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奢十四案
一、徽宗花石綱
建中二年，供奉官宦者童貫，性巧媚，先事奉承，以故得幸。嘗詣三吳，訪書畫、奇巧、屏帳、扇帶之屬，以達(dá)禁中。帝悅之，遂命貫置御囂所于蘇杭。牙角犀玉、金銀藤竹，曲盡其巧。匠役雕鏤日數(shù)千。蘇州人朱、給事蔡京，知帝垂意花石，密取浙中珍異以進(jìn)。初致黃楊三本，帝大悅，后歲之增加，舳艫相接，浮于淮汴，號為“花石綱”。乃命領(lǐng)應(yīng)奉局，以督綱事。搜巖剔藪，一木一石，傾人家產(chǎn)，不可勝記。政和四年，筑延福宮成。于是，文禽異獸，名木佳花，實(shí)滿園囿。怪石巖壑，宛如天成。又多為村店茆房，不施文彩，每秋風(fēng)夜靜，禽獸悲鳴，徹于都下。識者知其不祥。政和七年，置提舉御用人、船所。時(shí)東南監(jiān)司、兩廣市舶，各有應(yīng)承。于是，靈璧、太湖、慈溪、武康諸石，二浙竹木，福建荔枝，南海柳實(shí)，四川雜樹，文竹文石等物，皆越海渡江。毀橋梁，鑿城郭而至矣。宣和四年，以延福宮小不堪居，又筑萬歲山于宮中，名曰“艮岳”。岳極峻，周十余里。朱于太湖取石，高廣數(shù)丈，載以大舟，千人挽之，數(shù)月乃至。高九十步，為第一峰。環(huán)山鑿流，迂回幽曲。中間巖洞池館，佳名異狀，不可殫記，古今所未有也。欽宗靖康元年，金人斡離不渡河，徽宗出奔，金人遂圍汴京。李綱固守艮岳。峰巒皆為石，命民取亭臺花木以為薪。至靖康二年，金人粘沒喝劫徽、欽二帝及諸皇子、妃主三千人北去，童貫、朱等亦伏誅，中原遂沒而宋祚南遷矣。
論曰：禽魚花木，山人幽士，借以娛性而無損高致。人君好之，則以亡國，何哉？尤物無常，入人之嗜癖而成妖。故懿公以鶴亡，徽宗以石滅，良由六賊在心腹故也。卒之艮岳排空，夜月泣妖狐之榻；絳宮凌漢，秋風(fēng)吹羯虜之塵。琳廊翠，轉(zhuǎn)眼邱墟，赤血滿郊，父老灑東山之淚矣。嗟夫！露臺而惜中產(chǎn)，文帝所以不可及也。
二、叔寶驕奢亡陳
陳叔寶至德二年，起結(jié)綺、臨春、望仙三閣，各高數(shù)十丈，連延數(shù)十間，皆以沉檀為之，金玉珠翠為飾。珠簾寶帳，服玩瑰麗，近古未有。其下積石為山，引水為池，雜置花卉。上自居臨春，張貴妃居結(jié)綺，龔、孔二貴嬪居望仙，復(fù)道往來，以宮人袁大舍等為女學(xué)士，日與文士十余人侍宴后庭，謂之狎客。共飲酒賦詩，采其艷麗者，被以新聲。其曲有玉樹、后庭花、臨春樂等。君臣酣歌，自夕達(dá)旦，張貴妃名麗華，性敏慧，有神采，善候人主顏色，又有魘魅之術(shù)，置淫祠于宮中，聚女巫鼓舞。百司啟奏，陳主置妃膝上共決之。斬諫者傅、章華等，于是大臣從風(fēng)諂附，賄賂公行。尚書孔范與孔貴嬪結(jié)為姊妹，陳主大悅。隋開皇八年，隋主下詔伐陳，暴陳主之惡，寫詔三十萬紙，遍諭江外。正月朔，陳主會朝，大霧四塞，陳主昏寐，到晡乃寤。是日，隋將賀若弼、韓擒虎引兵濟(jì)江，諸將迎降。陳主乃從宮女十余出景陽殿，同張麗華、孔貴嬪共投井中，遂就擒，陳亡。
論曰：吾觀叔寶，始末一浮蕩癡子弟耳，嬖寵艷妃，窮奢金碧，以詩酒謔浪亡天下。至于亡國不恥，猶向隋主乞官。高祖曰：“此子想無心肝耶？”他日回首明月，留連故國，終以詞而殺身。蓋亡國之主，每多才藝；敗家之子，每有聰明。吾觀于陳、隋，信然！
三、蜀主衍繒山
五代蜀主王衍，王逮之子也。驕癡荒縱，不理政務(wù)。蜀地產(chǎn)錦繡、珍玩，衍積之如山。列錦步障擊球，晝夜鷚煜悴歡?。綅羞娚?，其上列宮殿樓觀。每為風(fēng)雨所敗，則以新者易之。山前穿渠，以雜錦鋪于水中，洞澈耀目。或樂飲繒山，則浹旬不下?；虺舜箽w，則萬炬前引，水光錦色，光耀奪人。宴群臣于宣化苑，與宮女雜坐，唱和淫狎，無所不至。唐莊宗同光三年，興師滅蜀。王衍銜璧輿櫬出降。所得金銀繒錦以千萬計(jì)。明年，殺衍而夷其族。
論曰：惟彼天蠶，厥絲實(shí)艱?？谑衅淝桑砟耸芗?。一女不織，或授之寒。蜀僭乘運(yùn)，褻用錦紈。嗟乎！是為天之所癉！
四、繆丑公
晉何曾為司空，奉養(yǎng)過于人主，日食萬錢，每對客曰：“無可下箸處?！奔白?，博士秦秀議曰：“曾驕奢過度，名被九域。生極其情，死又無貶，王公貴人，復(fù)何畏哉！”謹(jǐn)按謚法：“名與實(shí)爽曰‘繆’，怙亂肆行曰‘丑’，謚‘繆丑公’?！睉训塾兰沃校由廴帐扯f，弟綏及機(jī)羨侈汰尤甚，與人書疏，詞禮簡傲，識者知其不免。及五胡之亂，何氏無遺種焉。
論曰：嘗考《晉書》，奢侈之費(fèi)，甚于天災(zāi)。又曰：“蘊(yùn)利生孽，口腹之欲，何窮之有？晚食當(dāng)肉，所以不愿乎膏梁也。
五、楊收以賄亡身
唐懿宗咸通中，尚書左丞裴坦子娶宰相楊收女，資送甚盛，器皿飾以犀玉。坦見之怒曰：“楊收破我家矣！”立命壞之。已而，收竟以賄敗，流于州，賜死。
論曰：余見叔世婚媾，多扳權(quán)勢，以資送為厚薄，人情日下矣。至于羽毛空飾而質(zhì)干悴殘，亦何益哉！故君子觀傳家之奢儉，而知世澤之永促焉。
六、太平公主
公主，高宗第三女也。武后所生，沉敏多權(quán)略。后以為類己，獨(dú)愛幸。初嫁駙馬薛紹，紹死，嫁武攸暨，生三子。開府賜官屬，給衛(wèi)士，食邑五千。嘗薦張昌宗兄弟入侍。及二張誅，復(fù)為己功，贈封邑，其權(quán)愈重。中宗立，韋后、上官昭容用事，自以謀出主下，甚憚之。主益橫，以金帛推進(jìn)賢士，有所論薦，旋踵將相，天下翕然相向。及玄宗將誅韋氏，主預(yù)密謀。事定，將立相王，未有以發(fā)其端者。主顧溫王，乃兒子可劫以為功，乃入見王，曰：“天下事歸相王，此非兒所生?！蹦艘赐跸鲁溯浄M(jìn)。睿宗即位，由是權(quán)傾天下，三子皆封王。朝廷大事，非關(guān)決不下，宰相就第咨判，天子畫可而已。主侍武后久，善測人主意旨，先事逢合，無不中者。田園甲第，僭擬宮省。吳蜀嶺嶠，珍奇詭怪，充于家。非觀池樂游，原以為盛集。供帳聲伎，與天子等。侍兒曳紈者千人，隴右牧馬至數(shù)萬匹。時(shí)宰相七人，五出其門。賕謁紛紜，奔走天下。玄宗以太子監(jiān)國，使岐王總禁兵。主恚權(quán)分，召宰相廢太子。于是，宋、姚元之不悅，請主出東都。主大怨望，太子懼，奏斥姚、宋以釋怨。開元元年，主忌太子明，又宰相非其黨，決意謀反，與尚書左仆射竇懷貞、蕭至忠、岑羲、崔等畫期謀逆。太子得其奸，召內(nèi)外文武大臣，先發(fā)斬之。諸子黨與死者數(shù)千人，藉其田資寶玩，凡三年不能盡。
論曰：讀唐史而至宮闈，亦丑矣哉！蓋開國不端而帷薄多隱，傳至高宗，乃有武后之禍。母儀相援，以此而責(zé)女子之為，邁種也難矣。存之為明鑒云。嗟夫！喋血一朝，卒有女主三朝之禍。黃臺瓜盡，幾不血食。吾不為武后作史者有說焉。
七、安樂公主
公主，中宗最幼女，韋后與帝遷房陵而生。故尤愛之。下嫁武崇訓(xùn)。帝復(fù)位，光艷動天下，侯王將相，率多出其門。與太平等七公主，皆開府。公主府官屬尤濫，屠販納貲，皆降墨敕，斜封授之，故號“斜封官”。嘗請昆明池為私治，帝曰：“先帝未許于人。”主不悅，作定昆池以傲之。司農(nóng)卿趙履溫為繕沼，累石肖華山磴，約略橫斜，回淵九折，凡延袤數(shù)里。又為寶爐，鏤怪獸奇禽，間以珊瑚、硨磲不可勝計(jì)。崇訓(xùn)死，主素與武延秀亂，即嫁之。是日，假后車輅，自宮送至第。帝與后御安福門觀之，大赦天下。奪臨川長公主宅以為第，第成，禁藏空殫，掠人子女為奴婢。御史不敢問，朝廷騷然。及臨淄王誅韋后，主方攬鏡作眉，聞亂，走至右延明門，兵及斬之，追貶悖逆庶人。趙履溫諂事之，嘗自褫朝服，以項(xiàng)挽車。及庶人死，蹈舞承天門，呼“萬歲”。臨淄王斬之，父子同刑。百姓疾其興役，割肉殆盡。
論曰：古未有唐室公主之亂也。乘女主專朝之亂焰，散為群陰，政出私門，與人主爭權(quán)。至履溫褫服挽車，士風(fēng)斯下矣。侈過災(zāi)生，不亦宜哉！
八、同昌公主死奢靡
公主，唐懿宗郭妃之女也。上特愛之。咸通十年，適右拾遺韋保衡。傾宮中珍玩，以為資送。賜第窗戶，皆飾以雜寶；井欄藥臼，以金銀為之。賜錢五百萬緡，他物稱是。一年，公主薨，上痛悼不已，殺醫(yī)官二十余人，收其親族三百余人系獄。咸通十二年，葬，謚文懿公主。以服玩殉葬，每物皆百二十輿。錦繡珠玉，輝煥三十余里。樂工李可及作《嘆百年曲》，舞者數(shù)百人。以雜寶為首飾，八百匹為地衣，舞罷珠璣覆地。后數(shù)十年，黃巢之亂，東京千里無煙，天子蒙塵，妃主有餓死者，發(fā)公主之陵，揚(yáng)骨于外。乾符元年，韋保衡賜死。
論曰：夫人祿以德配，祿盡而命絕。福因材授，福過而災(zāi)生。故儉曰吉德，奢為兇媒，君子不敢居其盡也。懿公竭天下以奉一女，亦極矣。女以奢死而猶不悟，愛之固殺之乎！
九、寶釵為妖
唐永寧王相國涯居位，有女適竇氏。一日歸，請王曰：“玉工貨釵，值七十萬錢，求沽之?！蓖踉唬骸捌呤f錢，豈于汝惜？但釵值若此，乃妖物也。禍必隨之?！迸桓覐?fù)言。后釵為外郎馮球妻首飾，涯聞之曰：“為郎吏妻首飾有七十萬錢，其可久乎？”馮為相國賈門客，后得罪于其仆，酒中置毒而死。玉釵轉(zhuǎn)貨，不知所歸。出《唐書》。
論曰：物無常，罪鐘情，維奢生禍，維儉生福，福由儉來。君子之危君子之所不費(fèi)兮，君子之所貴！
一十、盧多遜父知其敗
盧多遜，父億，性儉素，恬于榮進(jìn)，以少府監(jiān)告老，歸洛，棋酒自娛，不親俗事。及多遜參大政，服玩漸奢，億嘆而泣曰：“家本寒素，今富貴驟至，不知稅駕所矣！”多遜果敗。
十一、韋堅(jiān)開河擅寵
唐玄宗時(shí)，京兆人韋堅(jiān)以外戚寵。由秘書丞歷長安令。有干名，督察善聚斂，玄宗喜其才，擢陜郡太守、水陸運(yùn)使。漢有運(yùn)渠啟關(guān)門西，抵長安，引山東租賦。堅(jiān)乃占咸陽壅渭為堰，絕灞滬，東注永豐念下，復(fù)與渭合。初，濾銜苑左，有望春樓。堅(jiān)于下鑿潭通漕，用工億萬。二年成，帝升樓臨觀。堅(jiān)預(yù)取洛、汴小斛舟數(shù)千，貯之潭，命篙工舵師，皆大笠、侈袖、芒履，為吳楚商服，每舟署某郡，以所產(chǎn)布陳其上。若廣陵，則銅器、官端、綾繡；會稽則羅、吳陵、絳紗；南海玳瑁、象齒、珠、沉香；豫章則飲器、青磁、茗鐺、釜；宣城則空青石、綠蕉、葛、蚺膽、翠羽、珍貝等物。船皆尾銜，舟接進(jìn)數(shù)十里不絕。堅(jiān)自造《竹枝詞》十余曲，名得寶歌，命吏唱習(xí)。自衣缺胯衫，錦半臂，絳冒額，立艫前，倡人數(shù)百，皆巾鮮冶，齊聲應(yīng)和。鼓吹合作，船次樓下。堅(jiān)跪取諸郡，輕貨獻(xiàn)于帝，以給貴戚、近臣。上乃牙盤食珍，窮水陸府縣教坊，音樂迭作。帝大悅，擢堅(jiān)左散騎常侍，賜舟工錢二百萬。名潭曰“廣運(yùn)”。進(jìn)堅(jiān)兼江淮南租庸轉(zhuǎn)運(yùn)、處置等使，又兼御史中丞，封韋城縣男。宰相李林甫忌之。堅(jiān)姊為皇太子妃，林甫誣堅(jiān)謀反，欲立太子。帝大怒，藉其家，妻、子、兄弟皆遠(yuǎn)謫，歲中遣官賜死。初堅(jiān)鑿河，多壞民居室、冢墓，起江淮至長安，剝斂償輸，鉤索滿獄，至堅(jiān)死乃止。
論曰：虎善食猱，每嘯則群猴伏其前，恣取食焉。猱有最黠者，自云善搔癢?；⑶仓?，毛發(fā)膚里，無不中竅，虎以為忠己也。任其爬搔拂抑，醒而蘇者再，虎殊不覺。猱因徐取虎腦啖之，且啖且搔。虎曰：“爾何食？”猱以腦進(jìn)。虎曰：“忠哉，猱也！舍其所欲而及我！”須臾，猱躍上木，虎腦竭而死。佞臣之以貨進(jìn)君也。何異以腦進(jìn)虎乎？雖然木盡蠹亡，未有能終其身者也。
十二、王鉷驕奢得主
唐王鉷為監(jiān)察御史，按獄深丈，玄宗以為才，拜御史中丞，進(jìn)兼京畿關(guān)內(nèi)采訪等使。宰相李林甫方興大獄，以險(xiǎn)，刻好利，倚之為鷙擊狼噬，無不中者。又厚誅斂，向天子意，妃御服玩脂澤之費(fèi)，取錢鉅萬億計(jì)，取給焉。帝以有富國術(shù)，兼京兆尹，加領(lǐng)內(nèi)外三十余使。聲焰薰灼，天子賜遺相望，雖楊國忠不及也。子準(zhǔn)為衛(wèi)尉少卿，以斗雞禁中供奉。過駙馬都尉宅，永穆公主親視供具。準(zhǔn)以彈彈駙馬巾，折玉簪為樂。凡郡縣候準(zhǔn)經(jīng)過，饌具倡樂，過于乘輿。弟，忿戾兇淫，嘗召術(shù)士謀為不軌，畏泄殺之以滅口。安定公主子韋會者，竊語之。聞知，收會長安獄，夜縊死，還其尸。雖權(quán)近惕息，不敢問。進(jìn)封太原縣公兼殿中監(jiān)。十一年四月，弟謀反事覺，夷三族。有司藉其家，數(shù)日不能遍至。以寶鈿為井干，引泉激溜，號“自雨亭”。奢侈類如此。
論曰：猴冠鼠舞，群聚生賊；竊位樹威，磨牙兇赫。器滿則覆，輻摧輪傷；眾惡之堂，卒以自殃！
十三、寶裝溺器
五代蜀主昶，淫侈無度，為宋太祖所滅。太祖嘗見其寶裝溺器，命撞碎之。曰：“以七寶飾此，當(dāng)以何器貯食？所為如是，不亡何待！”
論曰：呆哉，此物！巧于自殺。
十四、江南奢報(bào)
六朝梁高祖之末，建康士女爭尚豪華。或日食不下數(shù)千，一室費(fèi)可巨萬。糧無半夏之儲者，外有千金之表。自侯景之亂，輸運(yùn)隔絕，又以連年旱蝗，草根木葉，食之皆盡。百姓父子相食，存者百無一二。貴戚豪族，皆自出采樵，填委溝壑，白骨成邱。富室或衣羅綺懷金玉而死。
論曰：王曰：“無事以當(dāng)貴，知足以當(dāng)富，安步以當(dāng)車，晚食以當(dāng)肉。君子知足則無所不足?！庇衷唬骸翱诟怪?，何窮之有？平居儉用，亦惜福延壽之道?！?/span>
卷八 驕?zhǔn)?/span>
一、武乙得天
商武乙無道，為偶人，謂之天神。與之博，令人為行天。人不勝，乃辱之。又為革囊盛血，仰而得之，名曰“得天”。田于河洛之間，迅雷震死。
論曰：畏天之威，于時(shí)保之。愚哉武乙，以天為戲！有殷其雷，胡為乎來哉？
二、宋康王射天滅國
宋有雀生，史占之曰：“吉。小而生巨，必霸天下。”康王喜，起兵滅滕，敗齊楚魏，取地?cái)?shù)百里。乃愈自信其霸，欲霸之亟成，射天笞地，斬社稷而焚滅之。為長夜之飲于宮中，室中人呼“萬歲”，則堂上之人應(yīng)之。堂上之人應(yīng)之，門外之人又應(yīng)之。至于國中無敢不呼者。天下謂之“桀宋”。齊伐之，民散城不守，王走死俊
論曰：天何罪乎？宜若有罪然。無故生而驕之，此天之所以取射也。曰：“射之不中，奈何？”曰：“中之矣”。自射其心是矣。
三、智伯驕愎反禍
晉卿荀瑤智伯氏，于趙、韓、魏諸卿最強(qiáng)，滅范中行氏，分其地，以為己邑。晉出公怒，欲告齊魯以伐之。智伯反攻公，公奔齊，道死，乃立昭公魯孫，驕而專其政。智伯襲衛(wèi)還，宴三卿于藍(lán)臺，知襄子戲韓康子而侮段規(guī)。知國聞之，諫曰：“主不備，難必至矣?！痹唬骸半y將由我，我不為難，孰敢興之？”對曰：“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今君一宴而辱人之君相，又弗備，曰‘不敢光難’，夫誰不可喜而不可懼？螨蛾蜂蠆，尚能害人，況君相乎？”弗聽。丙戍智伯請地于韓康子，韓康子欲弗與。段規(guī)曰：“智伯好利而愎，不與將伐我。不如與之。彼狃于得地，必請于他人。他人不與，必向之以兵，則我得免于患而待其變。”與之。智伯悅。又求地于魏桓子?；缸佑ヅc，任章曰：“無故索地，諸大夫必懼。吾與之地，智伯必驕。彼驕則輕敵，此懼則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人，智伯必不長矣。不知與之以驕智伯?！被缸釉唬骸吧啤！币嗯c之。智伯又求蔡皋狼之地于趙襄子。襄子弗與。智伯怒，帥韓魏之甲以攻之。襄子奔晉陽。圍而灌之，城不沒者三板。智伯行水，魏桓子御，韓康子驂乘，智伯曰：“吾乃今知水之可以亡人國也?！被缸又饪底樱底勇幕缸又?。襄子乃陰與約，決水灌智伯軍，韓魏合擊之。大敗，遂殺智伯，滅其族而分其地。趙襄子漆智伯之頭，以為飲酒。
四、夫差報(bào)越而驕
李之役也，闔閭死，夫差立為吳王。元年，以伯馕太宰。習(xí)戰(zhàn)射，使人立于門，曰：“夫差，爾忘越王殺爾父之仇乎？”出入必應(yīng)。三年，敗越于夫椒，遂入越。越以甲士五千，棲于會稽，遣大夫種，因太宰庖孕諧傘Ｎ飩許之。伍子胥諫，不聽。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二十年之外，吳其為沼乎！”吳與越平。初，吳之始用兵于越也。史墨曰：“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吳乎？越得成，而吳伐之，必受其兇?！本拍?，吳北伐齊，越子來朝，王及諸大夫皆有賂。子胥曰：“是豢我也?！敝G又不聽。及敗齊于艾陵，賜子胥屬鏤劍以死，曰：“盈必毀，天之道也。樹吾墓，可材也，吳其亡乎！抉吾眼置吳東門，以觀越之入也?！笔哪?，夫差驕益甚，北會諸侯于黃池，爭長。是時(shí)，國內(nèi)空，王居外久，士卒罷敝，勾踐伐吳，虜太子友。吳乃厚幣以與越平。十八年，越益強(qiáng)，敗吳師于豎澤。二十一年，遂圍吳。夫差使王孫雄行成于越，亦如會稽之事。勾踐欲許之，范蠡曰：“圣人之功，時(shí)為之庸；得時(shí)弗成，天有還形。天節(jié)不遠(yuǎn)，五年則反；小兇則近，大兇則遠(yuǎn)。今君王不斷，其忘會稽之恥乎？”乃不許，欲遷夫差于甬東，予百家居之。夫差曰：“孤老矣，不能事君王也。吾悔不用子胥之言，自今陷此？”遂自剄。越滅吳，誅太宰舛歸。
論曰：夫差之?dāng)?，以不聽子胥殺勾踐乎？非也。夫差之亡，非在釋勾踐時(shí)也，在黃池爭長時(shí)也。使吳能勤政修德，恭儉愛民，如初年報(bào)越之時(shí)，即百勾踐安能報(bào)吳哉？釋越愈以重吳耳。乃館娃歌起，花徑香浮，使霸業(yè)雄心消沉于蛾眉弱骨之中，非越滅吳，吳自滅也。天之所亡，越乘其弊矣！
五、苻堅(jiān)驕兵天敗
秦苻堅(jiān)弒秦主生而自立，以王猛為司隸校尉，軍國事皆委之。燕慕容垂以內(nèi)難奔秦，以為冠軍將軍，晉太和五年，秦使王猛伐燕，執(zhí)燕王暉，遷鮮卑四萬戶于長安。陽平公融以為憂。晉寧康元年，秦光明殿有人大呼曰：“甲申乙酉，魚羊食人。悲哉，無復(fù)遺！”堅(jiān)命執(zhí)之，不復(fù)見。及王猛疾篤，堅(jiān)訪以后事，猛曰：“晉僻處江南，然正朔相承，不可輕圖。鮮卑西羌，我之仇敵，終為人患，宜漸除之，以便社稷?！毖越K而卒。晉太元七年，堅(jiān)令群臣于太極殿，謀欲伐晉。群臣以為不可，獨(dú)冠軍慕容垂勸之行。明年八月，遂大舉入寇。民每十抽一丁，其良家子少年有材勇者，皆拜羽林郎。長安戎卒六十余萬，騎兵二十七萬，以慕容垂為前鋒，姚萇為龍?bào)J將軍。東西萬里，水陸齊進(jìn)。運(yùn)漕萬艘，旌旗金鼓，照徹天地。晉以謝石為征討大都督，謝玄為前鋒，與將軍謝琰、謝彬等帥兵八萬拒之。秦兵逼淝水而陣。玄使謂秦陽平公融曰：“君懸軍深入，置陣逼水，此持久之計(jì)，非欲戰(zhàn)也。若移陣少卻，使我真得渡以決勝，可乎？”融信之，麾兵使卻。因退不可止。玄引兵渡水擊之。融馬倒為晉兵所殺，秦兵遂潰，自相踐藉而死者蔽野塞川。聞風(fēng)聲鶴唳，皆為晉兵。死者十七八，堅(jiān)單騎走歸。慕容垂遂自立為燕王，姚萇亦起兵為后秦，大破秦兵，執(zhí)堅(jiān)于五將山，殺之，遂符甲申乙酉之讖。
論曰：當(dāng)堅(jiān)以投鞭斷流之眾，南下襄沔，已目無全晉矣?；笡_以根本入援，安石借放游坐鎮(zhèn)，亦無策之極也。卒乃乘天之勝，坐敗驕虜，天定勝人，信不誣哉！
六、魏齊無禮范雎
范雎，魏人也。字叔。昭王時(shí)，與魏中大夫須賈同使于齊。齊王雅重雎名，賜雎金。須賈忌之。歸魏告相魏齊曰：“雎以陰事私語齊，因得齊金?！蔽糊R大怒，笞擊雎，折脅折齒，幾死，以簀卷置廁中，使賓客醉皆溺雎。雎佯死得脫，更名張祿，西走秦。見秦王，大悅，立談而拜相，逐穰侯，廢太后，封雎為應(yīng)侯。當(dāng)是時(shí)，秦以張祿為相而魏不知，以為范雎已死矣。秦欲東伐韓魏，魏王恐，使須賈如秦。雎因微服行見賈，為之御車。賈憐其不死，贈以袍，曰：“范叔一貧至此哉？”因避去，門下曰：“此吾相張君也?！辟Z大驚，肉袒膝行，泥首請死。范雎乃大張帷帳鐘鼓，列美人、武士，請秦之諸侯、大臣，與坐堂上，奏樂設(shè)食，裸坐須賈于堂下，置豆其前，令黥徙夾而馬食之。曰：“吾所以不殺汝者，以綈袍戀戀，尚有故人情耳。為我告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我且屠大梁！”須賈歸，魏齊自剄。
論曰：夫虞卿，天下賢人也。以魏齊之故，不重卿相之位而與之間行，困于梁趙，必有所以取之者矣。齊乃居高不察，信讒而辱士，卒取喪身?！对姟吩唬骸叭硕鵁o禮，胡不遄死？”然則富厚勢位，固可恃乎哉！
七、衛(wèi)侯殺嬖人渾良夫
衛(wèi)靈公世子蒯聵，得罪于南子也，出奔。靈公卒，聵之子輒嗣位。拒聵不得入，居于戚。蒯聵之姊適孔文子生悝，其仆渾良夫長而美。文公卒，與內(nèi)通焉?？准СＪ谷艘曁佑谄?，聵與之言曰：“茍使我入國，服冕乘軒，三死無與。”與之盟，為請于伯姬。良夫與太子入，舍于孔氏之外圃?；瑁嗣梢露?，假以姻妾，遂入，適伯姬氏。既食，伯姬杖戈而先，與良夫共迫孔悝于廁，強(qiáng)盟之，遂劫以登臺，使石乞孟殺季路，輒出。
八、田蚡呼服謝罪
（原版原有缺文?！锿`大怒，未發(fā)。及以太后詔，往賀。魏其起行酒，武安稍倨。夫怒復(fù)侵武安，并辱列侯。武安遂縛夫劾不敬，當(dāng)棄市。魏其救夫急，因短武安。太后怒，以十二月晦，矯召殺魏其灌夫于渭城。明年春，武安君病，見魏其、灌夫共殺之，呼服謝罪而死。
論曰：三人皆有現(xiàn)報(bào)焉。竇嬰以椒房之親，僭位列侯，親替不衰，不能杜門謝士，以觀世變，悻悻然與貴戚侮，亦過矣。田恃權(quán)快憤，逞兇德而誰何，卒至夢囈呼服，以償以魄，何道之速也。若夫好勇不好學(xué)，履虎而噬人，灌夫豈可宗乎？
九、單子知三郤之亡晉之興
《國語》曰：柯陵之盟，單襄子見晉厲公視遠(yuǎn)步高，晉郤錡見其語犯，郤錡見其語迂，郤至見其語伐，齊國佐見其語盡，魯成公見，言及晉難及郤犨之譖。單子曰：君何患焉。晉將有亂，其君與三郤當(dāng)之乎？”魯侯曰：“寡人懼不免于晉。今君曰將有亂，敢問天道乎！抑人故也?！眴巫釉唬骸拔岱穷罚芍斓?？吾見晉君之容，聽三郤之語矣，殆必禍者也。夫君子目以定體，足以從之。是以觀其容而知其心，目以處義，足以步目。今晉侯視遠(yuǎn)而足高，目不在體而足不步目，其心必異矣。目體不相從，其何能久？氏，晉之寵人也。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懼矣。高位實(shí)疾僨，厚味實(shí)臘毒。今伯之語犯叔迂季伐，犯則凌人，迂則誣人，伐則掩人，有是寵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誰能忍之？雖齊國子，其將與焉。立于淫亂之國，好盡言以招人過，怨之本也。齊其有乎？”是年，晉殺三郤。明年，晉侯弒于翼東門，齊人亦殺國武子。初，晉伯宗、伯州犁、欒弗忌，皆賢大夫。三郤譖而殺之。州犁奔楚。韓獻(xiàn)子曰：“氏其不免乎！善人天地之紀(jì)也，而驟絕之，不亡何待？”故終不免。《國語》曰：晉孫談之子周適周事單襄公，立無跛，視無還，聽無聳，言無遠(yuǎn)，晉國有憂，未嘗不戚，有慶未嘗不怡。襄公有疾，召其子頃公而告之曰：“必善晉周，將得晉國。其行也文，能文則得天地。天地所祚，小而后國。晉仍無道而鮮胄，其時(shí)失之矣。必早善晉子其當(dāng)之也?！蹦藚柟粡s，迎而立之，生十四年矣。是為悼公，后霸晉。
論曰：單子知其道乎？聽言而知亡，觀行以知興。子曰：“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眴巫又^矣！
一十、王季子知魯叔孫氏之亡
《國語》曰：定公八年，使劉康公聘于魯，發(fā)幣于大夫。季文子、孟獻(xiàn)子皆儉，叔孫宣子、東門子家皆侈。歸，王問魯大夫孰賢，對曰：“季、孟其長處魯乎，叔孫、東門其亡乎？若家不亡，身必不免?！蓖踉唬骸昂喂?？”對曰：“臣聞為臣必臣，為君必君。寬肅宣惠，君也；敬恪恭儉，臣也。寬所以保本也，肅新以濟(jì)時(shí)也，宣所以施教也，惠所以和民也。本而保則必固，時(shí)動而濟(jì)則無敗功，教施而宣則遍，惠以和民則阜。若本固而功成，施遍而民阜，乃可以長保民矣。其何事不徹？敬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業(yè)也，恭所以給事也，儉所以足用也。以敬承命則不違，以恪守業(yè)則不懈，以恭給事則寬于死，以儉足用則遠(yuǎn)于憂。若承命不違，守業(yè)不懈，寬于死而遠(yuǎn)于憂，則可以上下無隙矣。其何任之不堪？上作事而徹，下能堪其任，所以為令聞長世也。今夫二子所儉，儉其能足用矣。用足則族可以庇。二子者侈，國家弗堪，亡之道也。”王曰：“何？”對曰：：“東門之位，不若叔孫而泰侈焉，不可以事二君。叔孫之位，不若季孟而益泰侈焉，不可以事三君。若早世猶可，若登年以載，其毒必亡?！笔辏?。赴者未及，東門氏來告亂。子家奔齊。簡王十六年，魯叔孫、宣伯亦奔齊。
論曰：有味乎！登年以載其毒之語。君子當(dāng)用三復(fù)矣！
十一、王氏一門五侯
漢成帝元年，以元舅王鳳為大司馬、大將軍，領(lǐng)尚書事。夏四月，黃霧四塞。諫議大夫楊興以為諫，不聽。又封王譚、王尚、王立、王根、王逢時(shí)，同日皆為列侯。由是權(quán)傾中外，爭以奢侈相尚。適嘗病欲避暑，從上借光明宮，穿城引水，注第中大陂以行舟。所作土山漸臺，象白虎殿。時(shí)司隸尹光知其奢僭不軌，不敢舉奏。卒以新莽之禍而夷其族，冢墓掘發(fā)，揚(yáng)尸于外。
論曰：高位實(shí)疾僨，厚味實(shí)臘毒。壘棋則覆，浮器則溢，天之所以善概也。
十二、何晏以妄誕致禍
魏何晏附曹爽用事，自以為一時(shí)才杰，人莫能及。嘗為名士品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夏侯泰初是也。惟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wù)，司馬子元是也。惟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吾聞其語，未見其人?！鄙w以自況也。晏性自喜，粉白不去手，行步顧影，篤嗜老莊，與夏侯玄、荀燦、王弼之徒，競為清談，祖尚虛無，以六經(jīng)為圣人之糟粕。天下士風(fēng)，為之一變。平原管輅善易數(shù)，晏問之曰：“試作一卦，能至三公否？”輅曰：“君侯位尊勢重，懷德者鮮，殆非求福之道。”輅舅聞之，責(zé)其方太切。輅曰：“與死人言，何足畏耶？”魏嘉平元年，以曹爽之黨，為司馬懿所誅。
論曰：魏承漢末，士習(xí)多相標(biāo)榜，賢者猶籍道以取名，狂者遂粉飾而敗教。其后名盛質(zhì)衰，流為異類，乃有華夷之變。故學(xué)術(shù)關(guān)乎風(fēng)氣，作之俑者，天獨(dú)厚其罰歟？
十三、曹爽驕癡
魏明帝景和二年，以曹爽為大將軍，受遺詔輔政。時(shí)何晏、李勝等皆有才名而急富貴，爭于附爽。因大舉征蜀，欲以兵威制天下。驕奢無度，飲食衣服，擬于乘輿。又私取才人以為伎樂，作窟室綺疏四周，與晏等縱酒作長夜飲。及出城為司馬懿所劫，猶曰：“司馬公忌我權(quán)耳，我猶不失富家翁。”遂收印綬，為懿所殺，與晏等夷三族。
論曰：吾于紈绔子何誅？爽不亡而懿不晉矣。是亦天這報(bào)奸瞞也。
十四、顏竣父知子禍
宋光祿大夫顏延之，子竣，以佐命武帝有功，貴重一時(shí)，無出其右。延之性樸儉，布衣茆屋，蕭然如故。竣所資供，一無所受。嘗乘羸牛笨車，逢竣鹵簿，即屏在道側(cè)，語竣曰：“吾生平不喜見要人，今不幸見汝?！笨L起高宅，延之嘆曰：“好為之，勿令后人笑汝拙也。”延之嘗早詣竣，見賓客在門，竣尚未起，延之怒曰：“汝出糞土之中，升云露之上，遽驕傲若此，豈能久乎？”竣丁憂逾月，起為右將軍、丹陽尹。竣固辭不許。遣中書舍人抱竣登車，賜以布衣，絮以綸。遣主衣者，就衣竣體。仕至東陽州刺史。及王僧達(dá)得罪，疑竣所譖，宋主怒，收付延尉，折足賜死。徙妻、子于交州，沉之于江。
論曰：高明之家，鬼瞰其室?？o大惡，以驕寵殺身。嗚呼！雖父之賢，不能保有其子。驕之于人危矣哉！
十五、王毛仲滿寵殺身
唐玄宗開元十九年，王毛仲為閑廄使，馬孳息至四十三萬。上大悅，加毛仲為開府儀同三司。以嚴(yán)察干力有寵，多官附之輻輳。毛仲嫁女，上問何須，毛仲頓首曰：“諸事皆備，獨(dú)少客耳?！币庵^宰宋也。上曰：“朕為汝明日召宰相與諸達(dá)官詣之?！逼鋵櫲绱?。毛仲求兵部尚書，不得，意甚怏怏。生子三日，上命高力士賜之甚厚，且授兒五品官。毛仲抱兒示力士曰：“此豈不堪作三品耶？”力士歸奏之，上大怒，賜毛仲死。
論曰：毛仲死乃殺一豚犬耳。牧豎小人，何知品器之重輕乎？玄宗屈宰相而封乳臭以寵之，加冠于足，不亡亦幾希！
十六、謝靈運(yùn)傲物自亡
晉謝靈運(yùn)為宋秘書監(jiān)，恃才放逸，多所陵辱。好為山澤之游，窮幽極險(xiǎn)，從者數(shù)百人，伐木開徑，百姓驚擾，以為山賊。為會稽太守孟所糾，游放自若。宋主使收之。靈運(yùn)執(zhí)使者，興兵逃逸。追討擒之降，徙廣州。后以賦詩得禍棄市。
論曰：山水登臨，乃有道之高躅；詩酒放廢，亦幽人之騷懷。皆以不得其當(dāng)而中倫慮焉。故陶潛不仕，非為沉湎；季鷹掛冠，非因莼ィ皆有薇蕨之隱情，托為肉之去志。若夫既食祿而不愧，即受法而從官，乃以鑿壞為高止，采藥為冥行，矯誣世俗，滅絕倫類，殫窮民力，卑污仕途，是周穆王之好游，秦始皇之封禪，皆可以高三代而迥千古矣。故曰：幽居而不淫，蓋君子之自得，非放意而肆志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