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根:錢鐘書與國師
“國師,國師,文化的先進,國民的導師”;“國師,國師,青年的先導,建國的良師”。當年國師的這首校歌應該說是錢鐘書人生的激勵號角,也應該說國師是他一個極為重要的人生驛站。
錢鐘書出生于浙江無錫一個世代書香門第,一家叔伯出過三位翰林,乃深得家學淵源。其父錢基博為20世紀30年代我國四位國學大師之一:太倉唐文治,余杭章炳麟,吳江金松岑,無錫錢基博。錢翁著作頗多,其中《現(xiàn)代中國文學史》被譽為“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南通名士稱其“大江以北,未見其倫”。有其父,必有其子。錢鐘書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學薰陶而成長為清華大學文學學士、英國牛津大學博士,后成為光華大學講師、西大聯(lián)大教授。這位學貫中西的大學者,是怎樣與“國師”結(jié)緣的呢?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日寇大舉南侵,大片國土淪陷,“偌大一個華北竟然容不下一張課桌”。1938年,國民政府為了收容流亡教授、學生,選址安化藍田創(chuàng)辦國立師范學院和其附屬中學,開全國師范學院獨立主辦之先聲。錢基博受聘出任國文系主任。錢鐘書來國師任教主要是兩個人極力促成:一是年邁父親錢基博,二是國師院長廖世承。1939年8月,錢鐘書在上海同時接到國師聘請書和父親的來信。父言年老多病,需兒子跟前照料。父命難違,他便公私兼顧,與徐燕謀、張貞用、鄒文海等5人星夜兼程,在路上走了34天,歷盡艱辛趕到藍田,出任國師英文系主任,并被聘為英文系的導師??梢?,小說《圍城》中記敘的“三閭大學”導師制與國師曾實行的導師制是有關(guān)聯(lián)的,并非錢氏空穴來風而憑空杜撰。
據(jù)錢先生的諸多弟子回憶:錢師講課從不滿足講史實、析名作。凡具體之事概括帶過,而致力于理出思想脈絡。所講文學史,實是思想史。課前必精心寫出講稿,但課堂上絕不翻閱。既語句灑脫,敷陳自如,又禁邪制放,無取冗長。學生聽到會神處,往往停筆默記。“蓋一次講課,即是一篇好文章,一次美的感受”。聽過課的學生都這樣感嘆:錢師是當年課講得最好的老師之一!當年錢先生的學生──湖南師大張文庭、周令本夫婦回憶:錢先生風度翩翩,是當時衣著最講究的年輕教授,課上得精彩極了,是學生們崇拜的偶像,課余同學們總是圍著他轉(zhuǎn)。在國師期間,錢鐘書一直保持良好的讀書習慣。一般午前時間,用來閱讀外語書籍,剩余時間閱碑摹帖,臨寫草書。冬季嚴寒,屋內(nèi)用木炭盆生火取暖。每至午夜,他與幾個同事拿廢紙包裹雞蛋,用水濕透,投進爐中煨熟,權(quán)當夜宵。最精彩的莫過于聽錢鐘書神侃。晚飯后,三五好友往往聚到一處,聽錢鐘書縱談古今上下。他才思敏捷,富有靈感,又具有非凡的記憶力和尖銳的幽默感。每每容顏煥發(fā),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聽其清談,也是一種享受。一次,他與好友吳忠匡等一干人前往徐燕謀住處神侃。只見他縱橫九萬里、上下五千年地神侃海聊,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娓娓道來。說到忘情處,他竟然揮著手杖將徐燕謀的蚊帳戳了好幾個窟窿。隨后大笑著拉著吳忠匡一溜煙跑了。
1941年7月,錢鐘書辭職離開國師。錢鐘書在國師時間雖短,但對其一生都極為重要。如果沒有國師的磨煉和體驗,就不可能有小說《圍城》“三閭大學”惟妙惟肖的描寫,甚至說不可能產(chǎn)生《圍城》這部不朽之作.
溯源:錢鐘書與藍田
藍田,是一塊人杰地靈的寶地,是一處物華天寶的熱土,是一方“玉種藍田”的文學溫床。歷史讓錢鐘書這塊“璞玉”落到藍田,他便沾上了這里的無比靈氣,并與之締結(jié)了不解之緣。
湯晏先生在其著作《民國第一才子錢鐘書》中寫道:“錢鐘書在藍田時間雖短,嚴格說來不到二年。但對錢鐘書一生都極為重要。比較起來,在藍田是他多產(chǎn)時期。他在藍田著手寫《談藝錄》,出一冊《中書君近詩》,并撰寫了半部《寫在人生邊上》。最重要的是在藍田構(gòu)思、孕育了小說《圍城》。他不是心甘情愿去藍田,在路上又吃盡苦頭,受盡折磨,心情亦極為惡劣。但事后證之,吃了些苦頭是值得的。從文學的角度來說,錢鐘書在湘西的窮山溝里收獲無比的豐富。所以說塞翁失馬,安知非福。也許錢鐘書撰寫《談藝錄》、《在人生邊上》只是遲早問題,但可以肯定說,如果沒有藍田之行,則錢鐘書絕對不會有《圍城》。如果沒有《圍城》這部巨著,那么中國文學史就要寒愴得多了。故藍田雖小,但對錢鐘書及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意義卻無比的重大。”
藍田是一座千年古鎮(zhèn),山環(huán)水繞,青山綠水,風光秀麗,地形險要,易守難攻。當時已有湘黔鐵路經(jīng)過,漣水亦可通航,還建有一個小飛機場,交通不算太閉塞。國師創(chuàng)辦地光明山李園,蒼松翠柏,茂林修竹,花木扶疏,環(huán)境幽雅,風景宜人。李園為民國開國元勛李燮和故居,是一座老式大莊院,房間寬綽,適宜建校辦學。當年廖世承院長跑了許多地方都不中意,但到了藍田后,一眼就相中了這塊風水寶地。再加上當時藍田屬安化縣管轄,安化有“安定文化”之吉利,而藍田又有“青出于藍勝于藍”之吉兆,國師終于“玉種藍田”而落戶此間。當時的藍田,是湖南戰(zhàn)時文化中心,除國師之外,還從長沙遷來了長郡、妙高峰、廣雅、大麓、文藝和明憲女中、周南女校等10多所學校。于是,《力行日報》、《藍田青年》、《國力月刊》、《學與思》、《楚風》、《宏農(nóng)》等報刊在此編印、發(fā)行。學校林立,商賈云集,市面繁榮,盛極一時,復有清嘉慶年間“小南京”之美譽。
這一特殊的生活環(huán)境,給錢鐘書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在小說《圍城》中描寫“三閭大學”選址“平成縣”:平即安也,成者化之,“平安成化”暗喻安化縣。寫“三閭大學”所在小鎮(zhèn):“這鄉(xiāng)鎮(zhèn)絕非戰(zhàn)略上的必爭之地,日本人唯一豪爽不吝嗇的東西──炸彈,也不會浪費在這地方。所以離學校不到半里的鎮(zhèn)上,一天繁榮似一天,照相鋪、飯店、浴室、地方戲院、警察局、中小學校一應俱全。”
小說還刻意描述了“三閭大學”是一座人才“搖籃”:“這‘搖籃’選得很好,在平成縣鄉(xiāng)下一個當?shù)刎斨鞯幕▓@里,面溪背山?!边@ “花園”即“李園”;“溪”就是學院旁邊悠悠流淌的漣水源頭的支流升平河;“山”則是風景秀麗的光明山。
后來的事實證明,國師選址藍田,是一個完全正確的抉擇。國師創(chuàng)辦在藍田的6年,創(chuàng)造了國師建校史上的輝煌。日寇鐵蹄蹂躪至周邊的益陽、寧鄉(xiāng)、湘鄉(xiāng)、邵陽,但卻始終未能打進藍田,而且日寇的炸彈也始終未轟炸過藍田。故小城又稱“鐵打的藍田”。
正因為這樣,史學家、文學評論家們都一致認為:正是選中了藍田這特殊的“搖籃”,才孕育了國師,才為國家培育一大批杰出人才,才創(chuàng)造了國師在民國教育史上的奇跡;正是沾上了藍田這獨特的靈氣,才激發(fā)了錢鐘書這位曠世奇才的靈感,使他不僅創(chuàng)造出《談藝錄》這部中國詩話的里程碑,而且創(chuàng)作出《圍城》這不朽的名篇巨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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