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賜履按:漢高祖評價田氏兄弟時說,嗟乎!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王,豈不賢哉!
劉邦說的田氏兄弟是指田儋(讀如丹)、田榮和田橫,田榮和田橫是親哥兒倆,田儋是他們的叔伯哥哥。意思是說,田氏兄弟三人,雖然起自布衣(老百姓),但輪著都當上了齊王,的確都是賢才??!劉邦說田氏兄弟起自布衣,并不確切,因為,人家的出身可是正宗的齊國王室誒。
雖然前面已經講過田儋和田榮,為行文清楚,這里再簡單回放部分內容。
前209年,陳勝高舉大旗鬧革命,自稱張楚王,聲勢浩大,風起云涌。被秦所滅的各故國王族觀望了一陣子,發(fā)覺秦帝國竟然沒辦法阻止,于是紛紛稱王。田儋自封為齊王,收復故齊國土地。之后,田儋率軍救援魏國(魏王魏咎的情況與田儋類似,也是故魏國貴族稱王),與秦將章邯對決,兵敗身死。之后,田榮立田儋的兒子田福為齊王,田榮當宰相,田橫為大將,再次收復故齊國全部土地。
田氏兄弟都有點現在山東大漢那種耿勁兒,項羽最牛逼的時候,誰都不敢造次,就田榮老是唱對臺戲,于是,項羽封王時,不但不封田榮,還把齊王田福改封為膠東王,把齊將田都封為齊王。田榮怒火燒得噼啪作響啊,帶人把新齊王田都趕跑了,讓田福甭搭理項羽,繼續(xù)留在臨淄(齊國首都)當齊王。不成想,田福膽兒小,不敢違抗項羽的命令,悄沒聲兒地偷跑到即墨去當膠東王了。田榮這個氣啊,干脆滅了田福,自己當上齊王,這是前206年六月的事。
這下子,輪到項羽大怒了,前205年,正月,項羽率軍北上攻齊,田榮戰(zhàn)敗身死。項羽在齊國掃蕩,殺人放火,鏟平城郭,摧毀民房,對投降的田榮部隊,一律坑殺,擄掠老弱,搶奪美女,所經之處,一片廢墟。
田橫收攏散兵游勇,得到幾萬人,起兵反楚。四月,田橫擁立田榮的兒子田廣為齊王,跟項羽扶植的齊王田假對抗。
【末代齊王田橫】
衣賜履說:事實上,劉邦從關中出動時,項羽無暇顧及,就是因為身陷齊國泥淖,老是希望把齊國完全平定之后,再去收拾劉邦,但,一方面項羽只有殺戮沒有安撫,齊人始終不服;另一方面,田氏兄弟堅毅果敢,又出身故齊國王族,群眾基礎深厚,項羽短期內也是束手無策。這樣,項羽被齊國拴住,給了劉邦巨大的施展空間。從這個角度看,劉邦應該對田氏兄弟心存敬意。
韓信滅趙收燕之后,劍指齊國。而劉邦的勢力越來越大,項羽也感到了壓力,于是,一直打得不可開交的西楚和齊國竟然結盟了,項羽派大將龍且援救齊國。前203年,十一月(十月為歲首),韓信大破齊楚聯軍,斬龍且,擒田廣。于是,田橫自立為齊王繼續(xù)與漢軍作戰(zhàn),后被漢將灌嬰打敗,逃往故魏國投奔彭越。
前202年,正月,劉邦封彭越為梁王,統(tǒng)轄故魏國土地,都城設在定陶。二月,劉邦稱帝。躲在彭越處的田橫這下子慌了,率領他的部下五百多人逃入海中,居住在一個小島之上(山東省即墨市東嶗山灣口有田橫島)。
【圖右為田橫島】
【旅游景點田橫島】
劉邦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真是耳目無處不在),認為田橫兄弟曾經平定齊國,齊國的賢達之人大都愿意依附于他,如果不及時收攬的話,以后難免會成為禍患。于是,專程派使者找到田橫,赦其罪并召其入朝。田橫辭謝,說,我曾經烹殺了陛下的使者酈食其(讀如力義雞,詳見拙文《韓信戰(zhàn)無不勝的必殺秘技:胯下之辱》),現在,酈食其的弟弟酈商在朝中為官,我哪里敢奉詔進京呢?請允許我做一個普通老百姓,在這島上自生自滅吧。使者回來向劉邦匯報了情況。當時,酈商擔任衛(wèi)尉(皇城保安司令),劉邦專門下詔給酈商說,田橫進京,誰要敢動他一根汗毛,滿門抄斬!然后,又派使者去請?zhí)餀M,并專門交待說,你若來京,就算封不了王,至少也能封個侯;但你若不來,將派軍隊加以誅滅。田橫無法,帶兩個門客前往漢朝首都洛陽(此時首都在洛陽,不久后遷都長安)。
這一天,田橫到達尸鄉(xiāng)(河南省偃師市西,瞅瞅這地名,估計也有故事),距洛陽三十里。田橫對漢使說,人臣拜見天子,應該沐浴一新。于是就在驛站安頓下來。田橫對門客說,起初,我田橫和漢王都是南面稱孤的國王,而現在漢王做了天子,我田橫卻成了亡國奴,要以臣子的禮節(jié)侍奉他,這是莫大的恥辱。另外,我烹殺了酈商的哥哥酈食其,還要與酈商并肩侍奉同一個主子,縱然酈商害怕皇命,不敢動我,但我又如何面對他怨毒的眼神呢?再有,皇帝召我來京,不過就是想看一下我長什么樣子罷了。你們,現在割下我的頭顱,快馬飛奔三十里到皇宮,我的容貌還不會改變,拿去給皇帝過目吧。
【徐悲鴻作品,田橫五百壯士】
說完,自刎。兩個門客跟隨使者飛馳入朝,奏知劉邦。劉邦感觸,說,哎呀!田橫能有此言行,真是了不起呀!從平民百姓起家,兄弟三個人接連為王,難道不是賢能的人嗎!
說罷,劉邦忍不住為田橫落淚。之后,封田橫的兩個門客為都尉(民兵司令),并且派兩千名士卒,以諸侯王的規(guī)格安葬了田橫。
衣賜履說:田橫不失為一條漢子。他的格局當然達不到國家安全這個層面,但為一方諸侯,應該還是綽綽有余的。
安葬完田橫之后,兩個門客在田橫墓旁挖了個洞,然后自刎,倒在洞里,追隨田橫死去。劉邦聽說此事,大為吃驚,認為田橫的門客都是賢才。聽說田橫手下還有五百人在海島上,于是劉邦又派使者召他們進京。進京之后,這五百門客聽到田橫已死,全部自殺。由此更可以了解田橫兄弟確實是能夠得到賢士擁戴的人。
衣賜履說:最后一段,看得我毛骨悚然。田橫的兩個門客自殺,劉邦吃驚,顯然不是因為他們是賢才,而是死士!然后一掃聽,居然還有五百死士在海島上呆著,這還了得!于是,立即召他們入京,絕不能給他們機會聚集作亂。事實上,田橫的五百壯士全部自殺,里面固然有對田橫的思念和追隨,我個人認為,可能也有劉邦的推波助瀾,故意成全。這樣的死士,對劉邦而言,你若不自殺,我就賜你死。因為,這樣一個軟硬不吃、無法收買、久經考驗的團伙,對齊地的感召力是巨大的,隨時可能拉起一支人馬鬧革命;對皇權的威脅也是不容忽視的,即使不鬧革命,五百死士換句話講就是五百刺客,哪個皇帝能安然入眠?
有的讀者可能會對我的推斷加以質疑,那么,仔細分析一下這句話:進京之后,這五百門客聽到田橫已死,全部自殺??吹搅税桑麄冞M京之前,根本不知道田橫已死!為什么不告訴他們?怕他們不來嘛!因此,他們進京之后,即使不自殺,也斷不會再放他們回去,呵呵。也許,自殺是最好的選擇,至少演繹了一場忠義無雙的千古絕唱!
另,到目前為止,讀通鑒系列已逾三十萬字,回頭一想,似乎我把不少廣為流傳的美好故事都給否定了,或至少質疑得相當有力,從情感上講,我覺得自己不太厚道。齊地百姓可能會說,衣賜履真TMD不是個東西!
【讀通鑒】秦始皇的馳道、直道、甬道、復道、閣道,都是什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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