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藺建新， 河北磁縣人。1985年發(fā)表處女作。2016年出版暢銷書《藺建新中短篇小說集》；迄今有多部作品面世，并有小說獲獎(jiǎng)。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紅領(lǐng)巾的故事（十）
藺建新
靜默了片刻之后，我轉(zhuǎn)身拿起火柱，從爐子下方的空氣眼里捅進(jìn)去，嘩嘩來了幾下，爐膛內(nèi)的乏渣就像人肚子里的排泄物灰土狼煙地落下一堆。下面一透亮，那火著的更來勁了，不一會兒，爐膛就被燒的紅紅的。“咱添添煤走吧。你看這天，雪下的這么大……”我提議，一邊下腰將地上的煤膏盆子端上了火臺，打算將這半盆子煤膏兒全倒進(jìn)爐子，封了火，趕緊走人。“等一下……"玲玲喊了一聲，也彎下腰去，好像在周圍尋找什么東西。找了半天只找了兩個(gè)雞蛋大小的煤塊。"不行，煤坷拉燒完了。封火得有煤坷拉，不放煤坷拉，光放濕煤膏兒絕對不行。"她的意思是，封火前得先往爐子里倒些煤塊兒，用它墊個(gè)底，然后再用煤膏子封火，這樣封住的火才不會滅?，F(xiàn)在教室里的煤塊燒完了，玲玲就打算到學(xué)校開水房后面的煤堆上弄些來。于是，她把那半盆煤膏子先倒在了火臺上，掂起空盆就朝外走。“找點(diǎn)煤塊來，這爐子光添濕煤膏是不行的。""有啥不行，"我當(dāng)即反對，并敷衍胡謅地說，“把半盆煤膏子倒進(jìn)去，肯定燒到明天早晨沒問題……就別費(fèi)那勁了，??？”“這不是費(fèi)不費(fèi)勁的事兒?！绷崃嵴J(rèn)真地說，“萬一爐子滅了，那我們今晚不是白來了？該做的事一定要做。”接著又耐心地對我講，“剛才你捅爐子的時(shí)候，沒感覺到爐膛的上半截壓著一層煤膏兒，下半截還有一層煤塊墊底，是不是有點(diǎn)不好捅？那煤塊都燒紅了支撐在爐條上。如果沒有這些燒紅的煤塊擋在那兒，剛才你拿火柱一捅，準(zhǔn)會出現(xiàn)流爐。一流爐火就得熄。”"流爐就是底火像碳粉一樣，亳無阻擋地穿過爐條泄入灶坑。底火沒了，爐子自然就滅了?！?/span>"就跟拉稀一樣?！蔽曳浅４炙椎夭辶艘痪洹?/span>"終于開巧了?！绷崃徇呑哌呎f，"所以封火的時(shí)候，一定要先往爐膛里倒些煤塊，然后再蓋濕煤膏兒，這樣就保險(xiǎn)了。因?yàn)樵酆偷臐衩焊鄵酵辽?，燒到最后不煉渣，所以必須先倒入煤塊兒……一看就知道你在家里不干活兒，啥也不懂?！?/span>我被她說著了，不好意思地用手撓撓頭。這時(shí)，玲玲拎著盆子已經(jīng)走出了教室。“等等，我也去?！绷崃嵴f的沒錯(cuò)，我在家里的確啥活兒都不干，放煤添火都是我爸媽的事兒。我的任務(wù)就是吃飯睡覺上學(xué)！不過，這次我想學(xué)著干活了。我羨慕玲玲，她懂得太多了。她簡直可以做我的課外老師了。我追上去奪下她手里的盆子，雄赳赳地走在她前面。我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為什么只要一和玲玲在一起，就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那么新鮮，那么富有吸引力，好像它們個(gè)個(gè)都有生命似的在向我打招呼，期昐著我去了解它們。我也很想上前拉拉它們的手，親近它們，做它們的朋友……但令我納悶的是，我和爸媽在一起那么久了，這樣的感覺咋就一點(diǎn)都沒有？撿煤塊兒必須到學(xué)校開水房后的煤堆上去撿。開水房距教室少說也有百十米遠(yuǎn)，要不是黑天下雪路滑，我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我掂著盆子前面帶路，玲玲依然是拽著我的袖子跟在身后，我想她一定是有點(diǎn)害怕了，畢竟女孩子嘛，不然不會主動拉住男孩子袖子的。我出于關(guān)心怕她的手在外面久了會凍壞，就去悄悄摸她的手指，想把她小手攥在我手心里，幫她暖和暖和，不料被她打了一下。煤堆不算大，但早己被厚厚的白雪覆蓋，像個(gè)小山包。我們到了跟前，發(fā)現(xiàn)旁邊有一處新吃進(jìn)的痕跡，黑黑的挖出一大塊，像個(gè)貓耳洞。我猜，這八成是那燒開水的老頭兒剛剛往鍋爐房推過一小推車煤留下的。我們就在那兒蹲下來，用手摸索著往盆子里撿。結(jié)果兩個(gè)人扒拉了半天也沒扒拉出幾塊煤塊。這時(shí)，我忍不住起身走開了。我去開水房管老頭兒借了把鐵锨，回頭就踩到大煤堆上下起功夫來。我先用鐵锨將煤堆表面那厚厚的積雪刮去，然后再用鐵锨在煤上深挖。剛挖一小會兒，我就挖到了一大塊煤。我興奮極了。我立刻用鐵鍁撬它但撬不動，我就扔下鐵锨用雙手使勁去搖動那塊大煤，心想把它搖松了就好辦了。果然隨我所愿，那塊大煤在我的頻頻搖晃下終于松動了，后一口勁把它掀翻到地上。足有鍋蓋那么大一塊煤，估摸有十幾斤重。我喊了一聲玲玲，她沒答應(yīng)。我便咬著牙，使出吃奶的力氣，把那塊大煤搬到了她跟前，放到地下。"夠了，夠了。"她一邊高興地說，一邊站起身來。她用贊賞的目光望了望我，接著便下手要親自搬起那塊大煤；她的意思大概是要把它搬起來摔成小塊，然后裝進(jìn)盆子里端走。見狀，我趕忙上前阻攔說："你不行，你搬不動的，讓我來?！?/span>她從容地拿胳膊肘杵了我一下，顯然有點(diǎn)不服地說:“我不行？告訴你，你別看我長得瘦小，像這么大的煤坷拉我搬多了。”“那好，你搬?！蔽也恍潘馨岬脛铀?，心想不累趴你才怪。“你別看它個(gè)大，其實(shí)并不沉?！彼R下腰去搬它的時(shí)候又加了一句。“沉不沉，你搬一下就知道了?！蔽倚睦镆琅f不服她。果然，她照著她的想法，去試了第一次，沒搬動。接著又試了第二次，這第二次讓她使盡了渾身的力氣，那塊大煤才將將離地，也算是給了她一個(gè)面子。我在邊上瞅著直想笑，因?yàn)樗斄?。這當(dāng)兒，她直起腰來，生氣的朝那“大塊煤”上踹了一腳，大煤卻紋絲不動。然后她轉(zhuǎn)過臉，瞅著我一言不發(fā)。而我竟還得意地像個(gè)傻瓜似的站在那兒，一臉笑容地等待她高評我呢。然而，她好賴話都沒講。嘆了一口氣，就又蹲下了身子，繼續(xù)在原來的地方，用原來的方式尋找著原來的煤坷拉。她再也不理睬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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