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項伯是劉邦的大恩人。不論項伯是為了張良這個基友,還是心懷對項羽的嫉妒,總之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了在砧板上的劉邦。如果沒有項伯,劉邦必定身首異處,何談以后的楚漢爭霸,逐鹿中原。所以項伯對于劉邦的作用,甚至超越張良、蕭何與韓信這漢初三杰。當然,過后當了皇帝的劉邦也沒虧待項伯,劉邦冊封項伯為射陽侯,并賜姓劉。其實在劉邦的戎馬生涯中,還有一個人對劉邦的作用完全不亞于項伯,那就是季布的舅舅丁公。
劉邦戎馬一生,曾出現(xiàn)過兩次關乎性命的危急時刻。只要一著不慎,立刻一命呼嗚。第一次危急時刻是在鴻門宴,項伯拯救了劉邦。第二次是在彭城大戰(zhàn),劉邦遭遇了起兵以來的最大慘敗,幾乎沒有之一。
彭城大戰(zhàn),劉邦被項羽扒得幾乎只剩下內(nèi)褲,接著劉邦又被丁公追得差點連內(nèi)褲都快保不住。當然,丁公因為劉邦一句“兩賢豈相厄哉!”而最后放過了劉邦。如果不是丁公,劉邦已經(jīng)見了閻王或者成為了項羽的階下囚。論恩情,丁公對劉邦之恩絕對不亞于項伯??墒莿町斏匣实酆?,對于這兩個同樣重量級的恩情,給予項伯的是封侯賜姓,而賞給丁公的卻是押成“噴氣式”游街和斬首的下場。
如果沒有項伯做對比,劉邦此舉我能理解為這是君王的權術和劉邦作為帝王的老辣。但是項伯作為項羽的親叔叔,所犯不忠之罪的程度和數(shù)量遠遠超越丁公。那劉邦為何不處置項伯,單單只對丁公下手?另外,在史料中我從未見過劉邦和丁公曾一起擼過串兒,也沒見過他倆曾一起扛過搶、同過窗、嫖過娼或分過臟,更不會是劉邦欠丁公錢,丁公怕殺了他收不回債。所以,僅憑劉邦一句“丁哥,你我都是英雄,英雄何必為難英雄”的話,丁公就會放過劉邦而忤逆項羽嗎?司馬遷的這個說法會唬住你的智商嗎?反正我不信!細思極恐,這里面的套路太深!
二
陳平曾對項羽本人及跟著項羽干事兒的人做過一個總結性評價:“項王為人,恭敬愛人,士之廉節(jié)好禮者多歸之。至於行功爵邑,重之,士亦以此不附。今大王慢而少禮,士廉節(jié)者不來;然大王能饒人以爵邑,士之頑鈍嗜利無恥者亦多歸漢?!?/p>
項羽本人及跟著項羽干事兒的人在待人接物方面都很講究禮數(shù),對人很恭敬,而且都為人正直清廉。這是一群什么人?這是一群還保持著春秋戰(zhàn)國舊貴族精神和傳統(tǒng)的人。所以這正好解釋了后面陳平諷刺項羽舍不得給予爵祿和封地的原因。因為項羽骨子里有個根深蒂固的觀念,他認為爵位和封地應該是世襲傳承的,不能因為你在反秦戰(zhàn)爭中有過尺寸之功,就妄想以暴發(fā)戶的身份躋身貴族階層。因而項羽對爵位的授予與土地的冊封十分謹慎小心,并非是陳平所說的真吝嗇。
我遙想當年丁公與劉邦相遇的那一刻,當丁公舉起手中的刀時,劉邦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著丁公的大腿嚎啕大哭:“丁將軍!丁英雄!請務必手下留情,饒我一命!我劉季攻打項王,那完全是受身邊奸險小人的挑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受到了嚴懲,我也知錯了。希望丁將軍能看在我上有垂垂老父,下有待哺兒女的份兒上放過我這一次。我劉季對天發(fā)誓,如果再敢對項王不忠,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我的這個想象并非腦洞大開,司馬遷在原文中的一個“窘”字和一個“急”字,已經(jīng)能夠讓人浮想聯(lián)翩了。
那么劉邦這樣不顧形象的哀求對丁公會有效嗎?一定有效!別忘了,丁公是項羽舊貴族集團中的一員,他們都有著“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的貴族作戰(zhàn)傳統(tǒng)。此貴族傳統(tǒng)即君子不再殺傷已經(jīng)受傷的敵人,不俘虜頭發(fā)斑白的老人。當丁公看到已經(jīng)年過半百的劉邦,全身上下狼狽不堪而且還帶著傷,又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想他求饒,作為有舊貴族情結的丁公豈能下得了手!所以,丁公最終選擇放過劉邦。因為此時此刻只有放過劉邦,丁公方能邁過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兒。
所以,劉邦殺丁公的真實原因也就水落石出了。項伯救劉邦,劉邦那是請求,當主公的范兒和面兒都沒有丟掉,逼裝得還是很足。但是丁公饒劉邦,劉邦那是哀求,形象節(jié)操被自己踩碎了一地。雖然時隔多年,但每當夜深人靜時想起,心里仍然隱隱作痛。現(xiàn)在自己是皇帝了,這種毀形象碎節(jié)操的事情怎能讓天下人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現(xiàn)在丁公自己送上門來,豈有不殺之理!這應該才是劉邦殺丁公最真實的心理寫照。
彭城大戰(zhàn),項羽領三萬騎兵大破劉邦五十六萬大軍,讓劉邦元氣大傷,“發(fā)關中老弱未傅悉詣滎陽”。各路諸侯看見劉邦大敗,翻臉比翻書還快,“諸侯皆復與楚而背漢”。此時此刻的劉邦乃是孤家寡人,漢軍也是風聲鶴唳。如果項羽不是“點到即止”,而是繼續(xù)窮追猛打,估計劉邦很快就要歇菜??上ы椨鸩]有一鼓作氣,終于讓楚漢爭霸進入了反復拉鋸的戰(zhàn)爭狀態(tài),最后被擁有關中資源的劉邦拖死在了烏江。
項羽之敗在于思想精神不能與時俱進。他不知道他那套春秋戰(zhàn)國舊貴族的傳統(tǒng)已經(jīng)在這個時代玩不轉(zhuǎn)了。在這個時代,交戰(zhàn)不需要“君子不重傷,不禽二毛”,更需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他不是真想殺對手的親人,而對手卻叫囂著即使殺了又有何妨,分一杯羹來。
他單純地以為可以用單挑來結束戰(zhàn)爭,卻被對手嘲笑斗智不斗力。他以為彭城之戰(zhàn)點到即止就可以震懾對手,而對手卻可以在鴻溝之盟后背信棄義對他進行痛擊。他認為貴族的稱號只有世襲可以獲得或者是懂得禮節(jié)的正直與清廉之人方可配之,卻不知自己死后屠狗的、盜嫂的、趕車的、吹笙的都能裂土封王。自陳勝吳廣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之后,“三杯吐然諾,五岳倒為輕”的時代已悄然過去,歷史翻開了新的篇章。所以毛爺爺寫到:“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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