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三父子，引領(lǐng)詩壇數(shù)千年。三種詩風(fēng)，三種人生！
尤其是古代那些可以左右國家命運的“第一家庭”而言，他們能否做好代際交接，簡直關(guān)乎全民福祉。一個優(yōu)秀的第一家庭的“帝業(yè)永祚”，有“一門三圣”的周王父子（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旦）。國粹君今天要和大家分享的三曹父子（曹操、曹植、曹丕）。沉重、雄渾在廣大的沙場上和在宮殿門前助威一樣都慳然有聲。由心而發(fā), 率性而舞。但一劍封喉的凄絕也是無法比擬的。與他并世而起的群雄中，智商拙計的袁術(shù)、婦人之仁的袁紹、剛復(fù)自用的公孫瓚、躁漂輕進的孫堅、優(yōu)柔寡斷的韓馥以及外強中干的劉表等人都沒有什么好結(jié)果。作為一個成功的政治家，曹操擁有比他們更機警的謀略和更堅定的執(zhí)行力。他為官剛直，不避豪強。在做北部尉期間于執(zhí)法時棒殺了靈帝寵侯蹇碩的叔父，顯示出了鐵腕的一面。他我行我素，敢于直言。在經(jīng)歷了從坐免官的波折后不久就敢于為竇武等人說話，顯示出了正直的一面。他洞悉時務(wù)，韜光養(yǎng)晦，在奸邪盈朝而言路不通的時候獨善其身，顯示出了睿智的一面。他滿腔熱忱，身體力行，在黃巾娼獗時討賊肅風(fēng)，顯示出了英勇的一面……年輕時候的曹操，真是既強硬又玲瓏，在到處得罪人的同時還能保全自己不受侵害，體現(xiàn)出過人的英武之氣。散盡家財招兵買馬，偕同義軍共同討伐董卓，從此開啟了戎馬倥傯的軍事生涯。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擊黑山賊、破青州黃巾、征陶謙，逐漸在亂世有了立足之地。后來，他在長安之亂時抓住了奉迎天子的大好機會，于獻帝遭播越之難時迎其遷都許昌，以此為契機，“挾天子以令天下”的曹操將政治主動權(quán)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自此以后，他襲袁術(shù)、滅呂布、破袁紹、征劉表、討烏丸、戰(zhàn)赤壁、拒馬超、擊孫權(quán)……曹操，憑借杰出的政治和軍事才能成為北方的實際統(tǒng)治者。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dāng)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建安十二年，在南行路過河北昌黎縣時，曹操登上其北部的碣石山，俯瞰到“水何澹澹，山島竦峙”的渤海。這一下子，曹操忍不住了，寫下千古絕唱《觀滄?！贰?/strong>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fēng)蕭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雖有“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慷慨豪邁，但半生戎馬已過，歲月不饒人。即便滿腔抱負的烈士與壯士，也擋不住自然規(guī)律賜予你一個“暮年”。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
養(yǎng)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果不其然，北征第二年，曹操便領(lǐng)兵南下，卻在長江之畔的赤壁敗于孫劉聯(lián)軍。作為被《三國演義》小說里污名化的亂世奸雄，曹操卻被魯迅尊為“改造文章的祖師”。曹操完成了“三百歲高齡”的樂府的重生，使樂府有了新的形式和新的內(nèi)容。詩史的開創(chuàng)應(yīng)歸功于他。
曹操共有二十五個兒子。他比較器重的有戰(zhàn)死宛城的長子曹昂、后來成為魏文帝的次子曹丕、才高八斗的曹植、英武猛壯的曹彰和神童曹沖。由于曹昂和曹沖一個早叢一個早夭，曹彰又勇武有余、情商不足。因此，多才多藝、頗襲父風(fēng)的曹五和才思敏捷、文辭錦繡的曹植就成為了曹操最喜愛又最想立為儲君的兩個兒子。曹丕曹植是親生兄弟，他們同為卞皇后所生，都屬于“嫡出”。建安十二年曹操北征烏桓的時候，曹植才十五六歲，卻有幸戎馬緊隨父親曹操左右。當(dāng)其時，曹植比周瑜還要“雄姿英發(fā)”，更比四百多年后寫《滕王閣序》的王勃惹人羨慕嫉妒恨。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少小去鄉(xiāng)邑，揚聲沙漠垂。
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參差。
控弦破左的，右發(fā)摧月支。
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
邊城多警急，虜騎數(shù)遷移。
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
長驅(qū)蹈匈奴，左顧凌鮮卑。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若干年后，或許也是一個秋日，曹植走出鄴城的某個城門，眼前猛然浮現(xiàn)出“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的夢幻畫面。比印象派的畫作更為鮮活濃烈，讓他憶起“秋風(fēng)蕭瑟”的昌黎碣石山，想起父親站在山巔遙看“洪波涌起”的場景。彼時彼刻，曹植心潮澎湃，趕緊向父親致敬，寫出了響當(dāng)當(dāng)?shù)臉犯姟鞍遵R”篇。他把自己想象成保家衛(wèi)國的邊塞少年郎，然后“長驅(qū)蹈匈奴，左顧凌鮮卑”，最終“父母且不顧”，裹尸沙場：某時某刻，仿佛霍去病附體在曹植身上，甚至曹植還穿越回三百多年前，將自己化作年輕時豪情萬丈的漢武帝。畢竟寫《白馬篇》那時，曹植繼承曹操之位是大有可能的，且他進一步做皇帝也是大概率事件。很顯然，鄴城時代的曹植，其人其詩都是對父親曹操的亦步亦趨，當(dāng)然游俠少年與幽燕老將也有很多不同。曹操質(zhì)樸，曹植典雅；父親曠達，兒子清爽；第一代要大刀闊斧，第二代則略帶“小清新。這是常理：與殫精竭慮、文治武功、開創(chuàng)時代的父親迥異，兒子曹植生來就沒有太重的擔(dān)子讓他來馱，即便他想馱，也難如愿。建安二十二年，曹丕被立為太子，曹植成為爭奪太子之位中的失敗者。因曹植曾被父親認為“最有可定國事”之才，所以哥哥就對他猜忌更多。父親走了，從此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冰火兩重天。曹植受到的不只是猜忌，甚至是一系列的迫害。好友慘遭殺害，自己被朝廷趕往封地，置身于監(jiān)國使者的嚴密監(jiān)視之下，成為“圈牢之養(yǎng)物”。不僅如此，哥哥對他嚴防死守，不讓他在一個地方久住，常常改換封地，也不許他和親友來往，更不用說讓他參預(yù)政事。憤懣之下，曹植只能以“洛神、黃雀、棄婦”等意象和更為華美的詞句，來融解政治上的失落，抵抗兄長的壓迫。他不甘心，也正因這心有不甘，才將自己那種介于豪邁與小清新之間的氣質(zhì)大半抹去，從而造就了一個呦呦哀怨，但最終“骨氣奇高”的千古文豪。曹丕在很多方面都被低估了，首先，其撰寫的《典論》，是中國首部文藝理論批評著作。他提出“文以氣為主”的“文氣說”，相對于文藝創(chuàng)作，他的理論研究似乎更務(wù)實一些。的確如此，曹丕比曹植更理性，這也是其在繼位人競賽中脫穎而出的重要因素。但千萬不要以為曹丕只喜歡寫“理性”的論文，其實他也是不亞于父親和兄弟的文學(xué)大家，至少中國最早最完整的文人七言古詩《燕歌行》，就來自于曹丕。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
群燕辭歸鵠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
慊慊思歸戀故鄉(xiāng)，君為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房，憂來思君不敢忘，
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fā)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椗b相望，爾獨何辜限河梁。
相對于曹植“得不到”但能說出來，曹丕似乎更慘：“得到了”卻平添無法言說的愁悶。時時擔(dān)心自己在詩文和品行上不及才情滿天下的名士兄弟，又不能直接表露心思。 曹丕的一生，不管是與包括曹植在內(nèi)的諸多兄弟爭奪繼位人時期，還是奪嫡成功、為王為帝之后，都有一個雙重人格的病癥折磨著他。我既要像我爹一樣大氣，又要如我兄弟一般真性情，但為了建立蓋世功勛的帝王偉業(yè)，我即便小器一些，甚至做一個偽君子，亦在所不惜。在這兩廂糾結(jié)、左右為難、兩方面都做得不徹底不好看不招人待見的情形下，曹丕干脆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不涉及現(xiàn)實，不討論政治，不辯論利害，秉持一種為詩歌而詩歌、為文學(xué)而文學(xué)的策略。這倒也是福禍相倚，在曹丕筆下，文學(xué)創(chuàng)作居然達到了高度的自覺與獨立。既然很多事情不好說，曹丕也不愿說，那就索性不管現(xiàn)實，甚至兩耳不聞所謂的美名與罵名，一心躲入自己構(gòu)造的“明月皎皎照我床”之秋夜，讓那位“思斷腸”的婦女做自己的發(fā)言人，叫全天下的“征夫”都同情自己的際遇。當(dāng)然，曹丕不是一味的如此“蕭瑟”與“煢煢”，他也有強烈關(guān)注軍旅艱辛、深深體恤普通士卒的豪詩，趨近于“歌以詠志”的境界。在“星漢燦爛”的烘托之下，先有“千騎隨風(fēng)靡，萬騎正龍驤”的巍巍壯哉，然后與士兵們并肩作戰(zhàn)，在疆場搏殺，最終達到父親那般的“志在千里”。可說到底，曹丕酷愛“思婦”這樣的主題，使得人們需要絞盡腦汁，為其找出更深更廣更猛的旨趣與隱喻。作為帝王，他不僅與老爹質(zhì)野狂放的現(xiàn)實主義文風(fēng)相隔甚遠，而且似乎比起兄弟曹植都更內(nèi)斂，更自我，更彷徨，更不知所措，仿佛雖千萬人吾往矣，非把自己關(guān)在“纏綿清俊”的牢籠里不可。但他又真真切切是頗有作為的開國皇帝，且其還是文藝批評大家，曾極為磅礴高昂地提出了自己的文學(xué)觀，即“蓋文章，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這些，都是曹丕矛盾性格的鮮明注腳。但最終他自己也搞不清內(nèi)心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國學(xué)精粹與生活藝術(shù) gxjhshys原創(chuàng)，轉(zhuǎn)載請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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