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絕唱《釵頭鳳》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元好問的一首《摸魚兒雁丘詞》譜寫了一曲凄婉纏綿,感人至深的愛情悲歌。而陸游與唐婉的《釵頭鳳》,更是唱不盡人世的悲歡離合。
桃花已然落盡,池閣也寂寥地佇立在原地,可是歡情已成昨日故事。那些經(jīng)典的愛情故事背后,總是有著兩顆哀怨的靈魂。
兩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文采翩翩的才子佳人,那些在花前月下吟詩作對的詩詞,訴盡了彼此間的濃情厚誼與綿綿深情。那“伉儷相得”,“琴瑟甚和”的時光,讓陸游與唐婉度過了人生中一段難忘的時光。
悱惻纏綿,琴瑟和鳴的時光總是那么短暫?!澳袃汉尾粠倾^,收取關(guān)山五十州”,在陸母看來,兒子的不思進取,不取官仕的罪魁禍首就是兒媳唐婉,于是,一紙休書,棒打鴛鴦。情比金堅終不抵母命難違,無奈的陸游只得另娶王氏,唐而婉也迫于父命另嫁同郡的趙士程。
自此,關(guān)山千萬重,黃鶴杳無音。
可造化總是弄人!渺無音訊的兩人,不期然地在幾年后偶然相遇,
于是便有了《釵頭鳳》的千古絕唱!
那是一個春天,滿懷憂傷的陸游在山陰城沈家花園里獨酌,借酒澆愁之時,迎面走來了他朝思暮想從未忘懷的唐婉及其改嫁后的丈夫趙士程。
彼時懷中妻,此時他人婦。往日的情景一幕一幕地腦際閃現(xiàn),而殘酷的現(xiàn)實又不由得悲從中來。
心酸,悲苦,無奈……此刻一起涌上了心頭。恍惚的陸游放下酒杯,正欲轉(zhuǎn)身離去,未曾想大度的趙士程竟讓唐婉給他送來一杯酒。看著昔日的愛人,陸游的兩行熱淚潸然而下,一揚頭喝下了這杯苦酒。
一別十年,物是人非。久別重逢,帶來的不是欣喜,而是綿綿無絕期的創(chuàng)痛。悵然久之,百慮翻騰,于是,一闋《釵頭鳳·紅酥手》在百感交集,傷痛欲絕之際,狂書于沈園的園壁之上: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題罷擲筆,深情地回望了一眼昔日的愛人,悵然而去。
陸游走后,淚眼婆娑的唐婉久久地佇立在題詞前,那一筆一字都深深地刺痛著她。良久,終于忍不住悲從中來,失聲痛哭。
回到家的唐婉,眼前始終忘不掉陸游離去時那蕭索寂寞的背影,和沈園壁上那后悔、不甘、失望、不舍的《釵頭鳳》。幾經(jīng)思考,一首珠聯(lián)璧合、寄托著自己全部情感的和詞《釵頭鳳·世情薄》從心底流出,與陸游的《釵頭鳳·紅酥手》匯成了人世間的千古絕唱!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長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
瞞!瞞!瞞!
在唐琬看來,世道人情是那樣的險惡,一條封建禮法就把她和陸游這對恩愛夫妻活活拆散。遭受打擊的她猶如風雨黃昏中的殘花,滿腹心事無處訴說,只能忍受無奈和痛恨。此時的唐琬,猶如秋千架上的繩索,飄飄蕩蕩,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而更為不幸的是,改嫁后,連表達感情的自由都沒有了。長夜無眠,角聲凄涼,欲訴痛苦,卻只能強作歡顏。
絕唱!寫完《釵頭鳳·世情薄》不久,唐琬便因愁怨香消玉損。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唐琬一遍遍回想自己和表哥陸游那段短暫而幸福的歲月。然,讓人生死相許的千古愛情難題豈是她一介弱女子能想得透徹的?
得知唐婉去世的消息,哀傷萬分,抑恨不已的陸游神魂落寞,一蹶不起!
“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問世間情為何物?八百多年后的今人想必亦難以明白,那個“起傾斗酒歌出塞,彈壓胸中十萬兵”的熱血男兒,那個橫戈躍馬抗擊金兵、一生追求性靈自由的愛國詩人,竟然不敢違抗父母之命?在宗法的壓力下,一紙休書,便與所愛之人飽受了終生分離之苦。曾經(jīng)的與子偕老的承諾也只能是只能遷情于沈園——最后一次見到心上人的地方?!懊咳氤?,必登寺眺望,不能勝情”,那時,垂垂老矣的陸游,也須老淚縱橫,苦不堪言。
誰記得這一對啼血的杜鵑,當初曾是比翼齊飛的蝶?只有這花還記得,“沈家園里花如錦,半是當年識放翁”;只有這柳樹還記得,“沈園柳老不吹綿”,這樹固執(zhí)地和他一起老了;只有這水還記得,“春波橋下傷心綠”,水還在替他們嗚咽著呢;只有這堵墻,被陳舊的詞刺疼了筋脈,雖然被修葺得光潔,但“墨痕猶鎖壁間塵”。只有他自己還記得,“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span>
坦率地說,陸游并不是一個軟弱怯懦的男子?!叭f里河?xùn)|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夜來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痹娎锏目犊x氣,教人聳眉動容?!吧像R擊狂胡,下馬草軍書”,詩劍生涯,沖冠怒發(fā)。
只是沈園永遠是他心臟最柔軟最溫熱的地方,一處永遠無法彌合的傷口啊,微微一動,就有滾燙的血涌出,不可遏制,“喚回四十三年夢,燈暗無人說斷腸?!?那是他一生都回不去了的家啊。
曉風干,淚痕殘。人成各,今非昨。頭戴釵頭鳳的女子早早地去了,那堵粉墻始終卻存在著,任憑歷史的雨打風吹,承載詩人心中的痛,也承載后人永遠的唏噓與感嘆: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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