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作什么事,一產(chǎn)生興趣,便會全心投入。久而久之,成為愛好,欲罷不能,就有了癮。
中,革文化人的命,寫寫不得,畫畫不得,我這個業(yè)余作者成了當然的黑線人物,對幾位在工廠當工人的朋友羨慕得不得了。
哪知世道變化,某些以前與我相好的“工人老大哥”,一反常態(tài),對我這“臭老九”特別避諱。有的則目無下塵,認為這世上“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早該入另冊了。
但有位木匠朋友對我還不睥視。在文化館辦展覽時,我借用他的工具,學著做了一個油畫匣子。于是得寸進尺,又想作其他的東西。我深知匠人最愛惜自己的工具,不好意思常借他的,就自己動手做了一鋸一刨。那師傅試了試我的刨子,夸我比他的徒弟強多了。并說,能做好刨子,準能當個好木匠。這無疑對我是個極大的鼓勵。
那個時侯,我所在的文化館屬全盤砸爛的單位,全國的文化人紛紛下放到農(nóng)場或農(nóng)村。說不定哪一天就輪到我了。遂動念想學學木匠,以便下放當農(nóng)民有個用處。于是,便留心視察那師傅的勞動,偷偷地學起藝來。
聽那位師傅講,當木匠只要做好五屜柜,其他的都好應付。我想試試。便買回木料,在業(yè)余時間里砍砍鋸鋸。憑著自己有點兒繪畫能力,先畫好五屜柜的圖樣,量好尺寸。然后慢工細作地做出一個個零件。數(shù)月后,零件做齊了,一安裝,居然成功了,且是當時少見的“八字腳”的新款式。惹得同事們羨慕不已。笑說,咱們“臭老九”也能當工人階級了!
接著,我又精心設計,將當時流行的帆布躺椅加以改進。當時木匠師傅做的帆布躺椅折疊時,不能使其完全平合。我做的躺椅能夠折得一展平。引得好幾位木匠師傅對我刮目相看。還把我的“作品”量尺寸,當樣板復制。如此,我本當高興,但一想到文人的前途,總不免心地黯然。
木躺椅現(xiàn)在還在用。
以后,這手藝果真派上用場。不久,我就進了“斗批改學習班”。這學習班實際上就是“五七干校”,主要是勞動改造。在干校,因我能干一點木工活兒,進了木工組。能修犁整耙,裝鐵鎬鋤頭鐮刀把柄什么的,儼然是個技術勞力。
日烤霜打,櫛風沐雨,吃盡苦頭,勞動改造了兩年,總算熬到期滿回城。已是四口之家了,卻是家徒四壁,依然與單身時的境況差不多,真有點兒對不住妻兒。便想,而今自己有了木工手藝,不能白費。便利用業(yè)余時間,自作了床架、飯桌、寫字臺,還特地為兒子造了一支他心愛的木槍。樣樣東西,做的還像模像樣,不比木匠師傅的手藝差多少。只是,我的基本功不過硬,做的特別慢。要是到外面去混飯吃,恐怕得餓肚皮,那還得苦練硬功夫才行。
我做的這黑色的坐臥兩用沙發(fā)現(xiàn)在還在用。
以后,我調(diào)到武漢,住房窄小,搭暗樓,做坐睡兩用沙發(fā),以及釘書架、修門窗什么的,都得虧了自己的三斧頭。有時,左鄰右舍家中小修小補,還來請我這半個木匠。直至今日,雖體力不支,仍時不時操斧弄鋸,創(chuàng)點兒作品。
前不久,在清理自己文稿時,發(fā)現(xiàn)當年做成五屜柜后即興寫的一首打油詩,詩曰:
平生讀書本不多,
誤入歧途搞寫作,
年少若去掄斧子,
豈不早成“老大哥”。
讀罷,不禁啞然失笑,便草擬了這篇文章。
1997.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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