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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文學》|胡竹峰:聽音記(節(ji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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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塵世走馬換茶,休論時序擊鼓催花,只愛日日眠至三桿斜,經(jīng)史子集梅花下,燈下耕讀,心無牽掛。人生于世,憂多樂少,有毀有譽。但愿秋風起時,蛩音長鳴,光陰不改常依舊。

聽音記(節(jié)選)|胡竹峰

來源|《人民文學》2022年第12期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 《擊壤歌》

采樵枯樹盡,犁田荒隧平。燈下翻讀,見到南朝庾信這一句,忽然想起許多過去的事。采樵聲多年未聞,也很久沒有見過犁田了。時光流逝,清涼如水的秋夜染得人溫柔又惆悵。窗外夜色寂如炭灰,需要一點聲音,能多些暖意。

采樵如一幅長卷,犁田則是小品。一牛一人一犁一鞭,終日繞著水田一圈圈徐行,犁開泥土的嘩然,牛呼氣聲,人呵斥聲,揮鞭聲,響在春日三四月。深山傳來伐木聲聲,舊園鄉(xiāng)村蓋房子、燒飯都需要山上的木材。斧頭落下蒼蒼復(fù)蒼蒼,是悠遠的少年記憶,從先秦一直到現(xiàn)在,從來也沒有斷過。遠古先民唱《彈歌》,斷竹續(xù)竹,說的就是砍伐的事。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稻谷進了糧倉,動物冬眠,冰封萬物,人也閑了下來。冬日取暖要依靠山林,天晴的時候,總要去山上砍柴,遠山枯落的林木最適合做柴火。北方友人說少年舊事,一隊人馬踩著數(shù)尺積雪,在茫茫雪野中,一路咯吱咯吱、咕咚咕咚,迤邐入得雪林,有慷慨悲歌之勢。斧斤砍伐樹木的聲音,地上拖拽木材的聲音,偶爾動物行走的聲音,是冬日交響曲。

北方懸崖百丈冰的時候,我的故鄉(xiāng)也萬物肅穆,天寒地凍。哈氣成冰的早晨,屋檐下的棕樹總掛滿冰凌,拿起樹枝去一一敲打,掉在地上是清脆的破冰聲,一聲聲都是童年的歡樂。有些冰凌掛在那里,凝固了水滴的形態(tài),也仿佛有一種聲音。最喜歡漫天大雪,靜靜看扯棉鋪絮,聽雪落枝梢的聲音,窸窸窣窣,若有若無。城里總也聽不見落雪,風聲倒是與鄉(xiāng)村并無二致。風大到能卷起一切,呼嘯著倒禾拔木,有千鈞之力,灌入耳中。似睡入眠之際,陡然被風吵醒,聽得門窗咣當作響,無心入睡,卻不令人煩悶。到底自然的聲音比街市車水馬龍的喧囂少了躁意。少年時候的雪夜,紙窗青燈下,冷風撲窗,屋子里爐火呼呼的聲音暖暖的,讓人安生,不知愁為何物,想想唐詩宋詞里那些應(yīng)景的句子,有一種幽古之情。在各種聲音的交織中,又換了一個冬天。多年后一次次逢到雪,一場場好雪,晨曦初露,掃雪人更早,嚓嚓嚓嚓的聲音,真煞風景又無可奈何。

一片片雪花簇簇飄下,讓人歡喜。而一片片花瓣墜落,啪嗒啪嗒打在瓦檐,想起花無百日紅的黯然,靜夜聽來更仿佛傷心人語。李煜詞里說“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仔細聽,真?zhèn)€落花有聲,一人獨立其間,恰似仙人仙境,長日好悠閑。后主通音律、善畫,詞作有畫面有樂感,常有女兒態(tài),其人卻生有異相,豐額駢齒,一目重瞳。

蟲鳴秋,鳥則鳴春,每年最先聽到的是喜鵲喳喳亂叫。清涼的晨光打在窗欞上,人尚在蒙眬中。一只喜鵲黑翅白肚,尖嘴,落腳在陽臺外,或攀于庭院樹上。去歲的枯枝還未返青,枯枝、喜鵲皆有些寂寥惆悵,像久候著什么,候也不至。鄰人常開窗轟趕喜鵲,鳥并不計較,得空又來。鄰居再出來攆,它還來,如此反復(fù),彼此也不厭倦。一來一往,一往一來,太陽漸漸落山,一日就去了。在窗內(nèi)聽喜鵲鳴聲,鄰人的呵斥聲,得了一段春日歡喜。

世間的風俗習性,聞喜鵲則歡喜,聽到烏鴉聲則唾罵,實在喜鵲和烏鴉,各有聲音各有性情,天地造物如此,于物何干,到底是人多事了。多少人朝朝暮暮流連在名利之場,流連在聲色之境,智昏氣餒,烏鴉聲是天籟,喜鵲聲也是天籟,蛙鳴是天籟,蟲鳴也是天籟。鳥里很多人喜歡鸚鵡,喜歡它人云亦云。據(jù)說有主人去世,鸚鵡亦失聲不再言語,有靈性如此。

庭院花木枝頭常有鳥鳴,是動聽的音色,脆生如少女婉轉(zhuǎn)的歌喉。鳥并不畏人,走近了看,頭頂一色白。

過了初春,城里就很少聽到鳥鳴了。那日跑去郊外山上看鳥,滿坡嘰嘰喳喳、啾啾啾啾的鳴聲。數(shù)不清有多少,歡快清靈,一只叫聲粗獷的,有王霸之氣,一只嗓音清秀的,如文氣的閨閣小姐,一邊歡叫,一邊在枝頭跳來跳去,不知人間煩憂。天光明朗,一片氣息清和的林中多了無限生機。許多年不曾聽見這大片持久的鳥鳴了,不期的遇見,仿佛時光逝去之后的驀然心驚,又像一樹落蕊,滿地殘紅,只好兩手空空地嘆息復(fù)嘆息。

山野的鳥鳴生機勃勃,畫里的鳥鳴也頗具風韻,有山林吐翠的清明,宋人的《瓦雀棲枝圖》《紅蓼水禽圖》《白頭叢竹圖》《霜篠寒雛圖》《寒塘鳧侶》,聽得見鳥聲,看得見枯榮。常常一幅一幅,讀到天色向晚。趙佶畫過很多鳥:領(lǐng)雀嘴鵯、畫眉、灰喜鵲、戴勝、珠頸斑鳩、太平鳥、白頭鵯、鳳頭百靈,真是百鳥齊鳴,啾啾啾,咕咕咕,嘰嘰咕咕,一派春回人間的聲音。

唐人作畫有金黃氣巍峨氣,宋人筆下丹青水墨更重空靈、謙卑、誠懇。一截枯木、一片樹葉、一個漁夫、一只鳥兒,都在叩問生命,精微而廣大。宋人制畫,用手眼也用心眼,更用性靈,有萬物靜觀的謙卑,靜中有動,有生機,有自然音色,仿佛能聽得見聲音,萬物復(fù)蘇的聲音,百鳥鳴春的聲音。那聲音繞梁不絕,勾住了木版年畫。

有一年旅居天津,閑暇時,常去楊柳青看年畫,只見為數(shù)不多的幾幅老版木刻。隱約記得,小時候鄉(xiāng)下人家每逢春節(jié),必貼掛年畫。記得有年年有余,畫兩條大鯉魚,托一個大胖頭娃娃,笑意吟吟。還有松鶴延年,一株老干虬枝的青松,松針豐茂,兩只白羽黑嘴的仙鶴,或樹下引頸或松上低眉。畫面低矮處有幾朵富麗的牡丹,天中一輪紅日??兆盖翱纯茨戤?,窗外高樹老綠,鳥聲啾啾。年畫里也有聲音,吉祥的聲音,人間祝福的聲音。

得空總會去逛山,尤其是春天,春山有生氣。山月剛起,不下雨,腳下石階也濕潤潤的有水意,影子在山路上晃來晃去,足底敲打石階發(fā)出咔嗒聲。路旁水流清寂有聲,嘩啦啦,嘩啦啦,歡快又清澈,在寂寂無人的山中,這聲音有明月的清疏與悠遠。雨后青山,蒼蒼動人心,山木時有清涼的香氣,可滌蕩胸中郁氣。

月色漸漸滿山,清輝照人,草木浮動,風吹松枝葉響,呼呼呼,如好聽的樂曲。松疏月涼也好,月照松光也好,俗世塵氣不多,有飄逸出世的聲音。山中木屋被清輝籠罩,被山風揚起的沙沙沙聲包裹著。涼月如眉,有人熟睡了,鼾聲已起,爐上茶聲又沸。人生偶然做一次風月閑主,亦足以安慰心胸,撫平塊壘。想起山月、水聲、茶聲、人語聲,解人萬千愁緒,都是人世間的好聲音啊。

山中春醒,花盡力開放,水靜靜流,蚯蚓在地下松土。不時跑過來幾只松鼠,蹦來跳去,攀折樹枝,蕩開了,鉆進了高處。頑童撿拾石子想打下一只,剛一伸手,頃刻就不見了松鼠的蹤影。山里人家屋頂青煙裊裊,吵架聲、鍋碗瓢盆聲在林間悠悠回響,一座山顯得空蕩蕩的,唯余斷續(xù)鳥鳴與人聲。山下人家,晨炊暮落,雞犬相聞,花開花落且由之,貧富壽夭且隨它。偶爾聽人吵架拌嘴,如唱曲兒,聲調(diào)悠閑,不高不低,不疾不徐。家長里短叮叮當當?shù)那胁讼赐肼曋?,間或夾雜三兩句牢騷閑話。先是一兩句男聲,又聽見三五句女聲。

山里下午的辰光最曼妙,日色清朗悠長地斜照著。石板路上,灑下長長短短的清影,是水菖蒲的劍葉,蘆葦妖嬈著云霧一樣的穗子,晚風輕輕地吹,沙沙入庭樹。夜來風兼雨,簾帷嗒嗒有聲,階前梧桐葉落了大顆雨滴。梧桐仿佛專為聽雨而種下的一般,雨點大,梧桐葉子更大,雨砰砰咚咚就多了野趣。

有回山林遇大雨,草木籠在雨霧中,人也淋得濕漉漉的,小屋仿佛一葉漁舟,蒙蒙水云里。有林中人家在燒飯煮菜,屋頂起了一層裊白的濕煙。雨聲落在屋角的白瓷盆里,叮叮咚咚,噼噼啪啪,要匯成小溪了。雨后山中木橋變胖了,溪水狠漲,水勢變大,嘩嘩嘩向下游流去。遇到水中礁石,起了激切的漩渦,喑啞著喉嚨叫喊,一路沖下去,流向未知的遠方。

在松山林里住下來,看月亮,聽雨聲,吃水中剛撈出來的鮮魚,天晴時候,聽蟬鳴,數(shù)星星,看風吹樹葉,風卷白云。更喜歡沿小溪山行,山行的好,不在于要走到山頂,攀上高峰,而是眼前心情。一路溪水相伴,潺潺又叮咚,林深人少鳥相呼。點滴,淅瀝,潺湲,滴答,嘩嘩,涓涓,淙淙,咕嚕,咚咚,嘩啦,流水柔情宛然。只要不是石破天驚的滂沱洪峰,聽覺上總有美感。即便是洪水,過了平灘后,也變得安安靜靜,流過一個村子又一個村子,進入江海,歸向大海。

聽到流水的聲音,能感受到生命之靜美,這聲音讓人忘我。水邊浣衣女手起槌落,一槌又一槌,干脆簡約如晚明散文。木槌是剃刀,衣物如李贄。李夫子被當政者以“敢倡亂道,惑世誣民”罪名逮捕,獄中理發(fā),引剃刀割喉,道一聲受用。搗衣聲中,幾個鄉(xiāng)農(nóng)安然路過。流水的氣息涌來,細微而龐大的氣息包圍著人,幽僻,質(zhì)樸,入得靈境,肉身仿佛消融了,如同古人墨跡。筆尖流水緩緩在宣紙上流動,蕭疏的墨色靜靜延伸,有此岸的守候也有彼岸的眺望。從滾滾紅塵到一心如洗,線條越來越平緩,進入清寒枯瘦的秋水期,水流聲越來越低,越來越平,幻化成深山清泉自言自語。

山與水感覺不同,水是公安性靈,山是竟陵文章。袁宏道在《敘小修詩》稱其弟之作大都獨抒性靈,不拘格套,從胸臆流出,有時情與境會,頃刻千言,如水東注,令人奪魄,文章的瑕疵也是本色也是獨造之語。性靈如此,沒得說的。肉身沉重,需要性靈舒緩。

一路走一路采摘好看的樹葉子,繡線菊、槐樹葉、半黃半綠的楓葉、棗樹葉,山中所有令人心生寧靜,山中靜到聽得見所有細微的聲音。滿山翠綠、明黃、赤紅,雜雜掩映,使人心思澄明。螞蟻在上樹,樹葉子盡力吸著枝上雨水,幾只鳥在閑話昨夜風雨,天上流云楊柳細腰,扶風欲行,世事如此安好。

以往去北方,住在小胡同弄堂里,偶爾能聽到有人高喊“磨剪子嘍,戧菜刀……”聲調(diào)拽得好長好長,長得把人從夢里拽回現(xiàn)實。走到窗前再聽,是穿越歲月長河的聲音,這吆喝聲,那么真實,又那么虛幻,從夢里醒來的人,恍恍惚惚以為從一個夢穿越到另一個夢中。隔窗望去,是位老人。陽光清清凌凌,傾瀉在瘦骨與布衣上。一車,一箱,一石,一凳,一壺,一張黑臉,一雙枯瘦的老手。千家萬戶的炊事,各樣人家的刀,千錘百煉地打磨,尋常煙火,舊日營生,怕只怕這手藝活兒即將遠逝,無以為繼了。老人那邊廂磨刀霍霍,翻來覆去,打磨、粗磨、細磨,一下又一下,低眉細看,反復(fù)摩擦。磨好了,手指刮擦刀刃,試刀鋒,再叮囑人小心手。幾個婦人拿著磨好的刀,回到屋子里。

燕京的市井聲音,我熟悉。蔡省吾編纂的那冊《一歲貨聲》讀過兩遍,苦雨老人五十歲前后手抄的影印版,字跡消瘦,卻圓潤。夜深時捧書細讀,清末民初時京中煙火氣從紙上飄出來,散發(fā)出那種市井獨有的氣息?;秀遍g看到昨天,看到明天,時光就這樣走了。所謂貨聲,即吆喝也。那些叫賣聲,如今已近乎絕響,只在這本冊子上還能找到一絲舊日的殘像。盡管書上的聲音與現(xiàn)今完全不同了,寒夜讀書,聽得見年華流轉(zhuǎn)的悲涼之聲,令人憮然。

王思任說晚明北京集上賣炊食者吆喝:“好火燒,好酒,好大飯,好果子。”與今日街頭商販叫賣“大紅薯,又香又甜的大紅薯”異曲同工,很有破天荒的神氣。叫賣聲似乎北方更響亮,理直氣壯、不管不顧,南人叫賣聲婉約一些。市聲種種不一,而以賣花聲最為動聽。街頭巷尾偶爾聽見曼妙溫軟的賣花聲,“梔子花……白蘭花……”似鶯啼,如歌吟,字字圓潤清晰,聲聲委婉動人,回蕩在小橋流水間,優(yōu)美得似乎透出鮮花的清麗和芬芳。興許也是聽了賣花人的聲音,陸游才寫出“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的句子。雨后江南,從小巷傳來清脆的叫賣聲,帶著濕潤,入詩入畫入文。

蘇州城里的賣花女,多來自閶門外七里許的虎丘一帶鄉(xiāng)間,那里是全國四大香花產(chǎn)地之一。有回在蘇州街頭遇見了,依稀是周瘦鵑先生小令《浣溪沙》中的模樣:“生小吳娃臉似霞,鶯聲嘹嚦破喧嘩。長街叫賣白蘭花。借問兒家何處是?虎丘山腳水之涯,回眸一笑髻鬟斜?!?/span>

當年的賣花聲走遠了,想必動人心弦,顧祿說賣花女深巷的叫賣聲“紫韻紅腔”。詩人黃仲則寫有《即席分賦得賣花聲》,盡情寫賣花聲之美、聽賣花聲人之迷:

其一

何處來行有腳春?一聲聲喚最圓勻。

也經(jīng)古巷何妨陋,亦上荊釵不厭貧。

過早慣驚眠雨客,聽多偏是惜花人。

絕憐兒女深閨事,輕放犀梳側(cè)耳頻。

其二

摘向筠籃露未收,喚來深巷去還留。

一場春雨寒初減,萬枕梨云夢忽流。

臨鏡不妨來更早,惜花無奈聽成愁。

憐他齒頰生香處,不在枝頭在擔頭。

清代彭羿仁的《霜天曉角》一詞,亦是吟詠賣花聲的杰作:

睡起煎茶,聽低聲賣花。

留住賣花人問:紅杏下,是誰家?

兒家。

花肯賒,卻憐花瘦些。

花瘦些,關(guān)卿何事?

且插朵,玉釵斜。

對答行狀歷歷在目在耳。

這些年但凡空閑總喜歡去市集看看,辨鄉(xiāng)味,知勤苦,紀風土,存節(jié)令,照例形形色色自食其力的人,菜擔子,水果鋪,魚肉攤,各從附近的鄉(xiāng)村大清早就趕了來,他們是比太陽起得早的。他們的鞋底子、膠皮手套上帶了黃泥漿到集上來,夜晚又從集市上帶了灰色濁泥歸去。去去來來,數(shù)不清多少日夜。

集上永遠是騷動狀熱鬧狀,熙熙攘攘吵吵鬧鬧,買菜賣菜的在討價還價,也有因秤上不公而起了口角,還有兩個商家爭著一個顧客指桑罵槐的,終究是因為人太多,你一樁他一樁,匯出了潮聲。倘若是由遠遠的另一處地方聽著,這喧囂的鬧聲,令人疑心是河灘的水聲在流動,是海浪襲來的潮聲。

櫻桃正好,賣家說要趕緊吃啊,櫻桃就要落市了,我將“落市了”聽成了“離別時”。櫻桃的上市與落市,大抵類似廬山煙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到來無一事,不過還是廬山煙雨浙江潮。世間哪一件事,不是廬山煙雨。

最喜歡夏日市井的聲音。清早,晨露還未落,樓宇外響起吆喝聲,是尋常煙火日子里最動聽的聲音。清人竹枝詞說得好:“芝麻馓子叫凄涼,巷口鳴鑼賣小糖。水餃湯圓豬血擔,深夜還有滿街梆。”繪聲繪色展示了街巷攤販們或高聲吆喝,或借響器招徠生意的生動場景。

前幾年在北方,每天下午,住所巷口總有一男人慢悠悠兜售餛飩?!靶○Q飩、小餛飩,好吃不貴”,沉沉的悠悠的,讓人心馳,冬日天黑后聽來更令人銷魂。那一聲聲叫賣,仿佛是俠義小說的序章,又仿佛古老故事的引子,穿透黑夜,穿越時空,把聽到聲音的人帶到各自蒼涼洪荒的故事里。

市集的叫賣聲向來喜歡。

“本地紅蘿卜啦,十塊錢三斤。”

“白菜便宜,一元一斤?!?/span>

尤可喜是賣饃的人,拖長了聲調(diào)喊,隔窗聽來像是說“埋沒”,那聲音里有不甘有吶喊有倔強。多少鮮活的人也一聲聲埋沒在歲月人間。

處暑前后,到農(nóng)人田里,靜夜時,稻叢里蟋蟀叫聲促促如急雨,清清灑灑,叫得月亮漫步出云朵,叫出月邊一朵祥云隨著夜風散去了。后園水塘邊蟋蟀叫聲不斷,音色如水,又像淙淙小溪清流,能洗人心不凈。夜晚涼風乍至,蟋蟀跳進蓮花缸,隨即又跳到壁間草叢花窠。有蟋蟀叫聲輕柔,也有叫聲響亮的,自在嘶嘶而鳴,如蛇行草上。苔衣上閑階,蟋蟀催寒砧。待它跳到清水河邊,人煙稀少的林木叢中,就是深秋了。如山中高士,最終大音希聲,落腳于人跡不到的安靜之所。像一個避開塵世的人,寂靜安心,不怨不尤。

想起月光下的蟋蟀鳴唱,總有些淡淡的惆悵。蟲鳴蛙唱,來去迅疾。紅塵千古事,云飛煙滅,一生匆匆,愿將時光耽擱在蟲鳴秋唱里,耽擱在層層落葉間。有時也邀約二三人,在遍地西風間游蕩,聽秋,閑話,直到日暮時分夕陽下,踩著落葉余暉散步回家。不管塵世走馬換茶,休論時序擊鼓催花,只愛日日眠至三桿斜,經(jīng)史子集梅花下,燈下耕讀,心無牽掛。人生于世,憂多樂少,有毀有譽。但愿秋風起時,蛩音長鳴,光陰不改常依舊。

……

全文刊于《人民文學》2022年第12期

責任編輯|馬天牧

圖片|吳冠中畫作

胡竹峰

作  者

一九八四年生,安徽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出版有五卷本《胡竹峰作品》和《空杯集》《墨團花冊》《擊缶歌》《中國文章》《不知味集》《南游記》《豆綠與美人霽》《民國的腔調(diào)》《雪下了一夜》《惜字亭下》《黑老虎集》等作品集三十余種。曾獲孫犁散文獎雙年獎、丁玲文學獎、紫金·人民文學之星散文獎、奎虛圖書獎、劉勰散文獎、豐子愷散文獎、林語堂散文獎、滇池文學獎、三毛散文獎、紅豆文學獎、《廣西文學》年度優(yōu)秀散文獎等多種獎項。部分作品被譯介為多種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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