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景象豐富多彩,詩歌題材變化無窮,詩人的藝術個性也迥然有異。但任何藝術都有其自身規(guī)律,比如律詩的起句就不能隨便地信手拈來,否則就會缺乏籠罩全篇的聲勢。
一般好的起句都顯得突兀高遠,如狂風卷浪,勢欲滔天。律詩的起句若能一鳴驚人,開篇就能造成不平凡的聲勢和局面,從而引發(fā)和籠罩全篇,也讓讀者一見傾心,而欲罷不能。
可是由于律詩的篇幅有限,無法獲得更多的回旋余地,所以開篇兩句就必須突出重點,并力避平庸拖沓。清代詩人王土禎認為,唐人起句,尤多警策。
比如李商隱的無題詩,“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兩個難字,以輕微的突兀感,造成了詩句的綿連纖曲之勢,也非常引人入勝。下面介紹三首開篇精彩的名作,新穎別致,讀了一遍就記憶深刻。
尋雍尊師隱居
唐代:李白
群峭碧摩天,逍遙不記年。
撥云尋古道,倚石聽流泉。
花暖青牛臥,松高白鶴眠。
語來江色暮,獨自下寒煙。
這首詩從大處落筆,首句就境界開闊。連綿陡峭的蒼翠山峰,高聳入云;主人公遠離塵囂,已經(jīng)不記得過了多少年。一個“峭”字,展現(xiàn)出鬼斧神工之勢;一個“碧”字,描繪出群峰青碧蒼翠的外觀。再以“摩天”二字襯托,盡顯禪師居所的壯觀和雄渾。
次句“逍遙”二字,贊美禪師超凡脫俗的胸襟;“不記年”,傳達出高士遠離紅塵、忘記得失,甚至不屑于計算年月,更補足了“逍遙”之意。短短10個字就渾然一體,令人咀嚼不盡。
江漢
唐代:杜甫
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
片云天共遠,永夜月同孤。
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疏。
古來存老馬,不必取長途。
杜甫的這首詩非常著名,首句就緊扣題目,次句更不同凡響。漂泊在江漢一帶,詩人思念故土卻不能回歸,在茫茫天地之間,仿佛只是一位迂腐的老儒。
這首詩的起句有聲有勢,總領全詩,確非溢美之辭。詩人運用了大小反形的藝術辯證法,“乾坤”之大,與“腐儒”之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和反襯,既寫出了詩人支離東北、漂泊西南、滯留江漢的落拓生涯,更表現(xiàn)了天下雖大,而自己壯志難酬、又無容身之地的深沉感慨。
觀獵
唐代:王維
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
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
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
回看射雕處,千里暮云平。
這首詩的首聯(lián),一句點號角,一句點人物。由角弓之“鳴”,愈見狂風之“勁”;又從朔風之勁,更見弓カ不凡?!皠?、鳴”二字,不僅千錘百煉,而且彼此映照、相得益彰。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在如此鋪墊之后,出場的人物才顯得聲威赫奕,所點出的題目中的“獵”字,也才更為突出。王維的這首詩采用先聲奪人的方法,從而達到了包舉全篇的目的,讓讀者的注意力一開始就高度集中。
這三首五律都是盛唐大家的作品,不僅出手不凡,而且非常值得細讀。李白瀟灑不羈,頗有道家情懷。他尋幽訪隱,既是追慕高士風尚,也是排遣自己才不經(jīng)用的愁悶。杜甫半生漂泊、卻一輩子都在憂國憂民,這句“乾坤一腐儒”,讓多少人心生敬仰之情。
王維年輕時不僅才高八斗,而且志向高遠,這首《觀獵》開篇先聲奪人,結尾也是搖曳生姿,不愧為大唐的狀元之才。雖然三位詩人的風格不同,但起句都是毫不草率,從而可以統(tǒng)領全篇,更能流傳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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