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叔嗣序薛蕙君采之《老子集解·序》有曰:大道之歸,一致而百慮;圣人之旨,同情而異言。昔仲尼之門,罕言天道;是以后世無 得聞焉。然《周易》乾爻,配象六龍,始于勿用,終于窮亢,不以吉兇告人。用九,見群龍無首則吉。而仲尼贊之曰:用九,天德不可為首 也。乾元用九,乃見天則。蓋剛而能柔,天之道也。此與老子何異? 故稱“吾見老子,其猶龍乎”!夫學者,獨患不知天人之一,不知天人 之一,則其議圣人者陋矣。自古言仁義禮樂,有過于老子者乎?然而非不知天也。言陰陽剛柔,有過于孔子者乎?然而非不知人也。 顧圣人示人有不同,其所言者,學者之所信也;所不言者,學者之所疑也。故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夫知人而不知天者,近乎愚;知天而不知人者,近乎誣;奈何以此議圣人也?
二
西塘鄭俠曰:俠聞之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兑住吩唬嚎褐疄檠砸?,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知進退存 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然則進退存亡得喪之理,其不一致乎?何其知退知亡知足知止之難,而圣人丁寧贊嘆之深乎?曰:是 皆一也。進退有道,則進不易而退不難;存亡有道,則存不喜而亡不憂;進退存亡一歸于道,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孰不一致哉?又曰:上 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又曰:唯道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肖也者,以所 養(yǎng)者小故也。俗之所養(yǎng)無非小,是以大者為不肖,是皆未足與語夫道。又曰:道大而物小,人之營營而卒乎小者,累于物也。元者善之 長,而至于大之謂也。至而不知其為大,則同于道,而與世俗不相似,放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蓋眾方察察,發(fā)較而錐競;我獨悶 悶,以天下為不足為者;宜乎其不相似,故能成其大。大而有之,其去世俗不能以寸矣。故卒之不肖,下士聞之笑,而后庶幾夫道,不笑 則不足以為道也。又曰: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然則汩之隨變,則臭腐濁穢,不可以濯足,亦其自取,不幾于惡 乎?思復性者,以是為鑒。知夫清且明者,自我性;而濁且亂者,亦自我之有以來之也。去其汩且惑者.而清明在躬;然后揚波淈泥與 之偕,而莫吾能化也。以其果吾能化,彼將浸浸以明潔,而莫之知予力焉。又曰:水之性清,以其出于土也,而土汩之,是以如是其濁也。 徐而清之,可以鑒毛發(fā),人之識明.以其出于物也.而物惑之,是以如是其亂也。徐而明之,可以燭日月。夫曏也清,汩之則濁,濁而徐之 復清。曏也明,惑之則亂,亂而徐之復明也。是濁且亂者,常自外加我,而清且明者在我而已。經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 自均。夫雨露之在天地,細故也;而猶平均如是,況于人之靈識乎。又曰:三代而上,無有孔孟老莊釋氏之教,遇帝而帝,遇王而王,而衰周以降,乃有三氏之教。其實憂世之溺,而致所以濟之者云耳。
三
董思靖云:老子之道,以清凈無為自然為宗,以虛明應物不滯為用,以慈儉謙下不爭為行,以無欲無事不先天以開人為治。其于治 身治人也至矣!如用之則太古之治可復也。以其所值之時,俗尚文勝,淳樸之風無復存者。而老子抱純素之道,與時偕極,必待感而后 應,故不得位以推是于天下。蓋知夫時數(shù)之有所忤也!然終不能恝然道之無傳,是以有教無類,而且睠睠于四方之異俗,則其憫當時慮 后世之心何如哉?猶幸斯文不墜,故西關伺駕,東魯見龍,而書與言之尚存也。河上丈人、黃石公、樂臣公、蓋公之徒,蓋能究其旨而體 之,斂厥用于一身,則在我之天下已羲皇矣,及其道之有所授,則孝文以之為君,子房以之佐漢,曹參以之相齊,果能通一脈于苛秦之 后。吁!亦一驗也。然使又有進于是,如其人,羲皇之,則羲皇矣?;蛘咭娛菚~意,含弘寬大,而不知致察于虛極靜篤之時,存乎體之 至嚴至密者,以為庶政庶事之本;乃徒務為悶悶若昏之量,而習弊反墮于優(yōu)游姑息,遂有清虛不及用之譏,故不予輕而視之。嗚呼惜哉! 或謂微言隱訣,多寓其間,以故首章有無,在二丹神氣水火也;虛心實腹,則煉鉛之旨;用兵善戰(zhàn),則采鉛之方;沖字從水從中,乃喻氣中 真一之水;三十輻共一轂,為取五藏各有六氣之象;及準一月火符之數(shù),如斯等義,今皆略之。何則?性由自悟,術假師傳。使其果寓微 旨,亦必已成之士??谑诶w悉,然后無惑,區(qū)區(qū)紙上,烏足明哉?況是經標道德之宗,暢無為之旨,高超象外,妙入環(huán)中;遽容以他說小 數(shù)雜之乎?白樂天云:元元皇帝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亦確論也!
歐陽文忠公修曰:前后之相隨,長短之相形,推而廣之,萬物之 理皆然也。然老子為書,其言雖若虛無,而于治人之術至矣。又曰:道家者流,本清虛,去健羨,泊然自守。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 靜而民自正,雖圣人南面之治,不可易也。
東坡蘇文忠公軾曰:道家者流,本出于黃帝老子。其道以清靜無為為宗,以虛明應物為用,以慈儉不爭為行;合于易何思何慮,《論 語》仁者靜壽之說。自秦漢以來,始用方士言,乃有飛仙變化之術,黃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號,天皇太乙紫微北極之祀,下 至于丹藥奇技,符箓小數(shù),皆歸于道家。嘗竊論之,黃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
四
蘇子由自題老子解后云:予年四十有二,謫居筠州。筠雖小州,而多古禪剎,四方游僧聚焉。有道全者,住黃蘗山,南公之孫也,行 高而心通,喜從子游。嘗與予談道.予告之曰:子所談者,予于儒書已得之矣。全曰:此佛法也,儒者何自得之?予曰:不然予忝聞道, 儒者之所無,何苦強以誣之,顧誠有之,而世莫知耳。儒佛之不相通,如胡漢之不相諳也;子亦何由而知之?全曰:試為我言其略。予 曰:孔子之孫子思,子思之書曰《中庸》。《中庸》之言曰:喜怒哀樂未發(fā)謂之中,安而皆中節(jié)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 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非佛法而何?顧所從言之異耳。全曰:何以言之?予曰:六祖有言:不思善,不思惡,方是 時也,孰是汝本來面目?自六祖以來,人以此言悟入者大半矣。所謂不思善不思惡,則喜怒哀樂之未發(fā)也。蓋中者,佛性之異名;而和 者,六變萬行之總自也。致中極和,而天地萬物生于其間,此非佛法何以當之?全驚喜曰:吾初不知也,今而后始知儒佛一法也。予笑 曰:不然!天下固無二道,而所以治人則異。君臣父子之間,非禮法則亂,知禮法而不知道,則世之俗儒不足貴也。居山林木食澗飲,而 心存至道,雖為人天師可也,而以之治世則亂。古之圣人,中心行道,而不毀法而后可耳。全作禮曰:此至論也。是時予方解老子,每 出一章,輒以示全。全輒嘆曰:皆佛說也。予居筠五年而北歸,全不久亦化去,逮今二十余年也。凡老子解亦時有所刊定,未有不與佛 去合者。時人無可與語,思復見全而示之,故書之老子之末,大觀二年十二月十日子由題。
又曰:予昔南迂海康,與子瞻兄邂逅于藤州,相從十余日,語及平生舊學,子瞻謂予,子所作詩傳春秋傳古史三書,皆古人所未至,。 唯解老子差若不及。予至???,閑居無事,凡所為書,多所更定,乃再錄老子書以寄子瞻。自是蒙恩歸北,子瞻至毗陵得疾不起,逮今 十余年,竟不知此書于子瞻為f可否也。政和元年冬,得侄邁等所編先公手澤,其一曰:昨日子由寄老子新解,讀之不盡卷,廢卷而嘆:使 戰(zhàn)國有此書,則無商鞅韓非;使?jié)h初有此書,則孔老為一;使晉宋間有此書,則佛老不為二;不意老年見此奇特!然后知此書當子瞻意。 然予自居穎川十年之間,于此書復多所刪改,以為圣人之言,非一讀所能了,故每有所得,不敢以前說為定。今日以益老,自以為為足矣。 欲復質之子瞻而不可得!言及于此,涕泗而已。十二月十一子由再題。
眉山蘇籕,穎濱文定公之孫也。記遺言曰:公為籕講老子數(shù)篇曰:高于孟子二三等矣。又曰:言至道,無如五千文。又曰:公老年 作詩云:近存八十一章注,從道老聃門下人。蓋老而所造益妙,碌碌者莫測矣
點此歷代老子評述雜記(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