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藏書,主要是淘舊書。十五年前在南京夫子廟舊書市上,有老者告余“淘書訣”:一見好書,立刻買定,不可一看再看,遲疑不決。
積累了經(jīng)驗,才知他說的好書,起碼有三個標(biāo)準(zhǔn):稀有的版本,少見的內(nèi)容,可考的藏章。符合此,算得舊書上品,價格昂貴,我少問津。“立刻買定”的教訓(xùn)也有過。去年在成都青羊?qū)m,我看好一部民初版的《孟子》,因為想殺價,玩了個欲擒故縱的小把戲,誰知兜了個圈子回來,書被人買走了,我好不悵然。
現(xiàn)在的書價,是十五年前的數(shù)倍。我淘舊書,一般鎖定1990年前的文本。其理由有二:一則便宜,二則盜版未泛濫。就說便宜吧,如《賈平凹小說精選》,73.1萬字,原價11元,每千字1分6厘。再如《文白對照全譯資治通鑒》,我按原價235元從舊書市購得,厚厚3本,1008萬字,每千字也只2分3厘。友人說我有經(jīng)濟(jì)頭腦會撥拉“小賬”,我答得實在而悲壯:買得起書的人不讀書,我是窮人自然就算小賬!
藏書是要讀書的,但是我絕不列讀書計劃,全憑一時興致,讀也不一定讀完,純屬一種隨時可以拿起隨時可以放下的自由散漫狀態(tài)。這樣,在同一時期里,我隨便翻著許多書本,隱隱約約記得片言只語而已,有時要尋使用的材料,就靠這點線索去翻找。而翻揀的時候,總不在同一處所,有時在枕頭邊找到了,有時在餐桌下邊發(fā)現(xiàn)了。書們的各居一方,說明我懶散,更說明了我懶散中的活力,所以我戲言:但憑破書長精神!
曾在北京碰上古今名家藏書鈐記展覽,讀到了明末清初藏書家萬貞一的藏書印。印曰:“吾存寧可食吾肉,吾亡寧可發(fā)吾槨。子子孫孫永勿鬻,熟此自可供膳粥?!痹谖覝\陋的見聞里,說得這樣義無反顧斬釘截鐵的,再無二人了。在我凌亂的書房里,這印文是一幅篆書條幅,正掛在我的書桌上方壁頭上,是請一位書法家書寫的,就算是我的藏書銘了。
有朋自遠(yuǎn)方來,評價我:家無長物唯有書多。我答:“潦倒窮愁要錢養(yǎng)老時,開家舊書店,保證一年不用進(jìn)貨。”他說:“而今書籍作為商品,子孫世守的觀念日趨淡薄,藏書為晚景謀,也無可厚非。”這種觀點,有古人張本。清末浙東湯氏藏書印是這樣的:“見即買,有必借,窘盡賣?!闭f得開脫,照此施為,既可明哲保身,也可為傳承文化盡點綿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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