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言
初顏
三生石
那一世，你為古剎，我為青燈；
那一世，你為落花，我為繡女；
那一世，你為清石，我為月牙；
那一世，你為強人，我為駿馬。
一》》如初。弦音
天下將亂未亂，術妖咒惑整個皇城，皇后已中術妖咒沉眠不醒，帝王傾國之力尋覓喚醒術……
又是一季秋寒，林間劍舞落葉紛飛的蕭索清涼，將亂未亂的天下，已經沒有詩客為此停留詩情畫意。唯獨，弦霓裳素顏披棉衣，為了一段高山流水的情緣,而日夜地守候在泉林間。那日將幕未幕，山中有畫，畫中有水，水上有靈音。水的上游有人撫琴,冰韻冰弦的琴音，宛若人間絕響，繞在山崖。霓裳在水的下游題詩,詩葉漂向谷底。就是這樣的錯過,一次竟好似千年。蓮的心事，花知道；花的心緒，葉明了，霓裳的故事，水知道答案。
前世的霓裳是伯牙琴上的弦絲，在伯牙指間潛心修煉，不為成佛，不為修仙，只為能在伯牙的指間跳躍出天地之音便已無怨無悔。世人皆知，伯牙可將波光云影、鳥語蟲鳴皆蘊含其間，寄于弦上，撩撥出寧靜悠然、曠遠深長、縹緲深情的天樂。然，伯牙挑斷琴弦，摔碎瑤琴而去。流光轉過了千年又千年，弦絲今世幻化為人，以霓裳取名，為樂曲琴音而活，不問人間愁寂意，故而了悟山崖琴絕音。弦霓裳已然不知道自己的前世，就這樣每日從清晨到遲暮不愿離去的等候，耳畔似乎還回蕩著林泉琴音在空谷山崖，轉眼已經從十六歲長成了十八歲的如玉少女，卻未曾相逢過那位山崖?lián)崆僦汀?/span>
弦家是世代為朝廷效命的樂官之首。弦霓裳是如仙音般清麗絕塵的女子。弦父自當滿城招親為愛女尋覓曠世才華、品德兼具的佳人。似乎古往今來，貴胄世代一成不變的招親儀式：文才武略。關野夕言，以驚世才華，絕世武藝，摘奪冠首。
弦父是和藹可親的一個老樂官，領著自己心滿意足的夕言來到愛女的后院，邊大步奔走邊肆意大笑，似乎撿到了絕世珍寶，未踏入愛女的庭檻就喊著：“裳裳，看爹爹給你招的如意郎君，一表人才，品德兼具?！?/span>
弦霓裳從百媚千紅的花叢中起身，翩然飄逸，柔婉潔凈，迷醉了關野夕言。還沒等關野夕言從美好的畫面中自醒過來，弦父從來沒想過，素來乖巧聽話的愛女連看都不看一眼奪目高潔的夕言，竟然猛然一推自己的爹爹踉蹌退后幾步，踱步奔跑開，激恨的丟下一句話：“我說了不招親，要嫁你嫁?！绷粝孪腋复魷艘豢滩恢耄剡^神來對夕言說：“夕言公子，今天真是抱歉，這招親肯定不是兒戲，回頭我和愛女解說，你且回家準備聘禮選定良辰吉日便好。”夕言以一個謙謙公子回禮：“弦伯父，悉聽尊囑?！?/span>
關野是人界占卜師的尊姓，而關野.夕言，則是一代天才占卜師，也是一代高深秘術師，能將人與人之間的生死宿命相互對換。他不僅締造了占卜師永生永世，不死不老，不化不滅之身，而且打破幾千年來占卜師只能占卜星象，姻緣的格局。利用占卜師之血可以洞悉天上地下，古往今來的一切事物。只是關野.夕言由于性格冷淡，不喜歡世間煙塵之事，在幾年前擅自逃離了關野世家，遁世于人界和仙界的縫隙炎水源。今不知何故，又來到了弦家招親現場，且摘奪冠首，成為弦家的準女婿。
霓裳，又來到了山崖之下，昂頭仰望崖峰的山和水，還是這么刺眼，依舊傾城國色，風華絕世，唯獨聽不到那人間絕響的琴音?？諘绺呔纳焦?/span>，空空蕩蕩的讓人心寒。境由心生這時候看什么都是死寂沉沉的吧。剛剛聽到父親給她找尋而來的陌生準夫君，想想都痛徹心扉不能接受，更何況心里還裝著一段高山流水的情緣。霓裳，忍不住的掉落了一滴眼淚，為這樣的錯過,一次竟好似千年。陷入另一種思緒，這空谷山崖的流光之音從來沒有許諾給我什么，為何我要在這里苦苦的守候，為何我心緒久久不落，把愛慕活活等成怨恨。霓裳似乎穎悟了許多冷暖情愫，在心底有個聲音告訴自己放手。霓裳學蒲公英一樣，將羈絆于心的情緣，求風吹過掌心的蒲公英，在飄滿了漫天的牽掛與惆悵，做一次最痛的訣別，然后接受爹爹的安排。畢竟這一生，和爹爹相依為命，父愛榮寵似海深情。
二》》 月華脈脈
關野.夕言，如約備好三書六里，十里紅妝厚禮來到了弦家提親，大婚之日定在十三天之后的十月初九。意冷心冰的霓裳，仍舊沒能說服自己去見關野.夕言，但由于關野府邸距離弦府需要一日行程，故而弦父特意留住夕言在弦家一宿，廂房選在靠近后山最里的那間。
夜，悠然靜謐，唯落紅寒蟬鳴，月華如水，半庭疏菊漫園香，星辰稀疏煙霧朦朧。霓裳的靈魂在憂傷舞蹈，情思舞蹁躚。剎然聽到從后山傳來了久別的琴音，幽幽樂曲，如泣如訴，彈奏出了霓裳此前空蒙絕然的心境。霓裳欣喜若狂的奔去，夜間暗香浮動，庭院里一泓漣漪。疾疾奔跑而至，琴音卻已經消散在夜幕中，霎時間霓裳心雨纏綿，飄揚零落憂傷涌起，淚撲簌簌地紛紛跌落。然后告知自己那只不過是幻聽，兩年了，那個陌上之人怎么可能還會出現？
黯然淚落處身后卻不知何時走來了夕言，霓裳第一次正眼目視夕言，一個從爹爹口中才德兼?zhèn)?、冠壓群雄的才子，卻同樣帶著一種深邃的孤獨，傾國傾城的容顏卻掩蓋不住高貴而絕世獨立的孤獨。
夕言第一次和霓裳答話，卻邪笑的輕言一句：“你就是霓裳？我要娶的女子。”
霓裳冰言冰語的回一句：“后悔了？來得及，我并不想嫁?！?/span>
夕言聽出了霓裳的多不情愿，卻帶著一種玩世不恭、似乎在報復霓裳一直未曾對他正眼相看的傲骨，霸道的說：“我關野.夕言遁世于人界和仙界的縫隙炎水源，枕流棲石從不過問世事。今時出谷，只為你霓裳而來，怎會背叛我自己的誓言，霓裳我是娶定了?！?/span>
霓裳原本就為了孝順爹爹的一番苦心，才答應的婚事，心涼意冷也無心爭鬧留下幾個字：“你喜歡，就隨你好了。”然后轉身絕然離去。留下夕言，孤立在夜色中，山崖上還有夕言撫過的琴。
霓裳不知道的是，那日在水的上游撫琴的就是夕言。她不曾看到過夕言的身影，夕言卻看清了她提筆落墨的柔婉身姿，一見傾心。也就是為了能緣遇霓裳才出谷到人界。
出谷當天，回到關野府邸，一別如斯，才知道天下將亂未亂，術妖咒惑整個皇城，皇后已中術妖咒沉眠不醒，帝王立下誓言傾覆整個王國也要尋覓喚醒術。
而皇后正是夕言的血肉之親姐姐，姐弟情深似海，弟不得不嗜血占卜喚醒術的方向，可無論畫面怎么切換，都只是山崖邊一架自己撫了千年的古琴卻斷了弦，以及一片燦爛的花海，漫山遍野的菊花肆虐的綻放，如雪般白，似火般裂，卻蜿蜒延伸到深不可測的谷底。
這是夕言最不想看到占卜的結果。
三》》細雨霏霏，繁華著景
等待大婚的日子，天空似乎也知曉霓裳的落寞心情，日日多雨，總是夜雨敲窗，淅淅瀝瀝從日暮落到晨曦。房檐回廊邊，黛瓦小窗下，霓裳再也沒有聽雨的雅趣和閑情。這時的雨便是情結，是惆悵，是憂愁，是那段高山流水情緣的牽掛。想來連霓裳都覺得可笑，自己怎么會為這樣的一段情結久久不忘，且未成謀面撫琴之人，只因為自己不問人間愁寂意，卻了悟山崖琴絕音，就認定那就是青年才俊，夢中情人。
光陰，著實是一個美麗灑脫又清涼無情的詞。轉瞬就十月初九了，霓裳醒來后，窗外的石徑，樹木皆落滿了細碎的陽光，仿佛昨夜枕雨入眠，都是夢境。昭示著今日將是一個日光傾城的日子。是呀，這本該是個大好日子，大婚之日。
數十支樂隊吹鑼打鼓的喜慶聲，數十里的紅妝，結了紅花球的馬車從街頭排到街尾，井然有序。巷里巷陌滿地落紅，寒風卷著花香夾雜著硝煙味刺得她頭直暈，就連滿城的樹上都系著無數條紅綢帶，路旁皆是維持秩序的士兵，涌動的人群絡繹不絕，比肩繼踵，個個皆伸頭探腦去觀望這百年難見的婚禮?；屎蟮牡艿芤淮觳耪疾穾熀褪来鸀樘珮妨畹恼粕厦髦橹?/span>。沿途放銃，放炮仗，大紅燈籠開路，沿途一路吹吹打打，顛簸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弦府。
在新房安歇的霓裳，自行卸了紅妝，取下頭冠，燭光下微醺的新房內繡花的綢緞被面上鋪著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寓“早生貴子”之意。這是她所料未及的。天階夜色涼如水，窗內紅燭搖曳，窗外又開始了細雨橫斜。霓裳推開吱呀的窗，倚靠在雕花小窗，眺望著雨水順著九曲亭檐悄然淌下，在窗外的殘蓮之池暈開一圈一圈的漣漪，宛若一架架古樸的箜篌，雨線幻化的古琴，又讓她想起了那段情緣。
沉思的瞬間，她卻又真實的聽到了久別的弦音，順著弦音的方向看到了最遠的水上亭臺后水晶珠簾逶迤傾瀉。簾后，一著著刺眼的紅妝之人在紅紗后撫琴，指尖起落間琴音流淌，或虛或實，變化無常，似幽澗滴泉清冽空靈、玲瓏剔透而后水聚成淙淙潺潺的強流，以頑強的生命力穿過層巒疊嶂、暗礁險灘，匯入波濤翻滾的江海，最終趨于平靜，只余悠悠泛音，似魚躍水面偶然濺起的浪花。那背影清晰的分明就是夕言，至此明白原來那日提親聽到的琴音也不是幻聽，知曉那確是夕言彈奏的樂曲。這霓裳苦苦追尋的琴音，日夜等候之人，竟然是自己新婚之夫。剎那間所有的孤獨，過往日夜的守候都匯聚成幸福的眼淚如流沙般奔涌而至，瞬時被幸福的漩渦淹沒。
三》》夢幻
當霓裳沉浸在幸福之時，夕言已經踱步來到了新房，當他推開房門的瞬間驚然發(fā)現眼前的霓裳卸了紅妝，掀開了紅蓋頭，取下了鳳冠。一身絳紅新裝，牡丹花華貴鳳凰的刺繡百褶裙，身披赤紅色的水薄煙紗，嬌顏紅霞胭脂襯，唇如含朱丹，紅妝始終掩蓋不住她肌若凝脂氣若幽蘭，鬢發(fā)低垂斜插碧玉瓚鳳釵，顯的體態(tài)修長妖妖艷艷勾人魂魄。
然睫毛上的淚珠卻刺痛了夕言的心，這女子究竟有多不情緣嫁給我？霓裳卻什么也沒說，疾步一頭扎進了新婚之君的懷里。云里霧里的夕言渾然不知所措，只知道穩(wěn)穩(wěn)的摟住眼前人就是最暖的幸福。
許久后，夕言開了口說：“兩年前，我們見過，我看見你在水的下游題詩，提筆落墨的你指如細玉，一顰一笑清麗絕塵，于是我在水的上游為你撫琴?！?/span>
霓裳：“可為何后來再也尋不到你？為何你當日不喚住我？為何我苦苦守候兩年不見你的再來？……”
夕言不明而來的悲壯：“我……”想說的話統(tǒng)統(tǒng)消散在夜色的煙雨中。懷中的女子對自己用情至深，而今，自己娶了這樣的女子卻給不了她相守的幸福。
他嗜血占卜知道的結局真的好諷刺，千辛萬苦遇到了知音，卻卜算出她前世是伯牙琴上的弦絲，通性靈，含日月精魄，也正是帝王傾國之力尋覓的喚醒術：就是取她之魂用秘術集日月大地精氣幻化為弦。這樣霓裳必死無疑。
新婚七日，霓裳過盡了千恩萬寵新婚生活，以為幸福就這樣蔓延到老。然而新婚后的第七天，十月十六日明月格外的圓，這一天星象特別活躍，預示著取霓裳魂魄的最佳時機已來到。夕言深知如果錯過了，恐再無勝算可言?？伤秩绾蜗碌昧耸郑績刃谋娙煌纯鄴暝?，現實卻告訴他必須要極度冷靜，想一個萬全之策。可終究天意難違，卜算到最后也只能一命抵一命，用霓裳換姐姐之命。
夕言看著霓裳漸漸地入睡，心中不自主的涌起百般的思緒。然痛定思痛毅然決絕施法欲取霓裳靈魄，讓夕言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霓裳夢見自己的夫君要殺害自己，從噩夢中驚醒，卻發(fā)現原來不是夢一場，悲傷欲絕的說：“為何你要救你姐姐，你和我說便好，我自愿斷命取魂于你……”夕言極度壓抑著自己的心情，看似殘忍的說：“你想多了，我娶你，也只為你的精魂，無須言說……”
霓裳含淚般決絕的說到“既如此，天已絕！”說罷萬劍穿心般的疼痛，自刎而去。
靈魂附在了夕言扶了經年的琴，他抱著換上了霓裳的魂魄幻化而來的琴弦，快馬奔赴皇宮。夕言在皇后姐姐的寢宮大殿撫琴，琴聲悲痛欲絕，姐姐在悠悠的琴音中醒來。
夕言見姐姐安好說:“姐姐已無大礙，珍重，弟弟過慣遁世生活，往后就不再探望姐姐?！彪S后疾奔回到了自己的關野府邸，散盡功力用最高深的密術喚醒了霓裳，只是一開始占卜就知道了這諷刺的結果：一命換一命，如今用自己的命換霓裳。
一季后醒來的霓裳，視野已是人間芳菲起，萬紫千紅的春日江南，細雨霏霏，像是一幅輕描淡寫的水墨畫，素凈簡潔。煙霧縈繞了整個弦府莊園，房舍亭臺皆在水霧里，連綿遠山亦看不到盡頭。最入情境的，當是那擱淺在流水下的琴弦，在綠蔭垂柳下，寂寞無言，霓裳不知道的是舊物早已更換了初顏。
披蓑戴笠的弦老爺，坐于湖岸煙波，垂釣一湖的春水。一切都是那么安詳寧和，只是她再也沒有了那段高山流水的記憶，弦府再也沒人提起她已婚過。
四》》后記
弦霓裳平靜清淡的生活日復一日，有一天在溪邊散步撿起了一張絲絹，上面寫著：你在水的上游撫琴，琴音繞在山崖。我在水的下游題詩，詩葉漂向谷底。就是這樣的錯過，一次竟好似千年……
霓裳竟然也一并認不出自己的字跡，只覺得熟悉這般美好意境，殘缺中透著一種無與倫比的絕美，關于這樣一段高山流水的情緣，也只有錯過，才是最好的存在。
五》》夕言獨白
對不起，霓裳，我說過那么殘忍絕情的話，只怕有朝一日你記起的這段宿緣而痛疼不已，占卜姻緣三生石上你我宿緣一場，倘若你真的記起了我，就讓痛恨填滿你的記憶換取你安靜的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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