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xùn)|人講河?xùn)|軼聞丨運城人聽運城故事
天下“盬”字幾人識 你讀此文知“盬”字
作者：馮建國
近日運城建起一條盬街，讓這個盬字一下子走進了人們的視線，炒得沸沸揚揚，十分火爆。至于稱之為盬街是否合宜，也是智者仁者，各抒己見，公婆自有各自的道理，這里暫且不論是非曲直，只就這個盬字談?wù)勛约旱穆R，不知正確與否。這篇文章曾刊發(fā)在《炎黃地理》2020年9期“運城鹽湖”專刊上，標題為：運城盬鹽，能否象征“中國古代第一鹽”的地位？可一并閱讀，以便大家這個盬字有一個全面的了解。
“盬”字難識，難寫，難理解，很生僻，多數(shù)運城人不認識，包括早期的我?！冬F(xiàn)代漢語詞典》盬字的解釋簡單，總共三條七個字：1、鹽池。2、不堅固，3、停止?！掇o?！穭t要復(fù)雜一些，示例也較詳細，除1、古鹽池名?！墩f文·鹽部》：“盬，河?xùn)|鹽池也?！?、亦作“苦”，顆鹽?！吨芏Y·天官·鹽人》：“祭祀，共其苦鹽、散鹽?！编嵭ⅲ骸岸抛哟鹤x苦為盬，謂出鹽直用，不湅治?！辟Z公彥疏：“苦當為盬，盬謂出于鹽池，今之顆鹽是也?！蓖猓€有3、不堅牢，器物粗劣不牢固。4、停止。5、吸引聲。因即亦謂吸飲……等意思。
翻檢《康熙字典》：盬，【午集中】【皿字部】從音古。《說文》河?xùn)|盬池，袤五十一里，廣七里，周行十六里。《左傳·成六年》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饒而近盬?！蹲ⅰ粉ㄨΓ艊?，在河?xùn)|解縣。盬，鹽也。猗氏縣鹽池是。《周禮·天官·鹽人》凡齊事，鬻盬以待戒令。《疏》盬出于鹽池，今之顆鹽是也?！妒酚洝へ浿硞鳌封㈩D用盬鹽起?！蹲ⅰ分^出鹽直用不練也。一說盬鹽，河?xùn)|大盬。散鹽，東海煮水為鹽。又不攻致也。一曰不堅牢也。《詩·唐風》王事靡盬?！肚皾h·息夫躬傳》器用盬惡。又啑也。《左傳·僖二十八年》晉侯夢楚子伏己而盬其腦……
如果讀過《漢書·貨殖傳》，對盬字解釋的就更具形象貼切：“猗頓用盬鹽起，邯鄲郭縱以鑄冶成業(yè)。” 顏師古注：“猗頓，魯之窮士也。盬，鹽池也。于盬造鹽，故曰盬鹽?！?《隋書·食貨志》：“掌鹽掌四鹽之政令……二曰盬鹽，引池以化之?！痹谶@里，盬作“沒有經(jīng)過熬制的鹽”解釋。司馬貞索隱：“盬，謂出鹽直用不湅也?！睆囊陨腺Y料中可以看出，“盬”字并非僅僅指鹽池，還有其他之義，只是在作鹽池之解時，是專指運城鹽池的。
對于盬字，運城學(xué)院孟肇詠教授曾解釋道，“盬”這個漢字，是為運城鹽池而造的。以孟教授的觀點，運城鹽池是我國遠古最早被先民發(fā)現(xiàn)并利用的大陸鹽池的代表，古人早時候就稱它為“盬池”，供奉的池神也叫作“盬宗”。為此他特別引用《說文解字注》的詮釋佐證：“盬，河?xùn)|盬鹽也。地理志：河?xùn)|郡安邑，盬池在西南?？疽嘣疲喊惨赜斜W池?！倍宜€特意指出：“山西運城是全國以鹽運設(shè)城的唯一城市，盬的造字初意，是由河?xùn)|鹽'其味苦’而來的。”
曾任《運城日報》總編輯的王雪樵先生，在其《鹽池古者謂之“盬”》一文中則指出：“作為地名，盬的正確釋義究竟是什么呢？筆者以為，段玉裁在《說文》盬字條下的注釋為我們作了很好的回答。《說文·段注》曰：'杜注《左氏》、郭注《穆天子傳》皆曰：盬者，鹽也，然則鹽池古者謂之盬，亦曰盬田?！词钦f杜預(yù)、郭璞將盬僅僅釋為鹽池是不夠的，它不是一般的鹽池，只是最古老的鹽池才叫作盬。而此前唐人孔穎達為《左傳》作《疏證》亦曰：'《說文》：盬，河?xùn)|鹽池。盬雖鹽，為此池之鹽獨名盬，余鹽不名盬也?！吞貏e指出過盬為專名、有專義。'鹽池古者謂之盬’，這句話是對盬字本義所作的精準的詮釋。從盬字的造型結(jié)構(gòu)上來看是這樣，從盬池的非凡閱歷狀況來看更是這樣?！?/span>
他在博引縱論后，借用郭沫若先生的論述總結(jié)道：“郭沫若先生則更認為，古就是盬的初文。他老先生的意思甚至可以理解為：運城鹽池最初就叫古池，是自開天辟地時期就有的一座寶池，后來加上鹽字旁'監(jiān)’，才寫作盬。有鑒于此，今天是否也可以這樣說，就中華人文歷史的記載來說，對于運城鹽池，無論您怎么想像她的悠久都不為過。事實上運城稱盬，古代已有先例。盬音近于苦、古，故古人以盬城為姓氏時，將其簡化寫成苦成或古成。東漢王符《潛夫論》曰：'苦成（城），城名也，在鹽池東北?！洌ㄐ帐希┰跐h陽者，更書之曰古成氏。’可知，稱運城為盬城是有歷史依據(jù)的?！?/span>
王雪樵先生作為當?shù)毓盼幕穆N楚，運城人是眾口一詞的。他不僅是一位學(xué)識淵博的學(xué)者，更是一位老驥伏櫪式的耕耘者和傳播者。從他的文章里，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形繁而義專的“盬”字，不僅僅是河?xùn)|鹽池的指代，而且涵容了源遠流長、博大精深的華夏文明的底蘊，使眾多漢字們望塵莫及。盬字何以能夠如此“?！蹦?？完全還在于其自身品質(zhì)，盬最本質(zhì)的東西是鹽，而鹽對人類的重要作用又是不言而喻的。
據(jù)人類學(xué)家介紹，鹽對于人類的生存、繁衍和發(fā)展，都有著十分特殊的意義，在猿人向人進化的過程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原始時期，人類的祖先為了自身的需要和發(fā)展，總是向有鹽蘊藏的地區(qū)聚集，篳路藍縷，休養(yǎng)生息，從而形成部族群落。然中國食鹽資源分布極不平衡，渤海長蘆海鹽，青海柴達木湖鹽，四川自貢井鹽和山西運城池鹽四個地區(qū)。而長蘆海鹽、自貢井鹽以及柴達木湖鹽等，或者由于開采條件較難，或者由于人跡罕至，交通不便，其開發(fā)歷史大都在兩千多年前的秦漢時期。而且在北方中原地域，食鹽的供應(yīng)只有運城鹽池一處，那條開鑿于春秋戰(zhàn)國之前、穿行于中條山中的虞坂古道，就是無可辯駁的鐵證。
在漫長的社會進化過程中，人類生產(chǎn)力低下，生產(chǎn)工藝落后，運城盬鹽的天然結(jié)晶，或稍經(jīng)加工即為成品的獨特品格，使之成本低廉，產(chǎn)量豐富，于是便成為中國遠古社會最為重要的食鹽產(chǎn)地。華夏民族最初的三位人文始祖炎帝、黃帝與蚩尤，就在這里圍繞著盬鹽池的爭奪，演繹了豐富多彩、跌宕起伏的戰(zhàn)爭與文明的交響樂，使得華夏民族得以逐漸的接洽與融合。著名歷史學(xué)家范文瀾就曾經(jīng)說道：“黃帝族與炎帝族，又與夷族、黎族、苗族的一部分逐漸融合，形成了春秋時稱為華族，漢以后稱為漢族的初步基礎(chǔ)。”
中國古文明興起于河?xùn)|鹽池，這是毫無疑義的。黃帝之后的堯、舜、禹都在河?xùn)|地區(qū)建都，而堯都平陽，舜都蒲坂，禹都安邑，都在運城盬鹽池附近。日本學(xué)者宮崎市定在考察了運城鹽池后指出：“中國最古的文明，實興于河?xùn)|鹽池附近。我想夏、商、周三代的國都，大體上都位于消費河?xùn)|鹽的地區(qū)，毫無疑問，鹽池就是三代文明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中國商業(yè)的起源也同鹽有關(guān)系?！币灾職v代中國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各項事業(yè)的發(fā)展，都在相程度上受制于河?xùn)|鹽業(yè)活動的影響。這也就是為什么在晉南考古發(fā)現(xiàn)的14處原始人類活動文化遺址，其分布都在運城鹽池周圍50——200公里間一大片土地上。
我們還是回到王雪樵先生的論斷里來吧：“位于河?xùn)|大地的'盬’確實經(jīng)歷非凡：她目睹了洪荒時代開天辟地的壯烈，她經(jīng)見了千萬年前的滄海桑田巨變，她最早看到了人類從蒙昧進入文明的曙光，他見證了中華人文始祖黃帝軒轅氏、炎帝神農(nóng)氏、戰(zhàn)神蚩尤之間的戰(zhàn)爭，她領(lǐng)略了堯舜禹三代圣王推進華夏文明雄才大略的豐采，她親歷了華夏第一個王朝在身邊崛起與覆亡……華夏文明史早期許多重大事件、許多重要人物、許多重頭精神文化產(chǎn)品，都與她息息相關(guān)。她記錄著中華文明的歷史變遷，見證了華夏五千年文明的演進，是大自然和華夏先祖留給我們的一份珍貴的遺產(chǎn)。先人們特意為她選用或創(chuàng)造、設(shè)計了'盬’字專名，她可謂當之無愧?！北W字既然如此深淵厚重，我們能否在運城鹽池里面，聳立起一個舉世無雙的“盬”字標記呢……
（本期責編：仝 丹）
作者簡介
馮建國，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醉心文化，熱戀故土。一個自知無為卻要為之的癡人，曾做文案，如今閑客。平生略喜孤獨，能涂兩筆草鴉，有二十幾本殘書問世，約５００萬余俗言。最心儀者《千年河?xùn)|》，最盡力者《走遍河?xùn)|》（１３卷）。最受讀者歡迎者《萬世人極關(guān)云長》，最令鄉(xiāng)人添堵者《禍起大河?xùn)|》……道路還須前行，愿讀者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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