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琳
我的太姥姥,母親的奶奶,是典型的舊時代美女:高挑的身材,一米六以上,三寸的小腳,白凈的面容兩腮透著挑花般的紅暈,鵝蛋形的臉龐,挺直的小鼻子,櫻桃小嘴一年四季像涂著口紅,大眼睛,雙眼皮,黃眼珠,黃頭發(fā)參雜著很多白發(fā),這些形象,是我記憶中的太姥姥已經(jīng)到了古稀年齡的模樣。太姥姥年輕時候,聽母親說是黃頭發(fā)。
太姥姥不到二十歲結婚,二十三歲時候,太姥爺去世,我的姥爺只有三周歲,太姥姥守著三歲的兒子,一直到她八十四歲去世,沒有再結婚,我姥爺曾經(jīng)說:“假如不是解放了,他一定給太姥姥立個貞節(jié)牌坊?!?/p>
太姥姥的經(jīng)歷,大多是從我母親口里知道的。太姥姥這么漂亮,而且非常能干,她二十三歲太姥爺去世,既使帶著一個兒子再結婚也能找個好人家。太姥姥不再結婚的原因,聽我母親說,主要是太姥姥的小叔子,我母親的二爺爺在逼著嫂子改嫁的原因。
我姥爺?shù)奶珷敔斣?jīng)是滿清的一個縣太爺,太姥姥結婚時候,婆家有很多土地,房屋也有數(shù)棟,太姥爺去世后,二太姥爺一心想攆走嫂子孤兒寡母,他就可以霸占全部地和房產(chǎn)了。
整天找茬打我的太姥姥,我的姥爺只有三歲,那么小的孩子,不敢在強勢的叔叔面前袒護母親一絲半點,只能抱著母親痛哭。太姥姥因為挨小叔子的痛打,落下了一生經(jīng)常休克的病根。
只有二十三歲守寡的太姥姥,后來經(jīng)常和她的孫女們說,那時候,假如不是她們的二爺爺一心想攆走他們母子,說不定也會再嫁了,就是因為看到她們的二爺爺那樣待她,才下定決心,一定親自把兒子撫養(yǎng)成人,不再結婚,不讓自己的兒子向不是爸爸的男人去叫爹!
太姥姥在我的記憶中是后腦勺上梳著個髽髻,母親說,她的二爺爺打她奶奶時候,是揪著我太姥姥的小髽髻,輪著打。太姥姥在小叔子的痛打下,氣血攻心,一下子就沒了氣,母親的二爺爺一看到嫂子沒了氣,就害怕了,人命關天的大事,他知道后果會怎樣,就呼喊著讓人進行搶救。為此,我的太姥姥一生很多次死里逃生,年齡漸長后,全家人都不敢惹太姥姥生氣,她一生氣,就會休克,沒了氣息。
太姥姥二十三歲守著三歲的兒子,天天面臨著那樣的小叔子,日子的艱辛,沒有讓她這個舊時代的女人軟弱低頭。她和兒子有幾十畝土地,幾棟房屋。她一個三寸小腳的女人,下地種田是不可能的,她的娘家——后齊莊是和婆家——姜莊連洼種地,她和兒子的幾十畝土地靠娘家的父親和兄弟給幫助耕種,到時候把收成給娘家的父兄一部分,她和兒子得一部分。錢的花銷上,一靠賣糧,二靠賣地。
太姥姥心靈手巧,織布紡線、繡花描魚、大裁小剪、做鞋做襪、還有剪窗花等等都會,她把這一切都教給了我母親和她的所有孫女們,在針紅方面,我母親在我們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手巧,都與太姥姥的指教分不開。
母親曾經(jīng)和我說,她的二爺爺,在我的太姥爺去世時候,已經(jīng)結婚,并有了自己的兒子,在一心攆嫂子改嫁的日子中,幾年時間生育了四個孩子,妻子賢惠,兒女漂亮聰明,一家人其樂融融,他的主要心病就是攆走嫂子,把嫂子母子的全部家業(yè)都歸己有。
母親的二爺爺是丁、姜、崔那幾個村子里人人皆知的聰明人,一表人才,能說會道,上私塾學校,課文在老師讀上兩遍后,能夠倒背如流,可是課文上的字卻認識不了幾個。
太姥姥再怎么堅強,也不得不依靠娘家人撐腰,后來,每逢她的小叔子打她后,動用族里人起不到作用后,就讓我姥爺給她娘家報信,只要太姥姥的父親和兄弟們一到,母親的二爺爺就懼怕了。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姥爺隨著時間的推移,長大成人,太姥姥早早給我的姥爺娶了媳婦。
我的姥娘自從和姥爺結婚,十幾年時間生育六個兒女,后來有兩個女兒夭折。在我的太姥姥兒孫滿堂后,我那二太姥爺?shù)钠拮觾号妓懒藗€干干凈凈,只剩下了他一個老光棍。我的二太姥爺,身材魁梧,相貌英俊,能說會道,伶牙俐齒,很聰明,可是因為年齡關系,又娶了一個聽我母親說不太聰明的女人,后來二太姥爺和那女人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嫌那女人傻,休了后,沒有再娶。
我的太姥姥,因為孤兒寡母生活靠的就是土地和房屋,日子艱難,就賣地賣房,土改時候,土地已經(jīng)賣的很少了,房子也只有三棟了,她膝下兒孫一大群,她給孫子十三歲娶了媳婦,所以劃成份時候,被劃了個中農(nóng)。
太姥姥看到兒媳婦賢惠,兒子孝順,孫子孫女一大群,整天忙里忙外高興的同時,我的姥娘只有三十幾歲去世,我的姥爺只有三十五歲,那時家境富裕的太姥姥,打算給我的姥爺再續(xù)弦,為孫子孫女們?nèi)€后娘,被姥爺拒絕了,我的姥爺長相非常英俊,是他們那幾個村子里有名的帥男,他是怕再娶的媳婦,前妻后繼的,待沒有了親娘的兒女們不好,這樣,撫養(yǎng)孫子孫女們的責任就都落到了我的太姥姥身上。
我的二太姥爺,自己一人不會做飯,他不求我的太姥姥,只求我的姥爺,讓我姥爺管他。我姥爺是孝順的人,看在叔叔已經(jīng)無依無靠,就答應下來,讓我的二太姥爺跟著姥爺?shù)膬鹤由睢?/p>
其實,偌大一個家庭,錢糧都有我的太姥姥掌管,我的二太姥爺,跟著我的舅舅和妗子在另一棟宅基房子里生活,實際上是已經(jīng)依附了嫂子,但是,他和我的太姥姥不要見面,一見面就吵架,一直到去世。我的二太姥爺,先于太姥姥去世,他享年七十三歲。
我的太姥姥心地善良,可是在給孫女裹腳上面卻心狠。我母親幾歲上,太姥姥給我母親裹腳,把腳指頭都裹折了,我母親的十個腳指頭,一生沒有再伸展開來。太姥姥是舊時代的女人,我母親童年,我們的祖國還處在半封建半殖民地時期,用太姥姥的話說:“只有小腳女孩才能夠嫁個好婆家?!?/p>
太姥姥享年八十四歲,去世時,四世同堂,她的重孫子,我的大表哥已經(jīng)20歲,她有重孫子、孫女四個,只是是在文革期間,沒有能夠把后事辦的隆重。
我的太姥姥,是名副其實的貞潔烈女,一名二十三歲守寡,在那個時代,獨自一人撫育著兒子,還有小叔子的欺負,她天天邁著三寸的小腳,所經(jīng)歷的苦和艱難,所承載的重負,是一般常人難以想象的。
我的二太姥爺,去世前還說我的太姥姥待他不好,他能夠活到七十多歲的年紀,多虧了侄子和侄孫以及侄孫女們,我的母親和姨母以及舅舅聽后,都勸說他:“我們的奶奶再怎么待您不好,我們都帶您好,您說我們哪一個人不是我奶奶的血脈?”
二太姥爺,聽后,不再吱聲。
我的太姥姥,去世已經(jīng)有半個多世紀了,突然想到了她老人家,一個一生用三寸小腳支撐生活,二十三歲守寡,親自把兒子撫養(yǎng)成人,最后,迎來了兒孫滿堂,真的令人敬佩!
【作者簡介】金琳,西安市退休者,近退休時開始投稿,至今在一些報刊雜志(紙質(zhì))和一些網(wǎng)絡平臺被采用發(fā)表詩、文300多篇,60多萬字。作者被紙質(zhì)發(fā)表的文章曾經(jīng)被有的報刊轉(zhuǎn)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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