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悅芳，山西高平人，現居太原。中國詩歌學會會員，山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山西文學院簽約作家。有詩歌、散文、詩歌評論發(fā)表于《山西文學》《山西日報》《黃河》《都市》《詩歌月刊》《星星詩刊》《詩選刊》等。并有詩歌作品入選《新世紀詩選》《中國青年詩選》《中國短詩精選》等多種詩歌選本。著有詩集《虛掩的門》，該詩集獲2016—2018年度趙樹理文學獎·詩歌獎
深淵
1
夜越黑，看得越清楚
神奇的光線背后
是更為神奇的黑
就像一種真相
覆蓋著另一種真相
俯身于命運。眾詞寂靜
不可剝奪的暗喻
被一只隱形之手導向暗境
有些注定來臨的可能
終究沒有發(fā)生
2
觸目驚心的懸念如此意外
親吻過風暴的窗子
也收容過風景
詞與詞的裂口
是一條不可分割的河流
長久地凝視，從他人中
發(fā)現我們自己。每一處
黑的背后都是輾轉反側的
深淵。于是我們迷上了深淵
和深淵背后的眼睛
3
你在的那個地方
依然有光
它誕生于你的內部
我夢見某處，風已經發(fā)生
神奇的光線閉上眼睛
最后的天空閃耀之前
我和你隔著同一個黎明
是的，你是無窮的
一部分。那唯一的窗口
終將被點亮
與影子對話
1
從精神的洞穴
借一縷燭光
以每秒300公里的速度
卸下這個城市的孤獨
泡一杯濃濃的咖啡或茶
制造出失眠的氛圍
讓黑暗不暗 讓困倦不倦
他總講一些我怎么也記不住的
外國名字
讓不喜歡的人愛上它
這是多么痛苦而幸福
又荒誕的事
他說虛無是空中的鳥兒
畫出的弧線
他說他坐在暗層的低處
垂下眼簾傾聽
他說“以沫”是一種氣息
一個影子
一個從深淵飛升上來的天使
我們就這樣聊著
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不曾與他在塵世謀面
只在靈魂的張望中仿佛相見
2
他說他喜歡與他對話的男人和女人
他說他喜歡秋天那純潔情欲的氣息
只是要放棄憂愁和傷感
他說長著一雙魔鬼眼睛的老女人
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還說
人都是泥捏的
他又說，影子是灰色的
是那種頹廢的顏色
他要在一個黃昏寫一首黎明之歌
可是梵高的耳朵聽不見
他像塵埃一樣低浮在空間
用記憶和想象把遺失的語言復活
在另一片廢墟上開出美麗的花來
把真實的黎明和世界扔在風中
太陽打了個哈欠 黑夜逃離
而我愿意將傾聽和仰望養(yǎng)成一種習慣
3
我傾盡芳草虛擬的春天
與影子對話
在原野 在夢里 在心間
在落花流水的驛站
披露紅塵與萬物的秘密
我的詩章
在他的面前
早已失去了隱喻的權利
影子與我的眼睛一樣黑
他的內心早已構筑足夠平靜
抵擋四面八方的風風雨雨
在夜晚降臨之前
虛構一個春天
窗外的百合 全部開放
以便獲得虛構的溫暖和力量
黑暗中的遠山
和星光 相互交換
感官像晚風漫過整個世界
黃昏有鳥飛過
像閃過窗前的一支箭
和影子對話的時刻
其實與思考無關
更無關于詩歌
1
內心的暗痕，隱藏于
平靜之下。與每一個過往血肉相連
一片葉子上消逝的，除了光線
還有發(fā)黃的青春
看著鏡像里的自己
逐漸消失。消失在叢林深處
像影子一樣密布，恍若
落葉墜入暗流。融入即消失
風沙一如從前，天空依然沉睡
可總有一些物象是醒著的
記憶和塵埃，與暗淡的泥土
一起呼吸。等待伸入新的組合
從物與事之中取出火焰
去愛一些深不可測的詞語
泥沙沉落，一個聲音
破土而出。草木己經長出新綠
2
幻覺將我和生活分開
這么多年
不能將光影混同于塵埃
但我必須留出足夠的空間
習慣于
清晨打掃小小的庭院
習慣于
夜間讀書隨困而眠
習慣于面對四季的變幻
不動聲色
天，已經越變越長
風，開始越吹越短
為了驗證時光的苦味
我己經生活了多年
無話可說
3
其實，我的內心
裝著山川、風物
和愛。偶爾，
也會把一些飛禽走獸
安置其間
我無法復述走過的樹林
每一條岔路都指向迷茫
也不能把傷口剖開，讓你聽遠去的
風聲。我的耳朵里擠滿了各種聲音
麥芽破土的聲音
樹木開花的聲音，火車的聲音
墻角蜘蛛結網的聲音
中年夫妻爭吵的聲音，更多的人
沉默的聲音
那些走失的記憶，己無法將我
找回。我從樹林走過
常常聽見自己的咳嗽聲
每一聲咳嗽，都有樹葉飄落
藥片一樣，嵌入時間的
裂痕之中
邂逅策蘭
邂逅策蘭。在冬夜
他以質問的口氣與冒煙的
嘴巴交談，探討死亡之
秘密。他睡在異鄉(xiāng)女子身邊
互訴黑暗
他不停地寫到光與水
光，看不到
水，充滿了咸味
他懷著冰冷的熱情，到處
言說絕望。骨灰甕里
沒有光亮，更沒出口
他的一躍，完成了
他的死亡賦格曲，在不可掙脫中
掙脫了?！昂谏呐Ｄ獭睘⒙湟坏?/span>
他已學會
用傷口飛翔。我想，
為策蘭點亮的燈，他是不要的
如果黑暗，就黑到底
是的，策蘭
沒有人能將你把握
我只能透過你語言的柵欄
遠遠地讀你
你的詩句在我身體最深刻的地方
不停地發(fā)酵
你死去，我開始呼吸
遭遇卡夫卡
他藏在一道玻璃做成的墻壁后面
用那雙大得恐怖的眼睛含著笑意盯著你
讓你無所適從
他像一個神秘的操控者
把你逼近一個凄惶、迷茫的夢魘世界
懸在半空，既不能著地
又不能起飛
只能沿著一道沒門的墻永遠地走下去
卻永遠進不了房子
他，似乎來自另一個世界
孤立尋求在午夜的村莊留宿
或在法庭上做無罪的辯解
從一種假象撞到另一種假象
令習慣了謊言的我們
措手不及
到處都是城堡
到處都上演著變形記
讓你的痛苦無法躲藏
他說人在世界中不能存在
一個人在活著的同時也可以死去
他好像決心把上帝看個清清楚楚
然后生硬硬地告訴你：
世界從來如此，普遍如此
背后之后。一個籠子在找一只鳥
馬車在蒼茫的大地上留下轍痕
洞穴里的影子充滿了聲音
和狂熱。里面空無一物
那個迷宮的村莊
正是夢魘的最深處
他像一面鏡子，讓你看到許多先前意想不到的東西
卻永遠無法靠近
他是一個永恒的秘密
他是迷人的，又是令人恐懼的
卡夫卡摧毀了我。暗夜深處的火光，從此幻滅。
令人不安的齊奧朗
他嘴唇緊閉。熾熱的眼睛
宛如兩潭不屬于此世的光源
他身處時間之外。不再與宇宙
扭成一團，在昏昏欲睡的世界
孤立了自己。他帶著他的孤獨
與上帝對峙。萬物是多么遙遠
他在絕望之巔，抒情
墜落于天堂與地獄之間
像是一個掉入深淵的人嘶喊
讓你分不清是恐懼還是驚喜
他在句子中央，探尋眼淚的起源
他說向下的路就是向上的路
每一個活人都是欺瞞者
他一生與無可救藥者同行
他以近乎狂熱信徒的語氣反對著狂熱
以一種極端反對著另一種極端
他像苦咖啡與血液混合的深色液體
不透明，讓人難以下咽
他是漩渦、激流、陷阱、岔路、尖刺
是炸彈思想的熱情創(chuàng)造者
是毫無顧忌的戲謔者和破壞者
是隨時突然現身的超級冷酷的毒舌
是永遠不會安份也不會讓人安心的絕境探索者
是一個具有多種面孔的絕對質疑者
和孤獨的沉思者。他的孤獨
是他的一部分。是他
在自我解體之時構建的
另一個自我
悖論無處不在。齊奧朗
仿佛從遠處聆聽我
這個自我解體者，烈火中的智者
在悖論的罅隙中呈現出真誠的面容
他的冰點
其實是血液的一種熱烈
火焰同時賦予他熱烈和虛無
虛無，只是他最后的一道光環(huán)
尋找烏托邦
暗夜行走的陽光
涉水而來
一只蝴蝶拯救了我
鮮花在路口盛開
那些無聲的暗示
落地生根
愛，就在這里
在心靈與陰影之間
成為光的俘虜
我與光一起生活
生活在
愛所生存的地方
雨中
靠著窗口往下望。車流
在人群中穿梭
雨是背景。密密的
消解著一切意義的喧囂
此時，孤獨是多么可貴
在這座北方的城市。這些年
一直是怎么活過來的
我的影子在人群中閃現
又在人群中消失
在看不見的地方
扎向暗的那一邊
人，是經不起俯視的
尖叫聲劃破了玻璃
一個人，因吶喊而變形
這是一組突然傾斜的畫面
人，不過是生活在布景里
而我此時的孤獨也不過是虛構
讓想象終結想象
熄了燈
這間屋子就是整個世界
卸下面具。隱入巨大的黑暗
與過往時光中的人物，對話
周旋。梵高的椅子依然空著
一直等待的那個人還沒有來
有一種東西在悄悄逼近
像蒙克油畫《青春期》少女
背后的黑影，安詳平靜
又四伏殺機
只有走廊里的燈光依然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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