懷私?？鬃哟苏撘酁榇呵飼r人用此詩之通例，至于其評詩，此處已與上文有所區(qū)別，少了些當(dāng)時常見的斷章取義，多了些后世的文本分析。
《詩經(jīng)》無《湯之水》，有《揚之水》，分別見于《王風(fēng)》之四、《鄭風(fēng)》之十八和《唐風(fēng)》之三，“揚”“湯”皆從“昜”得聲，可通假，故簡文《湯之水》當(dāng)即《詩經(jīng)》《揚之水》。至于是哪一《風(fēng)》中的《揚之水》，筆者認(rèn)為，本簡上論《鄭風(fēng)》、《齊風(fēng)》，此下論《王風(fēng)·采葛》（說見簡十六校箋），依其邏輯順序言，當(dāng)不會再返回《鄭風(fēng)》；今本《詩經(jīng)》《國風(fēng)·衛(wèi)風(fēng)》以下與《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觀樂衛(wèi)風(fēng)以下之序次分別是：
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曹——豳（《詩經(jīng)》）
王——鄭——齊——豳——秦——魏——唐——陳——鄶及以下（《左傳·襄公二十九年》）
從詩篇次序看，唐風(fēng)與王風(fēng)懸隔，故此《揚之水》當(dāng)就《王風(fēng)》中之詩篇。馬校從“悡”的詞義和三首《揚之水》的內(nèi)容分析，結(jié)論是：“‘其愛婦悡’的辭意當(dāng)合于《王風(fēng)》的《揚之水》，是說《湯之水》所表達的愛懷，也是婦人的離恨。”其說可信，《王風(fēng)·揚之水》：“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毛《序》：“刺平王也。不撫其民而遠屯戍于母家，周人怨思焉。”鄭《箋》：“怨平王恩澤不行于民，而久令屯戍不得歸，思其鄉(xiāng)里之處者。”皆可為之佐證。
《采葛》，在今本《詩經(jīng)·王風(fēng)》之八。詩分三章，“一日不見，如三月（秋、歲）兮”，一唱三嘆，其愛之深，思之切，詩義自明。就詩旨言，毛《序》、鄭《箋》離文索解，視孔子之以文本說詩遠矣。
18、……因木苽之保以俞其怨者也折杜則情憙其至也■
〔校箋〕苽，今本作“瓜”，未聞三家有異文，此依馬校隸定?！赌竟稀?，在《衛(wèi)風(fēng)》之末。保，通“報”，同在古音宵部幫母，詩有“投我以木瓜（桃、李），報之以瓊琚（瑤、玖）”之句，“木瓜之保”，所指即此也。俞，馬校謂“按辭義當(dāng)讀為‘愉’，即厚報以愉薄投者”，然此說于“怨”字失解。筆者以為，俞通“予”，又通“抒”，《廣雅·釋言》：“抒，渫也。”[1]又，《左傳·文公六年》“難必抒矣”杜注：“抒，除也。”[2]鄙意古人講和之時有此施報之禮，故曰“非報也，永以為好也”。惜于古來注家皆未見《木瓜》“俞怨”之說，毛《傳》引孔子語及《左傳·昭公二年》韓宣子賦此詩，[3]皆僅就“報”字立說。
憙，《說文》“喜”部：“說也，從心、喜，喜亦聲。”折杜，馬校隸定為“杕杜”，《詩經(jīng)》中《杕杜》有二，一在《唐風(fēng)》之六，一在《小雅·鹿鳴》之什第九，《唐風(fēng)·杕杜》毛《序》：“刺時也。君不能親其宗族，骨肉離散，獨居而無兄弟，將為沃所并爾。”此詩絕無“情憙”之意，因此馬校謂“詩篇可能屬于《小雅》中的《折杜》”。然而，《小雅》之《杕杜》盡是征夫之憂怨，與漢樂府《十五從軍征》同其悲愴，何喜之有？在《唐風(fēng)》之十有《有杕之杜》，此詩與二首《杕杜》皆以“有杕之杜”起興，或者在孔子之時皆以“杕杜”稱之。詩中二次出現(xiàn)“中心好之，曷飲食之”之句，鄭《箋》：“言中心誠好之，何但飲食之，當(dāng)盡禮極歡以待之。”此正“情喜，其至也”可為落實處。
從下端的墨釘推論，此簡應(yīng)為前文從衛(wèi)風(fēng)到唐風(fēng)諸詩之總結(jié)，其形式與上述簡十六“孔子曰”之后下接簡廿四以《葛覃》與《甘棠》二詩總結(jié)從周南到邶風(fēng)七首詩之情形同，準(zhǔn)此，本簡當(dāng)置于論《齊風(fēng)·東方未明》、《鄭風(fēng)·將仲子》、《王風(fēng)·揚之水》、《王風(fēng)·采葛》（簡17）、《邶風(fēng)·北門》、《衛(wèi)風(fēng)·木瓜》（簡19）、《木瓜》、《唐風(fēng)·有杕之杜》（簡20）之后，其順序是簡17——19——20——18，理由是：一、簡十七論詩之法與簡十同，皆以極簡凈之語評詩，有待下文展開，簡十九與二十正是其展開，此二簡論詩之法復(fù)與前文簡十以下詳論《關(guān)雎》等七首詩之法同。前一組詳于《關(guān)雎》和《甘棠》，本組詳于《木瓜》和《有杕之杜》。二、簡十——十六及簡廿四第一次合論國風(fēng)，彼論七首國風(fēng)：依次是《周南》三首，《召南》二首，《邶風(fēng)》二首，至《邶風(fēng)》第三《燕燕》結(jié)束，本組適有《邶風(fēng)》中詩，按理亦應(yīng)從《邶風(fēng)》起。然而，本組各簡均嚴(yán)重殘損，簡十七殘余部分不及正常長度的一半。從第一組論《風(fēng)》詩之體例以及本組下三簡的殘存內(nèi)容判斷，簡十七殘余部分當(dāng)尚有《北門》、《木瓜》（依序評論此二首之內(nèi)容當(dāng)在簡十七上部）、《有杕之杜》（依序此內(nèi)容當(dāng)在簡十七下部）的內(nèi)容。將上述諸因素綜合考量，本組依次論《邶風(fēng)》第十，《衛(wèi)風(fēng)》末首，《齊風(fēng)》第五、《鄭風(fēng)》第二、《王風(fēng)》第四與第八，《唐風(fēng)》之十。除簡十七同一簡內(nèi)齊風(fēng)、鄭風(fēng)、王風(fēng)之序與今本相反外，各簡總的次序仍與今本相同。
19、……淇志既曰天也猶又怨言，木苽又★惎而未得達也。交……
〔校箋〕本簡上下端俱殘，首字作左右結(jié)構(gòu)，左邊作“己”，右邊上部依稀可辨，與金文所見“其字同，下部為“水”，金文“其”字又多作“己”下“其”，故此字疑為“淇”字，在“志”字之前，或為“其”之借。末字殘，馬校謂“末字殘半，疑‘交’字”，驗諸下簡“或前之而后交”，或是也。從“既曰天也”四字推斷，此語必與《詩經(jīng)》中有“天”之詩句相關(guān)，又，此上下皆論《國風(fēng)》，茲將《詩經(jīng)·國風(fēng)》中這些句子摘錄如下：
①天實為之，謂之何哉？（《邶風(fēng)·北門》
②母也天只，不諒人只?。ā多{風(fēng)·柏舟》）
③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鄘風(fēng)·君子偕老》）
④悠悠蒼天，此何人哉?。ā锻躏L(fēng)·黍離》）
⑤悠悠蒼天，曷其有所？（《唐風(fēng)·鴇羽》）
⑥彼蒼者天，殲我良人。（《秦風(fēng)·黃鳥》）[4]
上述六例在詩中皆可謂有怨言，唯第三例僅以天、帝作比，可以排除；據(jù)上簡《木瓜》置于《唐風(fēng)》前，可以推斷此處當(dāng)不會討論《鴇羽》和更遠的《黃鳥》；又，本簡殘存部分下半評論《木瓜》，《木瓜》在《衛(wèi)風(fēng)》，則《衛(wèi)風(fēng)》之后的《黍離》亦可排除?！栋刂邸芬辉娭?#8220;母也天只，不諒人只”確是怨言，但“天”字系由“母”字帶出，不具實際意義。準(zhǔn)此，此句當(dāng)討論《北門》。觀《北門》之詩，滿紙怨尤：“出自北門，憂心殷殷。終窶且貧，莫知我艱”、“王事適我，政事一埤益我”“室人交遍讁我”，毛《序》：“刺士不得志也。言衛(wèi)之忠臣不得其志爾。”鄭《箋》：“不得其志者，君不知己志而遇困苦。”不得其志，因而怨天尤人，適與殘存簡文相合。
★ ，字作“疒”里“或”，《說文》“疒”部謂“★ ，頭痛也，從疒，或聲。讀若溝洫之洫。”惎，字作“兀”下“心”，形似郭店簡《忠信之道》簡一（裘先生釋為“欺”）、《六德》簡四十一（釋讀者釋為“其”）、《語叢二》簡廿七（裘先生據(jù)《說文》“心”部惎字釋為“毒”），諸義相較，結(jié)合上字“頭痛”之義，似以釋“毒”較長，但句義難明，待識者明示。
20、……幣帛之不可去也，民性古然其隱志必又以俞也，其言又所載而后入或前之而后交人不可蜀也吾以折杜得雀……
〔校箋〕“隱”和“喻”之隸定請見簡一校箋。
入，讀如“內(nèi)”，《鄂君啟舟節(jié)》中也有幾個“內(nèi)”通“入”的例子，唯這里是“入”通“內(nèi)”，內(nèi)是“納”的古字，其意或為通過幣帛等禮物，使其內(nèi)心思想得以表達，然后其言說也因此有了傳遞的媒介而可能被接受；“前之”指幣帛等禮物，“后交”指情。這一段話是孔子“吾于《木瓜》，見苞苴之禮行”的另一版本。蜀，此字形已見于郭店簡《老子》甲簡二一“獨立不改”、《五行》簡十六“君子慎其獨也”、《性自命出》簡七“獨行”“獨言”，彼皆徑釋為“獨”，于義無誤，但“蜀”本有“獨”之義（見簡十六校箋），鄙意不煩改字?？鬃訉Α赌竟稀返慕忉尶梢娖鋵湃嗽诙Y尚往來中培養(yǎng)的樂群精神的重視。
此“杕杜”指《有杕之杜》，請見簡十八校箋。雀，通“爵”。《有杕之杜》毛《序》：“刺武公也。武公寡特，兼其宗族，而不求賢以自輔焉。”此從武公一面立說，詩云：“彼君子兮，噬肯適我（來游）？中心好之，曷飲食之？”若從“君子”一面而言，此君子正應(yīng)得爵者也。
21、貴也贓大車之囂也則以為不可女可也沾★ 之賹也其猶★ 與？孔子曰★ 丘吾善之，於差吾喜之，尸鳩吾信之，文王吾美之清……
〔校箋〕《詩》三百篇篇題中有“大車”字樣者唯《王風(fēng)·大車》和《小雅·谷風(fēng)之什·無將大車》而已，因第一個“也”字下必有一句讀，故馬校將“贓”與“大車”合釋，認(rèn)為是指《無將大車》一篇，可從。贓，從“臧”得聲，與“將”皆在古音陽部精母，可通假?！对娊?jīng)》作“無將大車”，孔子于此下有“以為不可”之辭，故略標(biāo)題中之“無（毋）”字，其意可由荀子之說解之：“君人者不可以不慎取臣，匹夫者不可以不慎取友。……取友善人，不可不慎，是德之基也。《詩》曰：‘無將大車，維塵冥冥。’言無與小人處也。”[5]毛《序》謂：“大夫悔將小人也。”《韓詩外傳》卷七亦引此詩喻不可汲引小人，皆與孔子之意近似。馬校謂《詩》題中“無”字衍，又謂“孔子對此詩意評之為‘囂’”，皆不敢茍同。
沾，簡文將“水”部置于口中。第一★ ，簡文書作“雨”下“各”，《說文》“雨”部：“雨★ 也。從雨，各聲。”段注：“此下雨本字，今則‘落’行而‘★ ’廢。”馬校謂此二字當(dāng)指《湛露》，“沾”在古音屬談部照母，“湛”在真部照母，同聲可通轉(zhuǎn)。“露”作“★ ”，或亦屬通轉(zhuǎn)。賹，已見于郭店簡《老子》甲簡三十五“賹生曰祥”，今本“賹”作“益”，但此處不作“益”解，或為“賜”之假借字，賹從“益”得聲，賜從“易”得聲，“益”“易”同在古音錫部，可以通轉(zhuǎn)。毛《序》：“《湛露》，天子燕諸侯也。”《左傳·文公四年》文公賦此，[6]王先謙以此為“天子燕諸侯之確證”。[7]此皆可作釋“賹”為“賜”之證。第二★ ，簡文作“車”旁“它”，馬校結(jié)合詩句“厭厭夜飲，在宗載考”認(rèn)為當(dāng)讀為“酡”，釋為“酡”是也，酡為微醉貌，與此意最接近貼切的詩句應(yīng)是首章“厭厭夜飲，不醉無歸”。
丘前一字形狀與簡體之“畝”字同，然《說文》無“畝”字，下簡引此詩有“詢又情而亡望”句，《陳風(fēng)·宛丘》有“洵有情兮，而無望兮”之詩句，“洵”、“詢”互通，《溱與洧》“洵訏且樂”，魯詩“洵”作“詢”，前者系在言談時對后者的簡化，則此處論《宛丘》可無疑矣，唯文獻中未見《宛丘》有異名，亦未見“宛”字如此寫法。
于差，據(jù)下簡引詩，當(dāng)是《猗嗟》。
尸鳩，今本作《鸤鳩》，《荀子·勸學(xué)》、《說苑·反質(zhì)》、《列女傳·魏芒慈母傳》皆引作“尸鳩”，陳橋樅《三家詩遺說考·魯詩遺說考》謂魯詩如此。
“貴也”前當(dāng)亦論及某一具體詩篇。本簡下端殘，末字為“清”，依本簡句例下文當(dāng)評一首詩，此詩題名首字為“清”，《詩經(jīng)》篇名以“清”字打頭的僅有《鄭風(fēng)·清人》和《周頌·清廟》，前文“孔子曰”起從風(fēng)詩談到大雅，這里依序當(dāng)不會再回到《鄭風(fēng)》，故此下有可能評《清廟》。
此簡以下（除簡廿四外）八簡合論風(fēng)、雅（頌），為總評，當(dāng)置于分論風(fēng)、雅之后，因每簡皆有風(fēng)有雅，其內(nèi)部次序不易排定，或者如《論語》中孔子課弟子之言，未必有邏輯性。
22、……之★ 丘曰詢又情而亡望吾善之於差曰四矢變以御亂吾憙之。尸鳩曰其義一氏心女結(jié)也吾信之文王曰文王才上於昭于天吾美之
〔校箋〕詢又情，而無望，《宛丘》毛《傳》：“洵，信也。”鄭《箋》：“此君信有淫荒之情，其威儀無可觀望而則效。”孔子既謂“吾善之”，則其所理解的二句詩義與鄭玄所指者絕然不同，“情”字在先秦文獻中也不是后世道學(xué)家心目中的猙獰面貌，“有情”之義只是如通常的有情有義，絕非“淫荒之情”，“望”之義因此需重新檢討，《禮記·表記》“以人望人，則賢者可知已矣”鄭玄注：“當(dāng)以時人相比方耳”，[8]準(zhǔn)此，詩句旨在歌頌這無比有情之人，唯如此孔子才會“善之”。當(dāng)然，詩歌的文本義并不妨礙毛《傳》的解讀，因為斷章取義甚至賦予新義進行解讀本來就是春秋詩學(xué)的經(jīng)典傳統(tǒng)，孔子解詩尤其強調(diào)興、起。
《猗嗟》三章今本作“四矢反兮，以御亂兮”。韓詩“反”作“變”，變易也。變，簡文書作“★ ”，已見于上文簡八，故筆者依韓詩將此字隸定為“變”。“吾憙之”，喜其射技之精也。
《鸤鳩》在曹風(fēng)第三，毛《序》：“刺不壹也。在位無君子，用心之不壹也。”所引詩句在首章，唯文字作“其儀一兮，心如結(jié)兮”，二者相較，今本文字更整飭?！盾髯?#183;勸學(xué)篇》所引已同于今本?！痘茨献?#183;詮言訓(xùn)》引作“其儀一也，心如結(jié)也。”《禮記·緇衣》引作“淑人君子，其儀一也”，郭店簡《緇衣》則引作“淑人君子，其義弌也”?？磥?#8220;結(jié)”下作“也”字乃古本如此。“義”“儀”古今字，“兮”、“氏”聲近。用情專一，故吾信之，與毛序“刺不壹”之說適相反對，但所關(guān)注的詩句還是相同的。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出《大雅·文王》首章。鄭《箋》：“文王初為西伯，有功于民，其德著見于天，故天命之以為王，使君天下也。”趙岐（約110——201）《孟子章句·滕文公上》注“周雖舊邦”二句云：“詩言周雖后稷以來舊為諸侯，其受王命，惟文王新復(fù)修治禮義以致之耳。”[9]孔子所美者，莫非文王之修治禮義乎？
依上簡簡末尚有“清”字，可推知此下當(dāng)還有評論《清廟》之語。
此簡說詩皆取斷章之法，與前述評《關(guān)雎》等欲以一字說整首詩之法異。
23、……鹿鳴以樂詞而會以道交見善而教冬乎不厭人。兔苴其用人則吾取
〔校箋〕《鹿鳴》，在《小雅·鹿鳴》之什，《左傳·襄公四年》叔孫穆子曾議此詩，以樂詞，當(dāng)指詩中“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等句言；“以道交”，則指“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而言，《左傳·昭公十年》魯臧武仲評季平子殺人以祭，引此詩“德音孔昭，視民不佻”，杜預(yù)注：“佻，偷也，言明德君子必愛民。”[10]臧武仲正以有道君主以德政示民作對比。鄭《箋》：“視，古示字。先王之德教甚明，可以示天下之民，使之不愉（偷，茍且）于禮義。”此皆可為簡文“道”之具體化。教，毛詩作“效”，教、效古音同在宵部見母，可以通轉(zhuǎn)，“見善而教”之“教”似以釋為“效”更得孔子原意，與“見賢思齊”、擇善而從之訓(xùn)誡用意同。亦可與下段文字相參證：《左傳·昭公七年》：仲尼曰：“能補過者，君子也。《詩》曰：‘君子是則是效。’孟僖子可則效已矣。”[11]冬，通“終”。不厭人，好學(xué)不厭也。
《左傳·成公十二年》晉卻至先后引《周南·兔苴》詩句：“赳赳武夫，公侯干城”、“赳赳武夫，公侯腹心”。由“干城”起興，先用褒義，亦詩本義，與孔子所取者同；后用反義，卻不關(guān)詩旨，雖屬斷章取義，但舉賢之義亦寓焉。[12]孔子謂“其用人則吾取”，取其舉賢之義也。
本簡合論《小雅》、《周南》。
24、以□蔌之古也。后稷之見貴也，則以文武之德也。吾以甘棠得宗庿之敬，民性古然甚貴其人必敬其立敓其人必好其所為惡其人者亦然
〔校箋〕立，“位”之古字。□，右邊尚完整，上為“屮”，下為“王”，可能是“蕤”字。蔌，馬校將右下邊隸定作“女”，此部分之構(gòu)形應(yīng)是“又”，基于上文簡十三的校箋，從“又”或從“攵”在金文、簡書中并沒有十分嚴(yán)格的規(guī)范，所以隸定該字可從“敕”去考慮?！墩f文》無“蔌”字，在“辶”部有“遬”，附于“速”字下，謂“速”的籀文，在“艸”部又有“藗”字，云：“牡茅也，從草，遬聲。”《爾雅》“釋草”有“藗”，亦釋謂“牡茅”。郝懿行《義疏》：“《說文》：藗，牡茅也。……陸璣疏云：茅草之白者，古用包裹禮物，以充祭祀，縮酒用之。”[13]筆者以為因為敕、欶二字易混，書手遂將下部的“欶”當(dāng)作“敕”，終于將右下邊寫成了“又”。簡文“蔌”當(dāng)是《說文》所收的“藗”之省。陸璣揭出的包茅之禮對理解《葛覃》一詩很有啟發(fā)意義，又可與孔子的“夫葛之見歌也，則以□蔌之故也”對勘。與古代的祭祀禮儀相關(guān)聯(lián)，不論用之以包裹還是藉墊，《葛覃》的重要性都不待言而自明，后稷之見貴，文、武之德或皆因這祭祀禮儀帶出。
本簡當(dāng)置于第十六簡之后，文氣一貫，又為簡十以來的總結(jié)。
25、……腸腸少人，又兔不奉時，大田之卒章智言而又禮，小明不……
〔校箋〕腸，馬校認(rèn)為當(dāng)讀如“蕩”，并據(jù)《大雅·蕩》首句“蕩蕩上帝”推論“‘腸腸’可能本為《蕩》的篇名”，于文獻無證。鄭《箋》：“蕩蕩，法度廢壞之貌。”魯詩作“盪盪”，《爾雅·釋訓(xùn)》：“盪盪，僻也。”回到《蕩》之詩旨，二義皆通，或作“蕩蕩”，或作“盪盪”，要皆為二字。郝懿行《爾雅義疏》云：“蕩蕩，放縱之意。”準(zhǔn)此，“蕩蕩”二字未必與詩意有關(guān)，如前文擇取詩中一二詞句作點評耳，“蕩蕩小人”即指小人之無忌憚?wù)咭病?#8220;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14]
奉，上有“不”，下有“時”，當(dāng)通“逢”，奉、逢同在古音東部并母，“不奉時”意謂生不逢時。“又兔”從馬校釋讀，云：“今本《詩》無此篇名。若以首句二字為篇之命名例，則《有兔》可能是今本《詩·王風(fēng)·兔爰》的原有篇名。首句云‘有兔爰爰’，首二字和簡文篇名相同。詩句：‘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同句型有‘逢此百憂’、‘逢此百兇’等辭語，皆為生不逢時之嘆。”其說有理。
《大田》卒章曰：“曾孫來止，以其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來方禋祀，以其骍黑，與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韓詩外傳》云：“人事倫則順于鬼神，順于鬼神則降?？捉浴！对姟吩唬?#8216;以享以祀，以介景福。’”[15]言祭鬼神之有禮也。“智言”即知言，知言是先秦儒家的一個重要命題，或言有物，或言有序，以此衡量，《大田》卒章似兼而有之。
《小明》在《小雅》《谷風(fēng)》之什。簡文殘損嚴(yán)重，不可解。
26、……忠。行白月悶，浴風(fēng)★ ，翏莪又孝志，隰又長楚得而悔之也……
〔校箋〕郭店簡《緇衣》巷伯之“伯”寫作“白”，金文“伯”多書作“白”[16]。“白”前一字馬校釋為“北”，北，金文、簡帛皆作二人相背之狀，其收筆處為弧形，此字二個收筆處皆作頓挫狀，疑為“行”之省文（“行”字收筆處有作弧形者，有作頓挫者），行通“巷”，行、巷同在古音陽部匣母?！墩f文》：“巷，里中道也。”《爾雅·釋宮》作“衖”，則“行”與“巷”即字形亦近似。簡文下評《谷風(fēng)》、《蓼莪》，今本《巷伯》之下正是《谷風(fēng)》、《蓼莪》，此正可為“行白”二字釋讀之啟示也，《巷伯》毛《序》：“《巷伯》，刺幽王也。寺人傷于讒，故作是詩也。”《韓詩外傳》卷三引此詩“慎爾言矣，謂爾不信”，以牽合人們對四種人信與不信的態(tài)度，[17]唯“月悶”二字不得其解，姑存疑以待高明。
浴風(fēng)，即《谷風(fēng)》，“谷”書作“浴”多見于簡帛，《邶風(fēng)》亦有《谷風(fēng)》，但與《蓼莪》并置，則此《谷風(fēng)》當(dāng)指在《小雅》者，★ ，簡文書作“丕”下“心”，前此未見，詩詞淺白，是糟糠之妻怒斥負(fù)心丈夫得意忘本之詩。
翏莪，今本作《蓼莪》，詩有“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fù)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等句，“有孝志”之說于詩文自明。《韓詩外傳》卷七引此詩章論為人父之方，[18]則已然從為父母一方立言，詩句因此獲得了新意。
“長楚”，即“萇楚”，《爾雅·釋草》正作“長楚”。《隰有萇楚》在《檜風(fēng)》，毛《序》：“疾恣也。國人疾其君之淫恣，而思無情欲者也。”鄭《箋》：“無家，謂無夫婦室家之道也。”從詩歌文本看，不如孔子“得而悔之”說為近真，毛、鄭之說不免有道學(xué)家的牽強。
此簡先評小雅，后評檜風(fēng)，也屬合論。
27、……女此可斯雀之矣遠其所愛必曰吾奚舍之賓贈氏也孔子曰七率智難。中氏君子，北風(fēng)不絕人之怨子立不
〔校箋〕“可斯雀（爵）之矣”當(dāng)為一句，馬校認(rèn)為“可斯”系詩篇名，并以《小雅·節(jié)南山之什》《何人斯》落實之，“但詩意與評語不諧”。筆者據(jù)《論語》中“斯可”二字連文六見，如《顏淵篇》“士何如斯可謂之達矣”、《子路篇》“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堯曰篇》“何如斯可以從政矣”等等，疑系書手抄寫時將二字誤倒，遂造成閱讀困難，“斯可雀（爵）之矣”則文通句順。“雀（爵）”字已見于上文討論《唐風(fēng)》之十有《有杕之杜》之簡二十，是否呼應(yīng)上文，簡文殘損嚴(yán)重，不敢必，但有此可能，本簡下文還討論到《唐風(fēng)·蟋蟀》，可資思考。
賓贈，二字依馬校隸定。“遠其所愛，必曰吾奚舍之”句系針對“賓贈”的點評，則后者必是詩篇名，但《詩經(jīng)》中并無帶“贈”字的詩題，連出現(xiàn)“贈”字的詩篇亦僅有《鄭風(fēng)·女曰雞鳴》、《溱洧》、《秦風(fēng)·渭陽》、《大雅·崧高》、《韓奕》五首，與“遠其所愛，必曰吾奚舍之”之義相聯(lián)系，莫非在《渭陽》乎？“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乘黃。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贈之？瓊瑰玉佩。”僅供參考。
七率，馬校謂即今本《唐風(fēng)》篇名《蟋蟀》，鄭《箋》：“憂深思遠，謂‘宛其死矣’、‘百歲之后’之類也。”此可釋“智難”二字。《左傳·襄公二十七年》鄭國印段賦此詩，杜注：“言瞿瞿然顧禮儀。”趙孟因而稱其可為保家之主。[19]顯然僅截取一句，故與四家說異?？鬃诱撛姡蛘撛娬?，或論詩句，或論詩文之情，或論詩人之志，要在能起興，與各家說固不必同也。
中氏君子，從本句下有句讀號以及前后皆以一句論一詩之例看，“中氏”當(dāng)是詩篇名，但《詩經(jīng)》無以“仲氏”為篇題的詩篇，雖說篇名古今有異稱，《詩經(jīng)》之命篇亦非全取篇首數(shù)字，但詩中出現(xiàn)“仲氏”字樣者唯《邶風(fēng)·燕燕》、《小雅·節(jié)》、《大雅·文王之什·大明》，前二首上文已稱其名，《大明》又名《明明》[20]，未聞“仲氏”之名，且孔子僅以“君子”二字點評，實難據(jù)此遽下結(jié)論，只好告闕。
此“北風(fēng)”應(yīng)是《邶風(fēng)·北風(fēng)》，毛《序》：“刺虐也。衛(wèi)國并為威虐，百姓不親，莫不相攜持而去焉。”王先謙《集疏》：“詩主刺虐，以北風(fēng)喻時政也。此衛(wèi)之賢者相約避地之詞，以為百姓莫不然，或非也。”[21]“不絕”、“怨”或指此。
28、……□亞而不★ 墻又薺慎密而不智言。青蠅智……
〔校箋〕★，書作“麆”下“又”，郭店簡中多見，裘先生疑為“序”、“度”、“敘”，李零讀為“度”，有時似可釋為“文”或“矩”，筆者將郭店簡中凡有這個字的句子合在一起，仍找不出一個在每個語例中都能兼容的當(dāng)代語詞，只好存疑。墻又薺，今作《墻有茨》，在《鄘風(fēng)》，《說文》“艸”部：“薺，蒺藜也。從艸，齊聲。《詩》曰：‘墻有薺。’”《詩經(jīng)·楚茨》，《禮記·玉藻》作“楚薺”，可見“薺”、“茨”二字古通用。慎密而不智（知）言，當(dāng)指詩中反復(fù)吟詠的“中冓之言”，“不智（知）言”即詩中所謂“不可道（詳、讀）也。所可道（詳、讀）也，言之丑（長、辱）也”，謂不知如何言說也，如《左傳·襄公二十七年》鄭伯有賦《鶉之賁賁》，趙孟曰：“床第之言不逾閾，況在野乎？非使人所得聞也。”[22]
《青蠅》在《小雅》《甫田》之什。《左傳·襄公十四年》戎子駒支賦《青蠅》，取“愷悌君子，無信讒言”規(guī)勸晉范宣子[23]。不信讒言或即此簡所云之“智”。
本組簡文討論“言”的文字較多，集中反映了孔子的言語思想。首簡“文毋隱言”、簡二、三謂頌、雅“多言”，簡三“邦風(fēng)，其言文，其聲善”，簡八“《十月》善諀言”、“《小旻》言不中志”、“《小宛》其言不惡”、簡十七“《東方未明》有利詞”、簡十九《北門》有怨言、簡二十《木瓜》“其言有所載而后納”、簡廿三“《鹿鳴》以樂詞”、簡廿五“《大田》之卒章知言而有禮”，至此又謂“《墻有薺》慎密而不知言”，足見孔子對言的重視?；谶@樣一個歷史事實：孔子之前尚無有意為文，到了孔子之后始有圍繞一個中心統(tǒng)一構(gòu)思謀篇布局者，如《尚書》許多篇章之前有序言性質(zhì)的文字、《逸周書·商誓》和《毛公鼎》都反復(fù)出現(xiàn)“王曰”、“王若曰”等字樣，皆可見早期文獻多是史官對某些重要人物若干次言語的記錄、整理和分類（如祝禱、詔告、格言、外交辭令）匯編，而這種編輯思想無疑也嘉惠后來的文章學(xué)，早期文獻中的文學(xué)因素也成為后世文學(xué)創(chuàng)作取之不盡的源頭活水，因而可以認(rèn)為，孔子對“言”的重視和論述也就是對后起的文學(xué)的重視和論述，簡文中的這些思想與《論語》中孔子對《詩》、文的理解互相貫通，它們對于后來意義上的文學(xué)和文學(xué)思想，既是催化劑，又是重要的指導(dǎo)思想，這組簡文在文學(xué)上的價值于焉可見。
29、……惓而不智人，涉秦其絕侓而士，角★婦，河水智……
〔校箋〕惓，已見簡四，但此處與《涉秦》、《河水》并置，皆為對特定詩篇的點評，則《惓而》亦當(dāng)是詩篇名，今本毛詩《周南》有《卷耳》，當(dāng)即此也，“惓”從“卷”得聲，“而”、“耳”俱在古音之部日母，可以通假。“智”通“知”，《卷耳》不知人，于詩歌文本難識，然以下文獻對理解簡文會有所幫助：
君子謂楚于是乎能官人，官人，國之急也，能官人則民無覦?！对姟吩疲?#8220;嗟我懷人，置彼周行。”能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衛(wèi)、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24]
《詩》云：“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置彼周行。”以言慕遠世也。[25]
一云楚能官人，一云“慕遠世也”，官人須以知人為前提，而遠世之能官人能用賢，于當(dāng)世之主正以不能知人、用人相刺也。準(zhǔn)此，則從孔子少年時代迄漢初，知說詩用詩者皆取“嗟我懷人，置彼周行”二句為《卷耳》之關(guān)鍵句。
《鄭風(fēng)·褰裳》有“子惠思我，褰裳涉溱”之句，“涉秦”當(dāng)即“涉溱”，絕，此當(dāng)就詩句“子不我思，豈無他人（士）”而言，觀詩義無決絕之意，不過初戀女子使小性子而已。
侓，此字不見《說文》，《集韻》謂“勒沒切，魁大貌”。馬校謂“侓而”乃篇名，依前后文句例當(dāng)是也；又謂“今本所無”，依字面看亦是也，但以上文稱《詩經(jīng)》中篇名有異文或異名的情況考量，也不敢必其在《詩》三百之外。
★ ，字作左右結(jié)構(gòu)，左邊或為“巾”旁，右上為“采”，右下作“臼”，疑此為“采”字之繁構(gòu)，不見于《說文》等字書，不得其解。角★，馬校謂“篇名，今本所無”，謂篇名可也，謂今本所無亦不敢必，蓋與《侓而》一樣，其字義不明，先得反思文字隸定的正確性，再作進一步的判斷，于此只好存疑?？梢悦鞔_的是，前者用“士”字點評，后者以“婦”字概括，其所指者應(yīng)該是兩首詩的詩題。
河水，詩題，已見于《左傳·僖公二十三年》和《國語·晉語四》，后者曰：
秦伯賦《鳩飛》，公子（重耳）賦《河水》。秦伯賦《六月》，子余使公子降拜。秦伯降辭。子余曰：“君稱所以佐天子匡王國者以命重耳，重耳敢有惰心，敢不從德。”
三國吳韋昭（204——273）注：“《鳩飛》，《小雅·小宛》之首章，曰：‘宛彼鳴鳩，翰飛戾天。我心憂傷，念昔先人。明發(fā)不寐，有懷二人。’言己念昔先君洎穆公不寐，以思安集晉之君臣也。”“河，當(dāng)作‘沔’，字相似誤也。其詩曰：‘沔彼流水，朝宗于海。’言己反國當(dāng)朝事秦。”[26]江永《群經(jīng)補義》和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僖公二十三年》亦引此說，江永復(fù)引《沔水》“嗟我兄弟，邦人諸侯，莫肯念亂，誰無父母”之句，謂“欲以此感動秦伯，望其念亂而送己歸也。”[27]諸先賢皆言之鑿鑿，固無可疑者也。唯韋昭謂“河”、“沔”因字相似而誤之說，驗諸簡文、《左傳》和《國語》，則非也，正如《小宛》有《鳩飛》之異名，《褰裳》有《涉溱》之異名，《沔水》也容有《河水》之異名也。詳觀文本，《沔水》有“民之訛言，寧莫之懲”之句，又與《韓詩外傳》相參：“傳曰：鳥之美羽勾喙者，鳥畏之。魚之侈口垂腴者，魚畏之。人之利口贍詞者，人畏之。是以君子避三端：避文士之筆端，避武士之鋒端，避辯士之舌端?！对姟吩唬?#8216;我友敬矣！讒言其興。’”[28]所謂“流言止于智者”也，于此，“《河水》智”之意得以落實。
至此，上述簡文討論詩篇共六十首，其中《賓贈》、《中氏》、《侓而》、《角★ 》四首因文字隸定仍在存疑階段，相關(guān)信息少之又少，故而尚無法在《詩》三百篇中找到相對應(yīng)的詩篇，其他五十六首盡管有異文或異名，仍可見于今本《詩經(jīng)》中。當(dāng)然，筆者并不贊同《詩經(jīng)》是先秦的詩歌總集之說，但此外的詩歌較之經(jīng)過整理的《詩經(jīng)》顯然更難經(jīng)受時間的淘洗，因而無論是傳世文獻中，還是地下材料中，今人想在輯佚工作中比前賢如馬國翰、杜文瀾取得更多的成績看來非常困難，更不可能象某些制造新聞的記者說的那樣，一下子發(fā)現(xiàn)多少多少逸詩。
附：重新隸定和排序之后的《孔子詩論》
行此者，其又（有）不王乎■
孔子曰：“詩亡隱志，樂亡隱情，文亡隱言。”（1）曰：“詩其猶坊門與！賤民而★ 之，其用心也將可（何）女（如）？曰邦風(fēng)氏（是）也。民之又（有）戚惓也，上下之不和者，其用心也將可（何）女（如）？……（4）（中缺一簡）氏（是）也！又（有）《成工》者可（何）女（如）？曰訟（頌）氏（是）也！”■
《清庿》，王德也，至矣！敬宗庿（廟）之禮，以為其本；“秉文之德”，以為其業(yè)。“肅雍 （5）多士，秉文之德”，吾敬之；《剌（烈）文》曰：“乍（亡）競隹（維）人，不顯隹（維）德。於乎！前王不忘”。吾敓（悅）之；“昊天又（有）成命，二后受之”，貴且顯矣！訟（6）
……“懷爾盟（明）德”害？成（誠）胃（謂）之也！“又（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成（誠）命之也，信矣！孔子曰：“此命也夫！文王雖谷（欲）也，得乎？此命也，（7）寺（時）也！文王受命矣！訟（頌），坊德也，多言后，其樂安而侃，其訶（歌）紳（伸）而★（眇），其思深而遠，至矣！大夏（雅），盛德也，多言（2）也！多言難而怨退者也，衰矣，少（?。┮?！邦風(fēng)，其入（納）勿（物）也専（博），觀人谷（欲）安（焉）大，僉材（在）安（焉）。其言文，其圣（聲）善。”孔子曰：“隹（誰）能夫？”（3）
《關(guān)疋（雎）》之改，《梂（樛）木》之時，《灘（漢）往（廣）》之智，《鵲巢》之歸，《甘棠》之保，《綠衣》之思，《燕燕》之情，害曰：“童（動）而皆賢于其初者也。”《關(guān)疋（雎）》以色俞（喻）于禮，（……）（10）兩矣，其四章則俞（喻）矣，以琴瑟之敓（悅）疑（擬）好色之愿，以鐘鼓之樂……（14）……青（情）愛也?！蛾P(guān)疋（雎）》之改，則其思賹（益）矣；《梂（樛）木》之時，則以其錄（祿）也；《灘（漢）往（廣）》之智，則智（知）不可得也；《鵲巢》之歸則遠者（11）……好反內(nèi)（入）于禮，不亦能改乎？《樛木》，福斯才（在）君子……（12）……可得，不攻不可能，不亦智恒乎？《鵲巢》“出以百兩”，不亦又（有）遠乎？《甘棠》……（13）……及其人，敬愛其樹，其保厚矣?！陡侍摹分異?，以召公……（15）……（召）公也。《綠衣》之憂，思古人也；《燕燕》之情，以其蜀也?？鬃釉唬?#8220;吾以《萭（葛）★（覃）》 得氏（是）初之詩，民性古（固）然。見其美，必谷（欲）反（返）其本。夫萭（葛）之見訶（歌）也則（16）以□蔌之古（故）也。后稷之見貴也，則以文、武之德也。吾以《甘棠》得宗庿（廟）之敬，民性古（固）然。甚貴其人，必敬其立（位），敓（悅）其人，必好其所為，惡其人者亦然。（24）……《東方未明》又利詞，《將中（仲）〔子〕》之言不可不韋（畏）也，《湯（揚）之水》其愛婦悡；《菜（采）萭（葛）》之愛婦……（17）……淇（其）志，既曰天也，猶又（有）怨言；《木苽（瓜）》又（有）★惎而未得達也。交 ……（19）……幣帛之不可去也，民性古（固）然。其隱志必又（有）以俞（喻）也，其言又（有）所載而后入（納），或前之而后交，人不可蜀也。吾以《折（杕）杜》得雀（爵）……（20）……因木苽（瓜）之保（報）以俞（抒）其怨者也，《折（杕）杜》則情憙（喜），其至也！■（18）
《十月》善諀言，《雨無政》、《即（節(jié)）南山》，皆言上之衰也，王公恥之?！渡伲ㄐ。┪模〞F）》多疑矣，言不中志者也?！渡伲ㄐ。┩稹菲溲圆粊啠◥海?，少又（有）秂（秀）安（焉）?！渡伲ㄐ。┷汀?、《考（巧）言》，則言★ 人之害也。《伐木》……（8）歸咎于其也?！短毂！?，其得錄（祿）蔑疆矣，巽寡，德古（故）也?！墩r（祈）父》之★ 亦又（有）以也?！饵S鳥》，則困而谷（欲）反（返）其古（故）也，多恥者其★ 之乎！《菁菁者莪》，則以人益也?！短奶模ㄉ焉眩┱哂螅ㄈA）》則……（9）
貴也；《贓（將）大車》之囂也，則以為不可，女（如）（何）可也？《沾★（露）》之賹（賜）也，其猶★ 與？孔子曰：《★（宛）丘》，吾善之；《於（猗）差（嗟）》，吾喜之；《尸鳩》，吾信之；《文王》，吾美之；《清□》……（21）……之。《★（宛）丘》曰：“詢（洵）又（有）情，而亡望。”吾善之；《於（猗）差（嗟）》曰：“四矢變，以御亂。”吾憙（喜）之；《尸鳩》曰：“其義（儀）一氏（兮），心女（如）結(jié)也。”吾信之；《文王》曰：“文王才（在）上，於昭于天。”吾美之。（22）
……《鹿鳴》以樂詞，而會以道交，見善而教，冬（終）乎不厭人；《兔苴》其用人則吾取。（23）
……“腸腸（蕩蕩）”少（小）人，《又（有）兔》不奉（逢）時；《大田》之卒章，智（知）言而又（有）禮；《小明》不……（25）
……忠?！缎校ㄏ铮┌祝ú吩聬?；《浴（谷）風(fēng)》★ ，《翏（蓼）莪》又（有）孝志；《隰又（有）長楚》得而悔之也。……（26）
……女（如）此，可斯（“斯可”之倒）雀（爵）之矣；遠其所愛，必曰吾奚舍之，《賓贈》氏（是）也?？鬃釉唬骸镀撸┞剩埃分请y；《中（仲）氏》君子；《北風(fēng)》不絕，人之怨子立不（27）
……□亞（惡）而不★；《 墻又（有）薺》慎密而不智言；《青蠅》智……（28）
……《惓（卷）而（耳）》不智（知）人，《涉秦（溱）》其絕；《侓而》士；《角★》婦；《河水》智……（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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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同注11，頁171下。
[2] 同注3，頁1844下。
[3] 前者曰：“吾于《木瓜》，見苞苴之禮行。”后者杜預(yù)注：“義取于欲厚報以為好。”同注3，頁2029中。
[4] 另有《唐風(fēng)·綢繆》“三星在天”和《豳風(fēng)·鴟鴞》“殆天之未陰雨”二例，此“天”非彼“天”，可置不論。
[5] 《荀子·大略》，同注8，頁337——338。
[6] “衛(wèi)寧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為賦《湛露》及《彤弓》，不辭，又不答賦。使行人私焉。對曰：‘臣以為肄業(yè)及之也。昔諸侯朝正于王，王宴樂之，于是乎賦《湛露》，則天子當(dāng)陽，諸侯用命也。諸侯敵王所愾，而獻其功。……今陪臣來繼舊好，君辱貺之，其敢干大禮以自取戾？’”同注3，頁1840下——1842上。
[7] 同注31，頁601。
[8] 同注3，頁1640上。
[9] 同注3，頁2702下。
[10] 同注3，頁2059上。
[11] 同注3，頁2051上、中。
[12] 同注4，頁1910下——1911上。
[13] 同注66，《釋草》頁54。
[14] 《論語·衛(wèi)靈公》，同注3，頁2516下。
[15] 同注36，頁94。
[16] 如《伯梁父簋》、《伯喜父簋》、《伯庸父盉》等，同注26，頁287——291
[17] 同注36，頁127。
[18] 《韓詩外傳》卷七第二十七章：“夫為人父者，必懷慈仁之愛，以畜養(yǎng)其子，撫循飲食，以全其身。及其有識也，必嚴(yán)居正言，以先導(dǎo)之。及其束發(fā)也，授明師以成其技。十九見志，請賓冠之，足以成其德。血脈澄靜，娉內(nèi)以定之，信承信授，無有所疑。冠子不詈，髦子不笞，聽其微諫，無令憂之。此為人父之道也?！对姟吩唬?#8216;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fù)我，出入腹我。’”同注36，頁270。
[19] 同注3，頁1997上、中。
[20] 見《逸周書·世俘解》。
[21] 同注31，頁201。
[22] 同注3，頁1997上。
[23] 同注3，頁1956上、中。
[24] 《左傳·襄公十五年》，同注3，頁1959中、下。
[25] 《淮南子·淑真訓(xùn)》，同注23，頁33。
[26] 同注47，頁360、361。
[27] 楊伯峻編著，《春秋左傳注》（北京，中華書局，1981），頁410。
[28] 同注36，頁24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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