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年
薛清文
年關將近,想起要辦年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日忙碌,卻不得要領,發(fā)現(xiàn)一大堆的事兒沒干。說起回家上墳,又想起母親來了,畢竟,年節(jié)帶來的歡喜,是屬于童年的。
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物質匱乏,母親走心,我們三兄弟衣食無憂。母親天天在忙,地瓜,黃豆,玉米,高粱……凡是能搜羅到的食糧,上石磨推了,攤成一垛一垛的煎餅,疊好,摁滿甕。那是預備來年春天忙地里的活,沒空給我們準備去學校的干糧。父母親天天圍著石磨和鏊子忙活,哪個孩子餓了,母親就在熱鏊子上攤個雞蛋煎餅,扯幾枝香椿芽咸菜,卷好了遞給他,囑咐他可攥好了,別把雞蛋撒地上。每當父親有別的事情要忙,就臨時抓差。不管是誰都不十分情愿煙熏火燎的蹲在熱鏊子邊上小半天,索性把鏊子燒得一會冷一會熱,煎餅要么粘乎乎揭不下來,要么煳成一堆碎片,糟蹋糧食不說,這影響了母親辦年的愉快心情。一頓批評之后,我只好去喊堂姐來幫忙。有時候,我們趁母親疏忽,把地瓜扔進灶膛里,過一會就拿木棍來攪擾,地瓜不一定立馬找到,母親就得停下來等,等得鏊子涼了,耽誤正事,又逃不掉一頓數落。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正月十六開學,一人一大包袱,一甕煎餅可就見底了。母親就會敞開另一個甕。
一交臘月,母親就集中一年的布票,去供銷社扯布,一年單,二年棉,給我們做過年的新衣。母親還用剪下的布做鞋面,用破衣服扯了打袼褙納鞋底子,做的布鞋合腳,穿著人也精神。從上到下一身新,和工人干部家庭一個水準。大年初一我們穿起來去給長輩拜年,大家都說人家這仨小子怪喜見人,就往衣兜里塞糖果。母親自己的衣服補丁摞補丁,她把體面留給了孩子。
過了小年,殺年豬的在村頭圍一大圈人,天天過節(jié)一般。盡管一元錢一斤,大家也割不了幾斤肉,就是湊熱鬧。母親也割二斤,年三十剁餃子餡。父親掃過院子,就把年歲多了不下蛋的母雞殺了,洗凈掛起來,母親就埋怨他把院子弄臟了,要他拿水來沖。
臘月十八、二十三、二十八縣城大集,人山人海,母親必定要去趕兩趟,一趟把幾只公雞或者一袋玉米啦瓜干啦賣掉,買些日用油鹽雜物。還要添些碗筷,母親說這里邊有講究,問她她又不說了。其實孩子們毛手毛腳,新添的碗很快就變得呲牙撩嘴,怎么批評也改不了,母親也無可奈何。從集市上回來的籃子里還會有柿餅、灶糖,那是辭灶的供品,后來就是我們的美食,也算是過年的序曲。另一趟就要買一些保存時間不長的青菜,再就是扯著我們兄弟去姑姑家做客,給姑姑送點小米面什么的城里人稀罕的土特產,午飯后領著我們到集市上買糖葫蘆,買鞭炮煙花,看馬戲表演。要是有唱戲的,母親就拔不動腳,她年輕時搭過豫劇班子,稀罕唱戲。準確地說,這一趟是趕閑集。要是二十八集沒有去,母親是要嘮叨好些天的。
村子離泉水二里多路,擔水費勁,小年過后,家境好些的人家往往要買豬頭下水什么的,用烙鐵烙去豬毛,用斧頭把豬頭劈開,用筐子擔到泉水邊去洗。母親特反感,說把豬油都弄到泉水里去了,說這就是富人吃肉窮人喝湯。后來,我參加工作,單位發(fā)了年貨,母親竟然也把豬頭拿去泉邊清洗。
年三十這天,母親必定在廚房里忙活,砧板篤篤響個不停,油鍋里炸著藕合丸子,飯鍋里燜著黃米飯,外頭柴灶上燉著雞,一會兒喊這個幫忙,一會喊那個幫忙,把我們三個指使得團團轉。父親忙著劈柴,劈完柴,就擔水。下起小雪,父親擔心雪后路滑,一氣擔滿兩大缸水。
我去小賣店買了紅紙和墨汁送到小學校,請老師寫對聯(lián)。排隊的人挺多,老師抱怨說午飯都沒來得及吃,就有人遞給他一支大前門香煙。對聯(lián)寫好后就打漿子貼起來,上聯(lián)下聯(lián)反復比對,貼反了也是有的,門芯橫批還有羅門箋都貼好,還要整條街上比一比,看誰家對聯(lián)好,其實都是一個人的手筆。
那時候還沒有電視,也沒有春晚。趙本山也還沒走出鐵嶺。收音機里能聽到鄧麗君的歌,但信號不好,刺啦刺啦響,索性聽孫鎮(zhèn)業(yè)的武松傳。母親包餃子,包了好幾蓋墊子,韭菜的,芹菜的,寓意長長久久,勤勤懇懇;豬肉餡的最多,孩子愛吃。下午吃黃米飯,跑登半晚上,餓了,一鍋餃子哪里夠,那就煮兩鍋。
瘋夠了,吃飽了,實在困得不行,兩只眼皮老打架就歪在炕上睡著了。母親還在忙碌著,一年到頭地忙。就為初一初二能歇兩天,串串門,拜拜年,母親一宿不眠。
如今,父母親都不在了,為著孩子們有個快樂的新年,年還是要好好預備。只是在我心里,已沒有了兒時的趣味罷了。
年關將近,想起要辦年了。夢里依稀,滿是慈母音容,余生,這是最后的福利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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