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久病于床，困于行，失于聽，渾于思，礙于視，鈍于言，多臥少起，竟還一如既往關(guān)注新聞動態(tài)。感慨老母重病之軀，口耳之學(xué)，卻能與時俱進，足以讓我等汗顏。
思我老母，一生諸多不易。幼時喪母，與外公相依為命多年，他年饑荒，但外公愛之甚，憐之切，日子雖苦尤甜。后外公再娶，狀況隨五弟妹先后出生日漸不同。直至上學(xué)，因須照顧兄妹有諸多耽誤，初中時無奈輟學(xué)。聽表姨講，母親甚是聰慧，于校園外，教室邊，竟能學(xué)會老師所講，使她們整日上學(xué)的幾個兄妹常因此挨訓(xùn)?？上馄挪⒉粸榇怂鶆?，允許母親重新入學(xué)。對此及過去種種過往，任何時候提及，母親從未說過外婆半句不是。胸懷之大，令人折服。后與鄰人、妯娌、婆媳相處，亦是如此，鮮議論與人，更不責(zé)難與人。
因種種際遇，母親遠離家鄉(xiāng)，嫁與我父。父一生良厚，不善言辭，然不會打算，得過且過，眼中只有順?biāo)松?。母親則迥然不同，她精于籌劃，慣于學(xué)習(xí)創(chuàng)新，自然不會滿足于吃穿舒服。當(dāng)年村里還在以種糧為主之時，母親已種西瓜賣錢了；當(dāng)大家學(xué)她種瓜，她卻種白菜；后白菜熱度未過，即種大蔥。一時之間，母親成為遠近名人。村鄰學(xué)之不及，竟有播種季提前請教。中學(xué)之時在校就餐，無糧換票，拿錢去買，曾被伙房師傅白眼：一莊稼孩兒竟然沒有糧食吃。后知實情，即另眼相看，稱贊母親為女中豪杰。
母親農(nóng)婦粗淺，何能為之，常領(lǐng)新潮？學(xué)也。電視廣播收音機，報刊書籍，母親聽之能記，看之不忘，且能創(chuàng)新。猶記母親將西瓜子置于袋中，揣于胸前，促其發(fā)育。鄰人同時下種育苗，所播干子，必發(fā)芽落后。種植之時，使豆渣、棉餅、土糞于根部，長勢收獲自然不同。
母親極能吃苦，雖個頭矮小，身單力薄，普通壯漢卻非能及。每天五更即起，燒火做飯，扛鋤握耙，里里外外一樣不曾耽誤。曾麥場曬糧，回收之時，唯我家極快。且看母親裝袋拉車，火速來去，毫無倦意，使惹得父親追趕不及，我兄妹三人更是雙腿癱軟，氣喘吁吁。有叔叔戲言：四嫂能以一當(dāng)十！嘆夸贊之外，其中勞苦艱辛，個中滋味，唯母親自知。
母親素來干凈，農(nóng)家小院，每天打掃，灑水拂塵，甚是清潔。家中物件，閑來擦拭擺放，整齊利落。尤其廚房，每頓飯后，碗筷自不必說，鍋臺必要抹刷幾遍，力求潔凈；即便是柴草，也要整理成堆。對我兄妹洗漱要求，床鋪督查，如若偷懶散漫，必遭責(zé)罵。以致我等至今注重衛(wèi)生，不敢怠慢。
今我老母，重病在臥，能言之時，促我等上進，不肯讓我等圍于床前；而今言語含糊，行之不得，卻依舊關(guān)心時事，不困于方寸之間，是我等一生之榜樣！
感念母親養(yǎng)育之恩，感謝母親以身示范，諸多教誨。羞愧半生散漫，貪玩無狀，枉費母親栽培；揪心工作日常，繁瑣家務(wù)，對母親照顧不周……
唯求上蒼，今世能使母親混沌安然，減輕病痛折磨；如有來世，祈求上蒼，準(zhǔn)以再作母女，以報今生之憾。
作 者 簡 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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