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慶霆
許多記憶早已塵封,只是我從來不曾忘記那散發(fā)縷縷清香的稻草垛。稻草垛是鄉(xiāng)村耀眼的風(fēng)景,是農(nóng)人眼中象征豐收溫暖的符號,更是勾起我纏綿遐想的一段濃濃鄉(xiāng)愁。
每當(dāng)晚稻收割完,廣袤的田野失去了往日的蒼翠,唯獨那聳立在阡陌間一座座酷似“蒙古包”的稻草垛,分外亮眼。它們在祥和的時光和溫暖的歲月里,以亙古不變的姿態(tài)傳承著古老的農(nóng)耕文明。
20多年前,當(dāng)金黃的稻穗與暮秋作最后離別的時候,弓身背天的莊稼人親吻著稻子,揮著一把把鋒利的鐮刀在田野里飛舞,打稻機(jī)的轟鳴聲,打出了莊稼人的豐收希望,也打出了對腳下這片農(nóng)田的綿綿深情。稻谷拉到曬谷場上曬干后,嘩啦嘩啦地倒入谷倉,那是朝耕暮耘的莊稼人對土地的跪拜、滴滴汗水付出的辛勞,是蒼茫大地給予的恩賜。
稻草曬干后,因缺乏足夠的儲存空間,莊稼人便開始為稻草“安家”。廣闊的稻田、門前屋后的空地,成為稻草的棲身之地。男人女人“同臺演出”,夫唱婦隨一起堆稻草垛。女人如螞蟻搬家,攥住稻草把,左右開弓,一路拖行把稻草搬運(yùn)到男人的跟前,這情形猶如孔雀開屏,煞是好看。男人則開始搗鼓地盤、放樣打基。你別小瞧這活計,它可不是割稻子打稻子那般輕松簡單。男人圍著壘起的稻草垛打轉(zhuǎn),你遞我接,稻草垛漸漸拔高。這時,女人揮舞著竹叉,有條不紊地把稻草甩到高高的垛上。一堆又一堆的稻草隨著婆娘掄起竹叉頻率的遞增像鳥兒一樣飛翔,一只高過一只,卻又準(zhǔn)確無誤地落在垛上……
稻草垛是我童年盡情撒歡的好去處,那里曾留下我天真爛漫的美好時光。在漆黑的夜晚,我和同伴打著手電,圍著稻草垛打轉(zhuǎn),穿梭于草垛間捉迷藏。歡鬧盡興中,忽然從稻草垛的另一端傳來清脆的“咯咯噠”聲,不知哪家不安分的母雞,竟然把這兒當(dāng)作安樂窩。還沒等我們靠近,機(jī)靈的母雞撒腿就跑并一陣狂飛,雞窩里則留下了剛從雞屁股掉下的兩個熱乎乎的蛋。黑倪眼捷手快撿起雞蛋,一路狂奔回家向娘報喜。
稻草垛也是青年男女約會的最佳場地。上世紀(jì)80年代,農(nóng)村戀愛觀念保守,青年男女哪敢拋頭露臉,卿卿我我。于是到了晚上,稻草垛便成了他們談情說愛的幽靜港灣,在這里演繹了一個又一個溫馨浪漫的愛情故事。
都說做人要有一股煙火氣,有了煙火氣才有人情味。稻草的用途很多,可以備用冬天水牛的口糧,還可以建房子。父輩們并不會教我們這些大道理,但我們住的房子卻無聲詮釋了什么是接地氣。
那年代,稻草也作為燒飯的燃料。稻草和擦起的火柴親密接觸的一瞬間,頓時灶臺間火光四射,溫暖洋溢。稻草火上煮出的大米飯,伴著裊裊炊煙,香飄村子上空。這才是真正的農(nóng)家味道,大地泥土芳香的味道。
如今,當(dāng)我再次回眸田野,稻草垛早已遠(yuǎn)逝,昔日的鄉(xiāng)村田園風(fēng)光也成為夢牽魂繞的歸盼。我想,那些漂泊在外的游子鄉(xiāng)賢,無論身在何方,始終走不出故鄉(xiāng)溫暖的懷抱,那一個個稻草垛會永遠(yuǎn)留在我們的記憶長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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