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新慶
官宦世家
柳宗元，字子厚，唐大歷八年(公元773年)生于京城長安，祖籍河?xùn)|(今山西永濟)①。他在《送獨孤申叔侍親往河?xùn)|序》里說∶“河?xùn)|，古吾土也，家世遷徙，莫能就緒。聞其間有大河、條山，氣蓋關(guān)左，文士往往彷徉臨望，坐得勝概焉。我固翹翹褰(qiān提起，揭開)裳，奮懷舊都，日以滋甚。”河?xùn)|大河、條山的美景，名聞關(guān)左，讓看過的文士流連忘返。古時以左為東，關(guān)左應(yīng)指關(guān)東，也就是函谷關(guān)和潼關(guān)以東地區(qū)。柳宗元為河?xùn)|壯美山河的吸引，懷念故土的心情，日益強烈。可據(jù)本集和史料看，他一生也沒回過祖地。古時人喜用祖居地和官職等稱謂人，所以后人稱柳宗元為柳河?xùn)|；因他后來貶任在柳州，又稱柳柳州。
姓:是表明家族系統(tǒng)的稱號。人類社會從動物世界走出來以前，過著雜居群婚的生活，隨情而性，順生而為。人知其母，不知其父。故此，古代社會最早從母姓，“姓”字的象形從女、從生?！蹲髠鳌冯[公元年：“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zuò賞賜，賜予。)之土而命之氏?！惫湃艘苑獾貫樾帐?。而姓氏最早又是分稱的。《通志·氏族略序》說：“三代(夏商周)之前，姓氏分而為二，男子稱氏，婦人稱姓。氏所以別貴賤，貴者有氏，賤者有名無氏……姓所以別婚姻，故有同姓、異姓、庶姓之別，氏同姓不同者，婚姻可通，姓同氏不同者，婚姻不可通。三代之后，姓氏合而為一，皆所以別婚姻，而以地望明貴賤?！蓖?，大族相延成了社會的顯貴。柳宗元生于世代顯宦之家，是關(guān)中六郡姓之一。其柳氏家姓遠溯至秦代柳下惠。《新唐書·世系表》卷十三上說柳氏世系出于柳下惠。秦并天下，柳氏遷于河?xùn)|。柳下惠，即展禽。春秋時魯國大夫，展氏，名獲，字禽。食邑(封地)在柳下。謚(死后封號)惠。其后世以柳為姓。柳宗元《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里記述說∶七世祖慶，后魏尚書左仆射，封平齊公。六世祖旦，周中書侍郎，封濟陰公。五世祖楷，隋濟、房、蘭、廊四州刺史。高伯祖奭，做過唐宰相。高祖子夏，唐徐州長史。曾高祖從裕，滄州清池令。祖察躬，湖州德清令?！缎绿茣肪砥呷稀对紫嗍老当怼芬沧鞔擞涊d。柳宗元在《送澥序》說:“人咸言吾宗宜碩大，有積德焉。在高宗時并居尚書省二十二人。遭諸武以故衰耗。武氏敗，猶不能興。為尚書吏者，間數(shù)十歲乃一人。”這里說的就是高伯祖柳奭。柳奭，高宗永徽二年(公元651年)為宰相，因事為武后所惡，后被貶愛州刺史，尋殺之，籍沒其家。自此，柳氏一蹶不振。柳宗元在《與楊京兆憑書》說:“且柳氏號為大族，五六從(世，代)以來無為朝士者”。雖后來家道衰落，柳宗元說“不敢稱道先德”，可“世德廉孝，飏于河滸(揚名于河?xùn)|)”，而先君之道，以儒家六藝相表里，“植于內(nèi)而文于外，垂聲當(dāng)時”，讓柳宗元引為自豪，影響他一生的行為舉止。為此，柳宗元還在父墓碑后刻記《先君石表陰先友記》。蘇東坡說∶“柳子厚記其先友六十七人于其墓碑之陰，考之于傳，卓然知名者蓋二十人。”以此映托其父柳鎮(zhèn)的社會聲望和影響。
父親柳鎮(zhèn)和母親盧氏
柳宗元受其父母的影響更大。《舊唐書·柳宗元傳》說∶柳宗元“河?xùn)|人，后魏侍中濟陰公之系孫。曾伯祖奭，高宗朝宰相。父鎮(zhèn)，太常博士，終侍御史。”柳鎮(zhèn)的仕途生涯，大多在軍旅和府縣任一些地位不高的職位。由于長年接觸社會現(xiàn)實，他洞達世務(wù)，激進用世。柳鎮(zhèn)不同于一般的士人儒生，他為人剛正不阿，不畏權(quán)暴，加之能詩善文，在當(dāng)時有很高的聲望和影響。柳宗元《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里說∶“天寶末，遇亂，奉德清君夫人，載家書隱王屋山。間行以求食，深處以修業(yè)，作《避暑賦》。”這里說的是柳鎮(zhèn)天寶藩鎮(zhèn)作亂時帶母親到離家不遠的王屋山避亂的事。當(dāng)時是“合群從弟子侄”一大群人，其間給他們“講《春秋左氏》、《易王氏》，衎衎(kàn快樂)無倦，以忘其憂?！焙髞?，又“舉族如吳”。逃到吳地的柳族老小，“無以為食”，柳鎮(zhèn)只好獨自一人騎驢到處“求仁者，冀(希望)以給食”。其間遇有兇險，但也“無慍色(yùn怨怒的樣子)”。避難期間，曾任六合縣令的叔祖父“忤貴臣(得罪宦官)，死于吏舍”，為申冤狀，柳鎮(zhèn)“改服徒行逾四千里，告于上(向皇帝告狀)”。冤案得雪。安史之亂平定后，，柳鎮(zhèn)獻書朝廷，被授左衛(wèi)率府兵曹參軍，又被朔方節(jié)度使郭子儀聘為節(jié)度推官，“專掌書奏”，并進大理評事。他依據(jù)軍旅實際，“作《晉文公三罪議》、《守邊論》”，因沒傳留下來而不得見。柳鎮(zhèn)“議事確直，勢不能容”。被表奏為晉州錄事參軍。晉州刺史是郭子儀的部將，“少文而悍，酣嗜殺戮。吏莫敢與之爭”。而柳鎮(zhèn)“獨抗以理”。當(dāng)有人無故將被打死時，他用身體捍擋鞭子和棍棒。氣得刺史怒投桌幾折斷床席，他也不屈服。柳鎮(zhèn)“終秉直以免于恥”，調(diào)長安主簿。居父喪后，命為太常博士。為生計著想，他曾請求說∶“有尊老孤弱在吳，愿為宣城令。”在殿中侍御史任上，他審理陜虢觀察使盧岳遺產(chǎn)案時，主持公道，抗據(jù)宰相竇參，被貶夔州司馬。三年后，竇參獲罪，復(fù)為侍御史。柳鎮(zhèn)這樣做，說是為警世∶讓“為相者不敢持威以濟欲，為長者不敢懷私以請間(指夾雜私利)?！被噬辖o他的制書說∶“守正為心，疾惡不懼?！彼鞘苤疅o愧的。貞元九年(公元794年)，柳宗元得進士第，在查有無“朝士子冒進”時，當(dāng)?shù)伦诼犝f是“故抗奸臣竇參”柳鎮(zhèn)的兒子時，說∶“吾知其不為子求舉矣?！笨梢娖淙似烦氨M知。柳鎮(zhèn)這些事跡，柳宗元在《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里都作了記述。柳鎮(zhèn)死于貞元九年，貞元十二年，柳宗元在為叔父寫《故叔父殿中侍御史府君墓版文》里追頌其父說∶“以純深之行端直之德，名聞于天下?！庇绊懼畲?，從中我們好象看到了柳宗元后來行事為人的影子。
柳宗元的母親盧氏，出身于范陽大戶人家。柳宗元在《太夫人河?xùn)|縣太君歸祔志》里有詳細的記述。盧氏“七歲，通《毛詩》及劉氏《列女傳》，斟酌而行，不墜其旨。”柳宗元父親說∶“吾所讀舊史及諸子書，夫人聞而盡知之無遺者。”盧氏精熟詩書，才能在家無書時教柳宗元古賦十四首。盧氏生育二女一男，柳宗元有兩個姐姐。《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說∶太夫人“實有全德，為九族宗師。用柔明勤儉以行其志，用圖史箴誡以施其教?！彼耙栽姸Y圖史及翦制縷結(jié)授諸女，皆為名婦?！绷?zhèn)在外為官，她奉迎柳族遠親，“敬之如臣事君”；“慈之如母畜子”；“友之如兄弟”。災(zāi)患時，“歲惡少食，不自足而飽孤幼”。柳宗元遭貶，年近七旬的盧氏隨之赴永州，身處惡劣的困境，她不露憂色，細心地照料著柳宗元，并不時地寬慰兒子，“明者不悼往事”，而她自己始終“未嘗有戚戚也”。從中透露出寬厚的心懷和深沉的母愛。
柳宗元有叔父四人，二叔與之交往最密，其名不可考，曾任朔方營田使參謀，后遷殿中侍御史，加度支營田副使。死時，柳宗元為之寫有墓表和墓版文。他在墓版文里說∶“小子常以無兄弟，移其睦于朋友。少孤，移其孝于叔父?！绷谠獜男值苌醵?，他在從兄弟中排行第八，為此他在《祭崔氏外甥文》里稱自己為八舅。柳宗元和從兄弟們一直很友善，他在遭貶時，宗直、宗一等人還陪侍在他身邊，至死也沒離舍，其情誼之深可以想見。
早逝的二姊與家人
柳宗元大姐嫁給崔簡，二姐嫁給裴瑾，這兩人都是大姓人家，崔簡是唐初宰相崔仁師之后， 裴瑾是玄宗朝宰相裴光庭后裔。柳家重孝道，“柳氏之孝仁益聞”②。大戶人家，“以吾族之大，尊長之多”，婦女或為人妻是很辛苦的。“夫人(大姐)憂勞逾月，默泣不食?！雹?二姐在裴家，“勞以待旦”(從早到晚，整日勞作。)，侍婆家“赤子之心”，“必敬必親”，“德為九族冠”。既病，族人都“視之如己”。④兩姊妹“在二族咸以令德聞，而皆早世?！雹荻闼烙谪懺?公元800年)，三十歲，生三子，二子在其前后夭折。大姐卒年墓志注不詳，考《故永州刺史流配驩州崔君權(quán)厝志》說∶“夫人河?xùn)|柳氏(指柳宗元大姐)。德碩行淑，先崔君十年卒?！贝藓喫烙谠推吣?公元812年)，年五十，大柳宗元十歲，據(jù)此推算，柳宗元大姐死于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年也僅三十幾歲。
崔簡，柳宗元在《故永州刺史流配驩州崔君權(quán)厝志》里記載說∶“崔氏世嗣文章，君又益工。博知古今事，給數(shù)(說話快捷)敏辯。善謀畫，南敗蜀虜⑥，西遏(阻止) 戎師⑦，其慮皆君之自出?！贝藓嗀懺迥曛羞M士第，“入山南西道節(jié)度府，始掌書記，至府留后。凡五徙職，六增官，至刑部員外郎。”后又出任連州、永州刺史。永州還未到任就被人誣告貶到驩州(在今越南境內(nèi))。雖經(jīng)幼弟訴訟朝廷得雪，可他卻含冤死在貶地。崔簡獲罪時，滯留在湖南的戚屬得到了湖南道李中丞的安撫，永州隸屬湖南道，為此事柳宗元寫有《謝李中丞安撫崔簡戚屬啟》。信中說:“伏見崔簡兒女十人皆柳氏之出?！米镏?，百口熬然，叫號羸頓(léi dùn疲憊困頓)，不知所赴。”崔簡死后，兩個兒子處道、守訥扶柩過海，遇風(fēng)暴溺死。柳宗元在永州暫時草葬了崔簡，為其寫權(quán)厝志，作《祭姊夫崔使君簡文》，又以舅氏寫《祭崔氏外甥文》祭二外甥。元和九年，崔簡歸葬時，作《又祭崔簡旅櫬歸上都文》，可見感情之深。柳宗元后來在《祭崔氏外甥女文》說∶“汝之先君(崔簡)，以文誨我，周流辯論，有疑必果。恒革其非，以成其可?！睆闹锌梢?，柳宗元的學(xué)問，受益于崔簡匪淺。
崔簡死后，柳宗元獨撐起外甥的教養(yǎng)之責(zé)。他特別喜歡大外甥女柳媛，說她象大姐∶“惠明貞淑，仁愛孝友。女德之全，素風(fēng)斯守，播于族屬，芬馨自久。恭惟伯姊，道茂行高，上承下訓(xùn)，克敬能勞。夙有儀則。”⑧“三歲知讓，五歲知戒，七歲能女事，善筆札，讀書通古今，其暇鳴弦桐諷詩騷以為娛。”⑨柳宗元“以叔舅命”，把柳媛嫁給朗州員外司戶薛巽。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柳媛死時，柳宗元寫有祭文和墓志。
裴瑾，貞元三年中進士第，為參京兆軍事，金州刺史，做過萬年縣令。因為人直率被讒謫道州、循州為佐掾，后量移吉州長史。元和十二年七月，染瘧疾而亡。柳宗元寫《唐故萬年令裴府君墓碣》稱道他樂于助人聞名長安城，說他有請則應(yīng)，“奔人危急，輕出財力，如索水火。性開蕩，進交大官，不視齒類；挾同列，收下輩，細大畢歡?！彼惠p視同僚和下屬，待人一視同仁，不論出身微賤的還是地位高的都喜歡他。裴瑾“喜博弈(下圍棋)，知聲音(懂音律)，飲酒甚少”，“終生不以酒氣加人”。他“晝接人事(交際酬應(yīng))，夜讀書考禮”，研究整理典籍，“未嘗釋手”，是諸公中最被器重的人物。
柳宗元和姐夫之間，一為篤友，一為密親，文中流露的真情，讓今人讀后也為之感動。
柳宗元重親情，一生都與親戚有密切的交往。至元和十四年死前，他姐姐崔氏諸外甥喪亡已盡，他寫的這類祭文和墓志凸顯于本集同類文字里，讓人不忍落眼。柳宗元在《又祭崔簡旅櫬歸上都文》說∶“君死而還，我生而留。”你死了，還能回到老家去；我活著卻只能留在這荒蠻的地方。他又在《祭外甥崔駢文》里說∶“我自得罪，無望還都?！边@是一種多么凄苦的心境。乾隆《御選唐宋文醇》說，這是“樂死而哀生”。酹觴(把酒灑在地上，表示祭奠，)流涕，不只是為故人，也是柳宗元為自己生不如死而悲哀。
婚姻和子嗣
柳宗元的婚配是雙方家父戲訂的娃娃親。當(dāng)時兩家是同僚相好，柳宗元的父親柳鎮(zhèn)和柳宗元后來的岳父楊憑同在鄂岳沔都團練使李兼處共事，李兼是柳宗元妻子楊氏的外王父(外祖父)。建中四年(公元784年)，柳鎮(zhèn)為鄂岳沔都團練使判官，十二歲的柳宗元這時隨父在夏口。楊憑很喜歡少有文才的柳宗元，要把女兒嫁給他。柳宗元《亡妻弘農(nóng)楊氏志》記載說∶“恭惟先府君重崇友誼，于郎中最深。髫稚好言，始于善謔。雖間在他國，終無異辭。凡十有三歲，而二姓克合?！睏顟{把九歲的女兒許配給十三歲的柳宗元，始終也沒反悔。楊女三歲喪母，自小“小心敬順，居崇益畏，終始無驕盈之色?！绷?zhèn)貞元九年卒，柳宗元守父喪。貞元十一年，楊女嫁入柳家，“侍太夫人(柳宗元母親)，備敬養(yǎng)之道”，柳家人都喜歡她?！疤蛉藝L曰∶'自吾得新婦，增一孝女。’況又通家，愛之如己子。崔氏、裴氏(柳宗元倆姐)視之如兄弟。故二族之好，異于他門。然以素被足疾，不能良行(跛腳)。未三年，孕而不育，厥疾增甚，(暈倒病重)。”第二年，二十三歲就病亡了。柳宗元在永州州給岳父《與楊京兆憑書》說:“獨狠不幸獲托姻好，而早凋落，寡居十余年。嘗有一男子，然無一日之命(流產(chǎn)或難產(chǎn)而死)，至今無以托嗣續(xù)，恨痛常在心目?！绷谠c楊氏感情甚篤，終生為喪妻失子而難以忘懷。柳宗元贊楊氏“柔順淑茂”，“端明惠和”，“生知孝愛之本”。對妻子的死，他哀痛不亦，發(fā)愿要“之死同穴”。亡妻之情伴柳宗元一生。自楊氏死至永貞年，六年間柳宗元沒有續(xù)娶；后來遭貶到死也沒再正式婚配。
柳宗元岳父楊憑，兄弟三人。按新舊唐書《楊憑傳》，楊憑虢州弘農(nóng)人，。少孤，善文辭，與弟凝、凌皆有名。大歷中，踵擢進士，時號三楊。楊憑歷任顯官，做過湖南江西觀察使，刑部侍郎，京兆尹。元和四年為御史中丞李夷簡劾奏其為江西觀察使時臟罪及其他不法事，貶臨賀尉。后歷中書舍人，以禮部尚書致仕卒。柳宗元生平與楊家保持親密地交往，其間與楊家三兄弟及后人，頻有書信，贈詩。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為楊凝寫《唐故兵部郎中楊君墓碣》，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有《祭楊憑詹事文》。與楊凌的《楊評事文集后序》，是一篇論說唐時文章及流派的佳作，值得認真研讀。
柳宗元在永州時，有一女兒隨行?！断職懪幽箟t記》說∶“下殤(未成年而死)女子生長安善和里，其始名和娘。既得病，乃曰∶'佛，我依也，愿以為役?！疰尽＜炔?，求去發(fā)為尼，號之為初心。元和五年四月三日死永州，凡十歲。其母微也，故為父子晚?！焙湍镆蔀榱谠腔樯?，按元和五年(公元811年)十歲記，當(dāng)生于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其妻楊氏死后二年。文中說∶“其母微也，故為父子晚?！边@個非正式婚配的女兒，因母親地位低下，當(dāng)時不便相認，遭貶后才隨父行，故為父子晚。《寄許京兆孟容書》說∶“煢煢(qióng形容孤孤單單，無依無靠。)孤立，未有子息(子嗣)。荒隅中少士人女子，無與為婚，世亦不肯與罪大者親昵，以是嗣續(xù)之重，不絕如縷?！薄杜c李翰林建書》說∶“仆……唯欲為量移官⑩，差輕罪累，即便耕田藝麻，取老農(nóng)女為妻，生男育女，以供力役。”這些書信都寫于元和四年(公元809年)，這時，柳宗元已貶在永州四年多了，孑然一身，處荒蠻之中的罪人，不可能求門當(dāng)戶對的婚配，為續(xù)子嗣只能尋老農(nóng)女生男育女。《馬室女雷五葬志》說∶“馬室女雷五，家貧，歲不易衣?！云湟棠笧榧擞谟嘁?。”柳宗元永州后期及柳州時的子女可能為馬室女雷五姨母所生，但亦非正式之妻室。所以，到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祭楊憑詹事文》里，柳宗元還說“家缺主婦，身遷萬里”，自己沒有妻室這樣的話。這是那個社會門當(dāng)戶對的婚姻道德風(fēng)尚使然。
北宋張端義《貴耳集》說∶“唐人尚文好狎。”唐室王朝開創(chuàng)了經(jīng)濟文化盛世，也風(fēng)行蓄妓納妾的盛行?！缎绿茣せ抡吡袀鳌份d，開元天寶中，玄宗有宮女萬多人。上行下效，州府郡縣均設(shè)官妓，兵營有營妓，達官貴人有家妓，其蓄妓數(shù)百者，史載不勝枚舉。官場宴飲娛樂，迎來送往，以妓侍之。而民間則有市妓。據(jù)文獻記載，唐代金榜題名的士子有召妓侍宴的習(xí)慣。以妓為妾是一些文人士者的時尚。劉禹錫晚年與白居易交好，詩文留有有他們召妓酬應(yīng)的記述?！秳⒂礤a集》有詩《懷妓四首》。柳宗元的岳父楊憑，為人重交往，性尚簡傲，又喜奢侈，做京兆尹知，筑宅于永寧里，幽蓄妓妾。韓愈晚年也蓄妓妾享樂。而柳宗元身處困境，為求子嗣，擇取貧窮為妓的馬室女雷五姨母，實為無奈的之舉，其內(nèi)心的苦痛是可以想見的，其道德人品與那些蓄妓納妾的達官貴人是不能同日而語的。
①河?xùn)|，從地理范疇說，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黃河流經(jīng)山西省境，自北而南，故稱山西省境內(nèi)黃河以東的地區(qū)為河?xùn)|。柳河?xùn)|是自唐沿用至今對柳宗元的稱謂。河?xùn)|歷史上也為郡名，古稱蒲州，唐玄宗時曾改蒲州為河?xùn)|郡，其治所在蒲坂(今山西永濟蒲州鎮(zhèn))，古時的河?xùn)|縣也設(shè)在這個地方，。柳宗元在《亡友故秘書省校書郎獨孤君墓碣》說∶“柳宗元，河?xùn)|解人”；劉禹錫《天論上》說:“余之友河?xùn)|解人柳子厚作《天說》”；另柳宗元在《柳常侍行狀》說∶“其先河?xùn)|人”。而宋世綵堂本的注說∶“魯孝公子伯展，展孫司空無駭，無駭生禽字季，為魯士師，食邑柳下，謚曰惠，因以柳為氏。魯為楚滅，柳氏入楚。楚為秦滅，乃遷晉之解縣。后秦置河?xùn)|郡，故為河?xùn)|解縣人?！绷谠衷凇豆实钪惺逃妨贡怼氛f其叔父曾“邑居虞鄉(xiāng)”；《新唐書》卷七三上《宰相世系表》說∶“秦并天下，柳氏遷于河?xùn)|。秦末，柳下惠裔孫安，始居解縣。” 又見柳宗元《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說∶其母“太夫人既授封河?xùn)|縣太君，會冊太上皇后于興慶宮?！边@顯然其母是按河?xùn)|縣人授封的。而其父天寶年間避難的天屋山也在河?xùn)|境內(nèi)。柳宗元也一直以“世家河?xùn)|”相稱。查柳集其他柳氏諸碣狀，也僅載河?xùn)|或全不載。宋代朱晦菴《考異》注明柳宗元七世祖慶，河?xùn)|解人，仕周為宜洲刺史；而韓愈為柳宗元作墓志銘，不著祖籍，僅標(biāo)七世祖慶為拓跋魏侍中。由此人們對柳宗元的祖籍便有了不同的爭議。章士釗主解說:“雖子厚生長京師，幼以入?yún)牵砟速H死楚、越，終其身足未涉解一步，而祖籍淵源于解，則無可辯駁?！睌?shù)千年的社會變遷，朝代更迭，地籍多變，后人自不同的角度，有時難對此類問題分清伯仲，蓋莫存異，沿用史已習(xí)之的以唐時河?xùn)|郡治所永濟為柳宗元祖籍為是。
②《太夫人河?xùn)|縣太君歸祔志》。
③⑤《太夫人河?xùn)|縣太君歸祔志》。
④《亡姊前京兆府參軍裴君夫人墓志》。
⑥蜀虜∶指永貞革新時王叔文欲殺的劉辟。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韋皋死后，劉辟自稱留后，不久反叛，崔簡曾勸節(jié)度使嚴礪早做防備，嚴礪依行，后屢破劉辟叛軍。
⑦唐時邊患不斷，戎師指羌、髳等少數(shù)民族軍隊。
⑧《祭崔氏外甥女》。
⑨見《朗州員外司戶薛君妻崔氏墓志》。柳媛閑暇彈弦樂吟詩如其母，《亡姊崔氏夫人墓志蓋石文》載∶“善隸書，為雅琴以自娛樂，隱而不耀。”
⑩量移∶唐時，貶在荒遠官員，遇朝廷大赦移近安置，稱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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