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09 / 想起了老電影:
《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和那首難忘的《敘事曲》
今天下午，在微信上看到老朋友傅祿建的推送，俄羅斯民間合唱團的《在荒涼的外貝加爾草原》。傳統(tǒng)的俄羅斯民歌，略帶憂郁、深沉而且悠長。循著思緒又找了幾首俄羅斯民歌，便想起了同樣苦澀、沉郁的羅馬尼亞民歌曲種“依琳卡”（注1）。網(wǎng)上搜尋不得，卻找到了羅馬尼亞偉大的音樂家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的《敘事曲》——那首我聽了就會落淚的小提琴曲。
其實，每當(dāng)靜下來的時候，我常常會想起一部叫做《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的羅馬尼亞電影。1987年羅馬尼亞電影節(jié)在國內(nèi)上映時，好像是在南京西路的新華電影院（抑或黃河路的長江劇場？）看的。彩色寬銀幕的上、下集大片，它的講述充滿了田野、風(fēng)光、愛情和音樂。男主角身材修長、眼神憂郁、英俊瀟灑，頗有幾分神似作曲家本人。而作曲家的愛情經(jīng)歷也是電影中最感人的內(nèi)容之一。作為一部音樂片，它幾近使用了波隆貝斯庫的所有作品。而反復(fù)出現(xiàn)的，便是其最著名的小提琴《敘事曲》。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羅馬尼亞也是那么有文化傳統(tǒng)的國家，更感慨電影原來可以是這樣美好的一種綜合藝術(shù)！而更令我至今傾心的是電影主人公創(chuàng)作的那首凄絕哀婉的小提琴曲，在當(dāng)時23歲的我看來，還沒有一部小提琴曲可以與它媲美，我也不知道它有個名字叫《敘事曲》。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就直接把它叫做“奇普里安的依琳卡”。那時錄音幾盒磁帶根本與我們無關(guān)，便應(yīng)了唐詩那句“此曲只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以后幾次的重聞，卻是在廣播里的“電影錄音剪輯”不期而遇的。每次聽的結(jié)果，都令我心馳神往、輾轉(zhuǎn)反側(cè)……
步入中年以后，由于咨詢的發(fā)達，我才知道1973年是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誕生120周年，羅馬尼亞布加勒斯特電影制片廠攝制這部傳記故事片《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導(dǎo)演：喬·維塔尼迪斯）
在1978年月影片在中國上映時（長春電影制片廠譯制，注1），這一年他創(chuàng)作的《三色旗》被正式定為羅馬尼亞國歌。
2003年，為紀念波隆貝斯庫誕辰150周年， 7月17日羅馬尼亞發(fā)行了一枚500列伊紀念銀幣。（注：3）
紀念幣正面圖案的左側(cè)為由鋼琴和小提琴兩種樂器連接而成的圖案，
象征著波隆貝斯庫是一名作曲家和小提琴家。
關(guān)于音樂家本人
作者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 (Ciprian Porumbescu) 1853年10月14日生于羅馬尼亞北部的摩爾多瓦地區(qū)。卒于1883年6月6日，病逝時不到30歲，是一位天才的作曲家。
波隆貝斯庫在中學(xué)時期就開始創(chuàng)作了他的第一首歌曲《斯特凡大公頌》。他曾因從事愛國活動，反對奧匈帝國的統(tǒng)治被捕入獄。在獄中仍堅持斗爭，堅持創(chuàng)作。26歲出獄后，赴維也納學(xué)習(xí)音樂，師從布魯克納等音樂家。
回國后在布拉索夫的一所中學(xué)任教，他愛上了牧師的女幾貝爾塔。但貝爾塔的父母以宗教信仰不同而拒絕他的求婚，并強行將貝爾塔送往英國讀書。波隆貝斯庫內(nèi)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抑郁成疾。
1883年6月6日這個不到30歲的偉大的天才音樂家竟在貧病中離開了世界。他一生所著音樂作品有：《斯特凡大公頌》、《三色旗》、《把聯(lián)合寫在旗幟上》、《羅馬尼亞狂想曲》、《敘事曲》、《騎兵進行曲》、《被壓迫者的霍拉舞曲》等250部（首）。
當(dāng)他病逝時，成千上萬的羅馬尼亞人為他送葬。葬禮上，當(dāng)人們聽到貝爾塔悲痛欲絕地讀著用血淚寫成的“獻詞”時，人們無不為之流淚。
后來他的《三色旗》被重新填詞作為羅馬尼亞國歌?！栋崖?lián)合寫在旗幟上》成為阿爾巴尼亞國歌。他的音樂創(chuàng)作充滿了強烈的愛國主義激情，作品具有濃厚的民族音樂特色。羅馬尼亞國家音樂學(xué)院，也是以“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命名的。
《敘事曲》是他最著名的小提琴作品，波隆貝斯庫于監(jiān)獄中完成了這首曲子，音樂哀怨纏綿、如泣如訴。雖然只有短短的7分多鐘，但其音域?qū)拸V起伏跌宕，綿綿愁緒悠長傷感，足以使每一個聆聽者久久呆坐，欲罷不能。據(jù)說此曲使得同一個監(jiān)舍里十惡不赦的異教徒淚水長流,在將要被處死的生命最后一刻敬畏上帝,痛惜罪孽,懺悔人生……
電影中小提琴獨奏的《敘事曲》和場景
樂曲共分3個部分。
樂曲的開始由小提琴在低音弦上拉出近乎悲哀的旋律。樂曲似近、似遠，中段深沉的平音出現(xiàn)，像是在告訴要聽故事的人們，要講的是什么故事。旋律慢慢的、輕輕的流淌出，讓人們體會到了這是一個凄涼悲哀的故事，而且年代是那么的遙遠，那么的觸動心靈，一下子把聽眾的思緒引入到了故事的情節(jié)中去。
經(jīng)過一段的音節(jié)過渡，樂曲進入到中間部分。這時小提琴奏出一個全新的旋律，音域?qū)拸V起伏跌宕，綿綿怨緒，心靈上的傷感足以使每一位聆聽者久久呆坐、欲罷不能。曲調(diào)的高低起伏，快慢節(jié)奏的相互交錯，讓聽者深刻體會到了故事的情感，并隨著音樂演奏進入了作者的心境。
隨著樂曲的延伸，仿佛我們在音樂中看到了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在新年之夜，被無辜關(guān)押在牢獄中，看著鐵窗外漫天飛舞的大雪，他深情的拉出了這段旋律。音樂飛出了魔鬼的牢窟，飄到站在雪地里的朋友們的身邊，一應(yīng)一合的相擁在一起的十分感人的情景。
樂曲的最后在高音部分的音節(jié)過渡，忽高、忽低、忽緊、忽慢，經(jīng)過反復(fù)交錯，而后又把樂曲帶入到開始的第一部分之中，再次現(xiàn)出了那個哀傷而憂愁的情感。整個作品的演奏把向人們敘事的主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其實，只有短短7分多鐘的曲子，充滿悠長的傷感、綿綿的思戀，有如平靜水面下涌動的情感波濤，足以使你久久地呆坐在那里，忘了時間……
其后，，近四十年中也就是中年以后在土豆上再在看過一次《奇普里安·波隆貝斯庫》視頻，片子已經(jīng)很有點模糊，但仍然極度的吸引著我……
時至今日，思想起尼采的話：“良好的歌聲要求獲得良好的響應(yīng)；在良好的歌聲之后應(yīng)當(dāng)有良久的沉默。” （尼采 《學(xué)問》）才又一次感悟到并敬畏哲人思考的深度！
《敘事曲》（樂譜）
點擊聽取音樂家演奏：
電影中那些令我至今難忘的場景
鏡頭一：四野籠罩黑暗，近處篝火的閃動不時映亮圍坐著的人們的臉…遠處，一個充滿歲月滄桑的女中音在用她沙啞而蒼勁的聲音歌唱…穿過草原上的風(fēng)，時斷時續(xù)的飄來哀怨而冗長的悲聲…
年輕的波隆貝思庫驚問：這是誰?！一部被火光透映的大胡須后面的嘴用同樣蒼老的聲音喃喃地回答：她就是摩爾多瓦著名的民歌手——依琳卡…”唱的是什么？”“多依那…”
篝火熄滅，歌聲漸歇，黑暗如漆一般的濃…
鏡頭二：高爾貢牧師家。年輕的波隆貝思庫和牧師合奏一曲，小提琴清揚流轉(zhuǎn)、鋼琴聲此伏彼現(xiàn)，相應(yīng)互答，融合無間…
躲在門外傾聽的貝爾塔露出半張臉，一往情深地看著心愛的玩伴…窗外，綠草蜿蜒、白云藍天…
鏡頭三：學(xué)成歸來的波隆貝思庫大步奔走在青梅竹馬的戀人貝爾塔家方向的草原山坡間…這對戀人，從鏡頭的一左一右兩個方向相向而奔，然后擁抱在一片潔白的花海之中。相擁無言，一起滾下了開滿了小白花的山坡。齊腰深的矢車菊被齊齊地壓倒后，又紛紛撲刺刺地彈起，整個畫面美不勝收…
波隆貝斯庫抱著戀人涉過溪水，貝爾塔的白紗巾在風(fēng)中飄拂，迎接他們的又是一片色彩鮮艷的花叢…
鏡頭四：由于教派的不同，波隆貝思庫的求婚被潛心于教義的高爾貢牧師冷峻而堅定的拒絕了！父親克里埃神父實在不忍心看到這對年輕人傷心欲絕的情景，強壓下多年來的對抗與自尊，上門懇請牧師能準允這這場感人至深愛情上升至婚姻。仍然是拒絕，巖石一般堅硬而冷峻的拒絕！
滿腔悲憤的克里埃神父一下子好像蒼老了許多，他蹣跚著走出牧師府邸，在一天白云擁簇如山的天穹之間，一身黑袍、雙手捂臉，抬頭向天，悲憤難已：“上帝呀！面對這對相愛的年輕人，捂上你的臉吧！羞愧死人了!”…陽光自云間噴射而出，淚水從之間流下……
鏡頭五：抵抗暴政的波隆貝思庫被抓捕入獄。寒冷的新年之夜，雪花飛舞。監(jiān)室內(nèi)一燈如豆，波隆貝思庫持琴倚窗而立，與鐵窗外隔獄墻趕來探視的親友們隔窗遙望,深情的拉出了這段《敘事曲》的主旋律…
鏡頭六：清晨，南意大利的海邊巖石上, 疾病纏身的波隆貝思庫靜靜坐著，慢慢舉起了小提琴，拉起了一首來自故鄉(xiāng)古老的曲子…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聞聲而來，有點膽怯輕聲地問：你是誰？
波隆貝思庫帶著憔悴的微笑回答：我叫波隆貝思庫。
得到善意的回應(yīng)，小女孩高興了，一連串問題相接而至。天真而好奇的孩童，傷心而不久于人世的年輕音樂家，于是便有了下面一段令人不忍卒聽的對話（因年代久遠，手頭又沒有片源，只能是個大概意思）：
童：你拉的是什么？
波：多依那…
童：為什么？
波：因為我離開了我的祖國和家鄉(xiāng)…
童：為什么？
波：因為…我離開了心愛的人…
童：為什么？
波：因為…因為我要死了…
童愈加好奇：為什么？
波：無言以對，轉(zhuǎn)過頭去，清癯的臉上一行熱淚潸然流下…
一連五個殘酷的為什么，從稚嫩無知的女童口中問出！當(dāng)時，電影院里許多人都忍不住哭出聲來！至今思想起來，那種美麗而殘酷的畫面和聲音仍然讓我的心戰(zhàn)栗顫抖，不忍回視卻又難以忘記——原來忘記也這么地難！
鏡頭七：地中海，夕陽西下，水光粼粼的地中海泛動著淡蕩的金波。遠離故鄉(xiāng)的波隆貝思庫，在用琴聲面對大海訴說著憂傷的心靈… 失去祖國，失去家園，失去心上人，還面臨著失去生命的痛苦……不盡的思念和深深的嘆息都化作痛徹心扉的樂曲，如泣如訴的敘述從指間、從弦上流出，流淌到了找不到邊際的紅色波濤之中...
海邊廣場上的行人止步相問：“他是誰？”“聽說是個羅馬尼亞人?！薄八氖鞘裁矗俊蹦莻€和布隆貝思庫對過畫的女孩從家長的裙裾后伸出天真的小腦袋，認真而清澈地回答道：多依那！
海邊，溶溶的殘陽漸漸隕落在一片暗紅的海洋中…
附：剛找到的電影的結(jié)尾視頻地址：
https://v.qq.com/x/page/l0352mgv80n.html
陳農(nóng) 2018年7月9日于上海家中
注1：多依那，是羅馬尼亞最重要的一種民歌。由于流傳地區(qū)的不同,有“長調(diào)”、“森林歌”和“悲歌”等不同的名稱。歌詞即興編唱,多與愛情、歌唱大自然以及抒發(fā)悲傷的情感有關(guān)。有三種不同的曲調(diào)類型。第一種音域比較狹窄,但曲調(diào)富有裝飾性,和語言結(jié)合緊密；第二種在羅馬尼亞東部的莫爾達維亞和西部的特蘭西瓦尼亞比較流行,音域較寬,曲調(diào)簡單質(zhì)樸；第三種經(jīng)過了歷代民間藝人加工音域?qū)拸V,旋律優(yōu)美抒情,演唱技巧也講究，有比較高的藝術(shù)價值。
注2：譯制導(dǎo)演：蘭馥心；翻譯：潘耀、華夏明箴；
主要配音演員：奇·波隆貝斯庫——徐雁；貝爾塔——向雋殊；
高爾貢獻牧師——孫敖；伊拉克里埃神父…張玉昆??；
注3： 該幣為精制幣，成色99.9%，重31.103克，直徑37毫米正面圖案右側(cè)為羅馬尼亞的盾形紋章，和面值“500列伊”。圖案上方還有環(huán)形的題銘“羅馬尼亞”和發(fā)行年份“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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