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之間:交融與再造”系列講座
文研講座116
2019年3月27日晚,“北大文研講座”第一百一十六期在北京大學第二體育館B102報告廳舉行,主題為“希臘世界的埃及魔法”。北京大學歷史學系教授顏海英主講,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教授拱玉書主持。
顏海英教授
講座伊始,顏海英教授即指出,埃及魔法是指底比斯出土的記載著古埃及魔法的紙草文獻。這批文獻撰寫于希臘羅馬時代的埃及,上面記載著古埃及的秘傳知識,并反映了希臘化時期埃及社會的雙面特征。本場講座共分為四個部分:底比斯魔法紙草的文獻內(nèi)容和研究價值、希臘羅馬時期魔法紙草的特征、古埃及魔法師的形象、希臘化時期埃及社會的雙面特征。
底比斯魔法紙草
講座第一部分,顏海英教授首先論述了底比斯紙草的重要性和獨特性。在羅馬統(tǒng)治埃及時期,統(tǒng)治者嚴厲禁止收藏魔法書,并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毀書活動。因此,這批能被保存下來的魔法紙草彌足珍貴。與此同時,這批希臘羅馬時期的埃及紙草反映了當時的歷史狀況,對古埃及歷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之后,顏海英教授指出,魔法紙草具有獨特的研究價值,但長期未被西方學界重視,直至近幾年才受到學界的廣泛關(guān)注。究其原因,或許在于西方紙草學者主要利用紙草文獻進行社會經(jīng)濟研究。因此,紙草學者傾向于將涉及宗教的魔法紙草歸為古典學研究的范疇。然而,古典學者卻低估了其研究價值,沒有深入發(fā)掘魔法紙草背后的文化與歷史信息,由此造成了相關(guān)研究的缺失。
在這一背景下,底比斯魔法紙草呈現(xiàn)于世人眼前。這批總計126卷的紙草文獻由一位瑞典外交官發(fā)現(xiàn),其中絕大部分是希臘文文獻,部分是希臘文和埃及世俗體雙語文獻——后者正是目前研究的重點。這部分紙草主要是魔法書和煉金方,記載著古埃及人的神秘知識。顏海英教授借哈瓦斯王子收集魔法的故事闡述了古埃及魔法的神秘性和神圣性,并指出在古埃及人眼中魔法之所以重要,是因為古埃及人將魔法與醫(yī)學等量齊觀,視為凡人不可接觸的神秘知識。除此之外,顏海英教授還介紹了雙語魔法紙草的主要內(nèi)容,即占卜方式、獲得喜愛和尊重的方法、毒藥制作、治療方法以及動植物名稱和類型。
哈姆瓦斯王子像,哈姆瓦斯是拉美西斯二世之子,也是普塔神大祭司
與此同時,顏海英教授提出了如何看待埃及魔法的問題。她指出,魔法師是掌管秘密者,埃及魔法首先是神秘知識。所謂神秘知識是指外人難以了解的神秘話語和神秘文字,主要涉及工藝、文字和藝術(shù)風格等內(nèi)容。在某種程度上,這些神秘知識也展現(xiàn)了歷史真相,比如前文所說的哈瓦斯的故事。這一故事中的哈瓦斯在歷史中確有其人,他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兒子大祭司哈姆瓦斯??脊虐l(fā)現(xiàn)證實,哈姆瓦斯同樣癡迷于收集魔法書,由此我們可以認為,魔法書或許是對歷史的另一種記錄。此外,魔法師也并不是一個專門的群體,他們身兼高級官員(宰相)與知識分子(大祭司)的雙重角色,在古埃及歷史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他們的咒語與當時埃及的社會歷史息息相關(guān)。
講座第二部分,顏海英教授主要論述了魔法在希臘羅馬時期與古埃及時期的區(qū)別。她指出,在語言的使用上,希臘羅馬時期的魔法書主要以希臘文(前)和埃及文(后)雙語書寫,并用科普特語注釋后者。經(jīng)過進一步研究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雙語魔法書包含著埃及圣書體、希臘文和埃及世俗體三種字體。由此可推斷,魔法師是在邊抄寫邊翻譯的過程中完成這批魔法書的。照常理來說,原本神秘且神圣的魔法應該以埃及文書寫,希臘羅馬時期以如此繁雜的文字書寫,既反映了魔法師們的變化,也反映了羅馬統(tǒng)治時期魔法和魔法師的處境。掌握魔法的埃及祭司們是很有彈性的群體,他們不僅為埃及人運用魔法,還招徠希臘人做生意,因此,使用雙語也不足為奇。當時,羅馬統(tǒng)治者禁止埃及魔法,魔法師只能四處求索,搜尋不同版本的魔法書,邊抄寫邊翻譯,這也體現(xiàn)了當時魔法和魔法師日趨艱難的狀況。
其次,區(qū)別還體現(xiàn)在魔法的內(nèi)容上。古埃及時期的魔法內(nèi)容往往具有神話反轉(zhuǎn)的特點,其背后反映了埃及人特有的宇宙觀,即認為宇宙間萬事萬物相互貫通。但是,希臘羅馬時期的埃及魔法則呈現(xiàn)出國際化的色彩,糅合了多個文化的信仰,將不同國家的神納入到魔法之中。顏海英教授指出,這種看似巨大的變化,實際上與古埃及人的信仰并不矛盾,萬物相通的宇宙觀自然而然地會催生這種國際化的信仰觀念。除此之外,內(nèi)容的不同還體現(xiàn)在咒語上。古埃及時期的魔法只要求將咒語念對就可以成功施展魔法,但是希臘羅馬時期的魔法對咒語要求更多,更加重視魔法師個人的作用,也更加強調(diào)施展魔法過程中的神圣體驗和參與程度對魔法成效的影響。
“食人者之咒”,發(fā)現(xiàn)于烏納斯金字塔墓室,約屬第五王朝末期,約公元前2325年。
講座第三部分,顏海英教授主要闡述了魔法師群體的特征,并表示這些紙草文獻展現(xiàn)了一個文本共同體和轉(zhuǎn)變的文化記憶。羅馬統(tǒng)治埃及時期對魔法和魔法師采取極端嚴苛的態(tài)度,魔法師冒著生命危險藏書。但是,在搜書和藏書的過程中,保存和分享神秘知識的行為無形之中促成了神秘知識的文本化。顏海英教授表示,大祭司的生成十分困難,且具有神秘主義色彩。古埃及人的識字率僅有5%,因此,擁有較強的讀寫能力和文化素養(yǎng)的人才有可能成為大祭司。為保證神秘知識密不外傳,大祭司通過神秘儀式選拔而出,由此披上了神秘色彩的外衣。羅馬統(tǒng)治時期對魔法采取高壓政策,魔法師們不得不將神秘知識書寫下來加以收藏,并通過加密的形式進行保管,最終于無形中形成了一個文本共同體。而藏書之處也有歷史淵源。大祭司們在神廟的生命之屋中工作,其中的書之屋專做藏書之用,由此逐漸形成了較大的圖書館(如泰布突尼斯圖書館和底比斯魔法圖書館)。據(jù)羅馬主教克萊門特所說,藏書包括42種,涉及法律、宗教、占卜和醫(yī)學等學科,圖書館的發(fā)展也促成了文本共同體的形成。
神廟圖書館保護符
除此之外,希臘羅馬時期埃及的文化記憶也發(fā)生了轉(zhuǎn)變。之前,魔法師主要在神廟之中施展魔法,這一時期的魔法師開始進入村落從事魔法活動。這一轉(zhuǎn)變主要反映了當時埃及社會現(xiàn)實的變化,埃及逐漸走向雙面社會,魔法師們也走下了神壇。
講座第四部分,顏海英教授描述希臘羅馬時期的魔法紙草反映的雙面社會特征。首先,埃及社會的雙面特征主要表現(xiàn)為希臘化和埃及化兩方面,在語言、法律、日常生活和宗教藝術(shù)上多有體現(xiàn)。比如,希臘文和埃及文并用,法庭分為埃及法庭和希臘法庭等等。其次,雙面社會與希臘化的時代背景息息相關(guān)。所謂希臘化,是指亞歷山大征服過程中推廣希臘語和希臘文化的過程。盡管西方學者對這一問題的評價眾說紛紜,但是不可忽視的是與希臘化相伴的東風西漸以及由此出現(xiàn)的東西交融現(xiàn)象。埃及雙語魔法也是這一背景下的產(chǎn)物。顏海英教授指出,這是一種傳統(tǒng)再造的過程——傳統(tǒng)只有經(jīng)過改造才能進一步延續(xù)。
羅馬時期一個埃及人的“裹尸布”上圖案,混合了希臘與埃及風格
最后,顏海英教授指出,這批魔法紙草反映了當?shù)氐淖诮倘诤蠣顩r。希臘羅馬統(tǒng)治時期,統(tǒng)治者一度將埃及宗教信仰與自身宗教信仰融合。托勒密五世時期高度重視埃及傳統(tǒng),借以塑造自身的文化正統(tǒng)性,這也幫助了魔法紙草的保存。直到之后羅馬統(tǒng)治者和早期基督教對魔法實施嚴格禁止政策,魔法和魔法師們才轉(zhuǎn)入地下。許多宗教異端卻受到埃及魔法的影響,但也正是這種宗教融合促使后世學者更加關(guān)注埃及傳統(tǒng)信仰,并在之后引發(fā)了埃及熱的狂潮。
評議階段,拱玉書教授表示,盡管埃及學與亞述學存在很多相似之處,但在魔法問題上存在區(qū)別。兩河流域的魔法師們比較現(xiàn)實,因此出現(xiàn)了很多教授魔法的手冊,可見他們并沒有將魔法視為一種神秘知識。而埃及人強調(diào)魔法的神秘性和神圣性,因此,埃及魔法更加具有形而上的意義。除此之外,兩河流域的魔法主要使用三種層次的語言:神的語言(secret language)、詩性的語言(poet language)和魔語(rumble jabber)。與之對應,埃及魔法咒語使用的語言處于哪種層面需要進一步解釋。
顏海英教授在回應時指出,埃及存在神的語言,也就是那些難以理解、不為外人所知的語言;而詩的語言則主要為希臘時期的魔法所使用。除此之外,埃及魔法與兩河流域魔法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前者是預測性的,而后者的主流是祈福性的,且具有正面的啟動性功能。到了希臘化時期,兩種魔法出現(xiàn)了一種融合的趨勢,祈福和預測共存于埃及魔法之中。
交流環(huán)節(jié),顏海英教授分別就埃及魔法與猶太教及基督教的關(guān)系、希臘羅馬化后埃及土著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中國古代巫醫(yī)與埃及魔法的比較等問題做出精彩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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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季璇、石 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