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游廬山,觀瀑布,寫有著名的《望廬山瀑布二首》,其中第二首是中國詩歌史上詠瀑布的壓卷之作,尤為膾炙人口: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一座頂天立地的香爐(峰),冉冉升起了團(tuán)團(tuán)白煙,縹緲于青山藍(lán)天之上,在紅日的照射下化成一片紫色的云霞;前川的瀑布噴涌而出,勢不可擋,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一條銀河從天而降。真是想落天外,驚人心魄。整首詩給人以超群脫俗、雄奇瑰麗的印象和詩意盎然、美妙無盡的審美享受。詩論家李元洛先生說過,《望廬山瀑布二首》其二“是廬山瀑布永不過時的廣告詞,也是永不換代的身份證”(《唐詩三百首新編今讀》)。的確,此詩一經(jīng)問世,廬山即飄蕩著永不消逝的萬古詩魂,它為廬山增添了無比豐厚的文化意蘊(yùn)。
但是,李白詩中的香爐峰在什么位置呢?建國以來出版的各種唐詩選本或李詩選本,以及相關(guān)論著,大都認(rèn)為:在廬山西北部。
其實,這是完全錯誤的。詹锳主編的八卷本皇皇巨著《李白全集校注匯釋集評》(百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對此作了正本清源的糾正。該書第六卷第3022頁在《望廬山瀑布》詩后對“香爐峰”是這樣注釋的:
據(jù)此可知,廬山的香爐峰不止一座,李白詩中的香爐峰在山南,而不是西北。那么,為什么眾多選家、注家會一致認(rèn)為在西北部呢?對此,萬萍《香爐峰考》一文作了合情合理的解釋:“諸多注家把李詩中的香爐峰說成在廬山西北部,可能主要是根據(jù)清代王琦編注的《李太白全集》。王氏在《望廬山瀑布》詩題之下,引《太平御覽》注瀑布:‘即瀑布水也’,這是對的;他在第一首詩后引《太平寰宇記》說:‘香爐峰在廬山西北部’,這就錯了。南部的瀑布水和西北的香爐峰是不相干的,王琦的兩條注釋相互矛盾,鬧了笑話。就總體而言,王琦的《李太白全集》不失為詳備的注本,成為后來很多選本的依據(jù)。也正因為王琦的本子較好,所以香爐峰這樣局部的注釋錯誤也就容易以訛傳訛了。原因之二,大概是不知道廬山的香爐峰不止一處,而由于白居易等人詩文的關(guān)系,大家對東西二林附近的香爐峰又很熟悉,于是就未加審慎,輕率加注了。”
《望廬山瀑布》作為李白的代表作之一,早已萬口傳誦了千百年,并且還會千秋萬代地繼續(xù)傳誦下去。但是對詩中香爐峰所在位置的錯誤注釋,由于以訛傳訛的緣故,幾乎到了積非成是的地步。雖然《李白全集校注匯釋集評》一書作了糾正,但似乎收效甚微。就管見所及,新世紀(jì)以來出版的唐詩選本、李詩選本和相關(guān)論著,在注釋《望廬山瀑布》的“香爐峰”時,除了安旗《李白詩集》(中國國際出版社2012年版)、李元洛《唐詩三百首新編今讀》(臺灣九歌出版公司2013年版)和張長青《中國古典詩詞名篇文化鑒賞》(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等少數(shù)幾種外(其中安著注得最好:“香爐:即香爐峰。廬山西北有北香爐,南有南香爐,此詩之香爐峰當(dāng)為南香爐。”),其他大都仍然以《太平寰宇記》為據(jù):“香爐峰,在廬山西北”。如霍松林《唐詩精品》(時代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王運熙《唐詩精讀》(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陳新璋《唐詩宋詞名篇注評》(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趙昌平《李白詩選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和楊義《李杜詩學(xué)》(北京出版社2001年版)等均為同類著作中的佼佼者,它們權(quán)威性高、普及性強(qiáng)、發(fā)行面廣,備受好評,但在注釋香爐峰位置時,誤注則無一幸免。這實在是令人遺憾的。這種是非混淆、相沿成習(xí)的現(xiàn)象,不知何時才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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