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王 杰
胡學文,1967年生,河北沽源人,河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張家口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著有長篇小說《私人檔案》等四部,中篇小說集《麥子的蓋頭》《命案高懸》等十三部。曾獲魯迅文學獎、孫犁文學獎、《小說選刊》全國優(yōu)秀小說獎、《小說月報》百花獎等多個獎項,多部作品被改編為影視作品。
對寫作者而言,任何經(jīng)歷都是財富
記 者:胡老師,你是否到過貴州?對貴州有哪些了解?對貴州文學和貴州作家又有哪些認識?
胡學文:我到過貴州兩次,一次是2004年,中國作協(xié)組織的活動,重走長征路;另一次是2007年,《小說選刊》組織的活動。第一次活動走的地方多些,遵義、赤水都去過了,第二次活動主要在貞豐縣,深入鄉(xiāng)村,采訪并觀看了那個村莊的歌舞表演。時間不長,但記憶深刻。至今仍記得一位老人喂自家一頭灰牛時的神情,就像面對自己的兒女,無比慈祥。觀看演出是在村莊的廣場上,下著毛毛雨。演員不能打傘,我們這些觀眾也不好意思打傘,一個多小時,衣服差不多濕透了,但興致很高。這樣的經(jīng)歷不多,值得珍藏。貞豐縣的雙乳峰惟妙惟肖,讓人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我的書架上現(xiàn)在還擺放著雙乳峰的照片。
貴州山水秀美,文化獨特。這種獨特使貴州的作家有天然的優(yōu)勢,無論寫作內(nèi)容還是作品風格,更容易獨樹一幟。比如寫懸棺,寫蛇,在那個地域生活的作家,可能更加得心應(yīng)手。當然別人也可以寫,或者此類題材相近的作品早已有之,但就我讀過的兩篇,均是貴州作家寫的。
我在八十年代讀過何士光的《鄉(xiāng)場上》,印象極深。第一次到貴州,我見到了何士光先生,還在一起座談了。如果有過鄉(xiāng)村生活經(jīng)歷,就知道鄉(xiāng)場對村民來說多么重要,是生產(chǎn)的場地,生活的場地,故事的演繹地,人情的生發(fā)地。就因為這篇作品,我覺得與何士光先生特別親近,雖然交流不是很多。
貴州的作家,我熟識的很多,如歐陽黔森、冉正萬、王華、唐亞平、肖勤,還有一些,雖未謀面,但讀過他們的作品,可以說早就認識了,比如肖江虹。
記 者:每個人走上文學道路的方式都不一樣,背后的故事也不同,是什么機緣讓你走上創(chuàng)作之路?文學道路上少不了一些領(lǐng)路人,你的領(lǐng)路人或者說對你影響較大的作家有哪些?他們又是怎么影響你的?
胡學文:怎么走上創(chuàng)作之路的,我還真說不好,因為那不是很清晰,不像柏油路,多寬多長,能明確標出來。當然,也可以說,太雜了,從閱讀說起吧。
我是愛聽故事的人,從小就這樣。我的祖母外祖母都不識字,也不會講什么故事,況且孫子外孫一大堆,也不會將心思放在一個人身上。我聽到的故事多半是茶余飯后的閑聊,準確地說,那也不是故事。稱得上故事的就是我的一位長輩“說古”,也不完整,零零碎碎的,但在我聽來,已是豐富而詭異的世界。再一個是聽評書,劉蘭芳說的《楊家將》《岳飛傳》,每天傍晚,吃過飯便跑到有收音機的人家,盡量離收音機近一些。那半小時是奇妙的,所有人屏聲斂息,沉浸在劉蘭芳抑揚頓挫激情飛揚的敘說中?,F(xiàn)在,就是在電影院看大制作的影片,也沒有那種小心又激動的感覺了。
我生活的村莊,書籍極端匱乏,所以少年時代讀書極少,《艷陽天》《封神演義》等不超五本。就藝術(shù)成就而言,在文學史上,是可以被忽略的,但在當時,于我猶如天書。四大名著,只在年畫上讀過部分故事,大量閱讀文學作品是考上張北師范后。那是一所中等師范學校,但藏書豐富,對我這樣沒見過世面的人,就是天堂。
對寫作者而言,任何經(jīng)歷都是財富。少年時代讀書少,但擁有的鄉(xiāng)村記憶在日后成為寫作的資源??梢哉f,如果沒有那些記憶,我或許不會走上文學這條路,也或許,我的寫作是另外的樣子。比如,兒時我常和伙伴跑到馬場看配種。鄉(xiāng)村沒什么娛樂,只能自己搜尋。我以此為題材,創(chuàng)作了中篇小說《極地胭脂》,那是我的小說第一次上國刊,第一次被《小說選刊》轉(zhuǎn)載。在寫作長篇小說《生死鏡》時,我把那一段記憶寫了進去。
影響我的作家挺多的,我的閱讀趣味不是那么專一,在不同時期、不同年齡,喜歡不同的作家。我最早喜歡俄羅斯作家,歐洲作家,如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果戈理、契訶夫、雨果、狄更斯、福樓拜等等。剛上師范,面對眾多的書籍,不知讀哪本,后來就買了一本《世界名著介紹》,基本是按照介紹順序讀的?,F(xiàn)代派的作品是后來才接觸的,如卡夫卡的《審判》《城堡》,參加工作多年后才讀的。
一個寫作者應(yīng)多讀、精讀,喜歡的要讀,不喜歡的也要讀,不同的作家、不同的作品有不同的滋養(yǎng),有的滋養(yǎng)可能馬上就能顯現(xiàn),有的滋養(yǎng)是隱形的,多年后才能感覺到。我喜歡托爾斯泰,也喜歡卡夫卡,這不矛盾,那是不同的文學高峰,能學到不同的東西。有的影響可能是文學觀念、文學理念,有的可能是敘述方式、語言方式,有的滋養(yǎng)不是很清晰,并不證明那滋養(yǎng)不存在,只是有些模糊而已。
文學是獨立的,不會成為任何藝術(shù)的附庸
記 者:你的作品有著強烈的地域色彩,在你看來,地域文化對于一個作家的影響體現(xiàn)在哪些方面?而一個作家要成長為一個優(yōu)秀的作家又該如何去利用、挖掘甚至是超越地域文化呢?
胡學文:每個作家都想構(gòu)建自己的文學版圖,這關(guān)系著作家的雄心或野心,這個版圖并非地理概念,與疆域無關(guān)。像??思{,雖然寫得只是“郵票大小”的地方,但他的文學版圖是遼闊的,是獨一無二的,他人不能復制,也無法模仿。
那么,這個文學版圖與什么有關(guān)?寫作的內(nèi)容是重要的一方面。這個內(nèi)容不僅僅是故事、人物,還有人物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和文化環(huán)境。所謂的地域既有自然的,也有人文的,二者彼此融合,成為整體。同樣用一句話表達一個意思,不同性格的人說出的話不一樣,不同地域的人說出的也不一樣。再如興趣,再如人物行為,都受地域文化的影響。
地域是作家的標簽,拋卻地域構(gòu)建文學版圖的作家極少,當然有,比如卡夫卡、博爾赫斯、卡爾維諾,我認為整個世界、整個人類都是他們的版圖。這非常了不起。但更多的作家,其地域是有限的,如莫言的高密,賈平凹的商州等。這有限并不妨礙作家思考人類的大問題。如馬爾克斯的南美,帕慕克的伊斯坦布爾。
但更重要的,或者說至少同等重要的是文學理念、寫作方式。一個作家具有什么樣的文學觀與地域沒有直接關(guān)系,它關(guān)乎作家的審美、思想、藝術(shù)追求。文化背景不同,西方有現(xiàn)代派,東方也有現(xiàn)代派。若尋找邏輯關(guān)系,還真不好找。但從另一方面說,地域文化確實影響著作品的風格,至少是滲透了。比如獨放異彩的拉美文學,為什么在那塊土地上“爆炸”?地域是重要的,如果把文學比作一棵樹,那么地域就是文學生根的土壤。所有的樹都伸向天空,當讀者看到一棵樹,可能會忽略其生長在哪里,更在意這棵樹的伸展姿態(tài)。文學也是如此,通向的是思想和精神的天空。
記 者:寫小人物似乎成了你自己的敏感點和情感穴位,在我看來,你作品里的人物雖“小”,但是身上卻充滿了大情懷,這種大情懷與你所說的“反思的力量”有何關(guān)聯(lián)?在現(xiàn)當下,在你看來,作家應(yīng)該去反思什么?怎么去反思?
胡學文:確實,我喜歡寫小人物,這與自己的經(jīng)歷、情感有關(guān),現(xiàn)在如是,以后同樣。文學有實的方面,也有虛的方面。虛比實重要,但沒有實作為基礎(chǔ),后面的虛就難以達到效果。比如寫一個人,就要寫他的年齡、性格、工作等,這樣才能寫他怎么穿衣、每天吃什么樣的飯食、出入什么樣的場所。寫一個民工,每天出入電影院、咖啡廳,那就是胡編亂造,同樣,寫一個老板,為了兩毛錢和菜販子大吵,也不大可信。人物的言行要符合生活的年代、環(huán)境和身份,這是實的方面。但文學不是為了寫一個人怎么吃怎么穿,而是在此境遇中的狀態(tài)、情感、精神等,如此及何以如此,那是文學的虛。文學的共鳴,文學的深度通過虛才可以抵達。所以寫什么類型的人物,重要,也不重要。用你的話說,只要有大情懷。情懷,關(guān)乎作家的立場,沒有立場就沒有反思。在意的是個人的小情調(diào),還是想表達對世界的認知,與作家的胸懷、思想的維度密切關(guān)聯(lián)。
我不知你說的現(xiàn)當下指的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還是新世紀。若說反思,這其中包含著一個時間的概念,此時與彼時,沒有比較沒有參照,恐怕難以反思,或力度不夠。所以,范圍可以拓展得廣闊些,整個歷史都是作家關(guān)注的對象,當然,具體到一部作品,尤其中短篇,不能涉及那么多,范圍和時間都有所限制。每個時期都有其特定問題,比如《李大順造屋》,只可能發(fā)生在那個年代。但文學不能拘囿于一個時期的問題,就算是寫到了,也是實的組成部分,須由此生發(fā),進入更開闊的空間思考。從這個意義上講,無論在過去,還是當下,人的狀況、困境、精神都是文學要思考的范疇,是永恒的主題。
記 者:你的小說有很多被改編為影視劇,導演為什么如此鐘情于你的作品?你如何看待文學作品改編為影視劇一事?
胡學文:這個問題我回答很多次了,問我的人有記者、讀者、作家朋友,我記得自己說過,可能是小說的思考、內(nèi)核、或某個人物讓導演感興趣,他從小說的人物身上發(fā)現(xiàn)了閃光點,要么是小說的思考觸發(fā)了導演的思考。我知道許多導演閱讀作品,不是純粹的消遣,而是在尋找。實話講,這只是“我認為”,導演為什么鐘情我的作品,我真說不出準確的答案,問導演比較合適。
文學作品改編為影視劇,有觀點認為優(yōu)秀的作品,特別是故事性不強的優(yōu)秀作品難以改編成影視劇,比如博爾赫斯的《小徑交叉的花園》,或卡夫卡的《城堡》。確實很難,至少我沒看到過根據(jù)這些作品改編的電影。但這并不能證明,改編成影視的作品,只追求故事,沒有藝術(shù)個性。許多名著都改成了影視,若為此鄙視經(jīng)典,那就太可笑了。匈牙利作家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的長篇小說《撒旦探戈》非常棒,我讀了三遍。故事性并不強,匈牙利著名導演塔爾·貝拉曾將這部小說改編拍攝成一部七個半小時的黑白故事片,據(jù)說收藏該影片的人很多。塔爾·貝拉的所有影片,幾乎都出自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的作品??死怪Z霍爾卡伊·拉斯洛愛好用長句子,作品并不好讀,但塔爾.貝拉喜歡。并不因為拍成電影,克拉斯諾霍爾卡伊·拉斯洛的藝術(shù)成就就有所削損。前幾天,我看了一個電影劇本,日本的,劇本根據(jù)一首詩改編。我很好奇,讀了詩,又讀了劇本。沒有驚心動魄的劇情,但傳遞出的情緒卻具有打動人心的力量。藝術(shù)的本質(zhì)都是相同的。
還有觀點認為文學已經(jīng)衰弱,須借助電影擴大影響。當然例子很多,原著本沒什么影響,靠影視炒熱起來。
我認為文學就是文學,是獨立的,不會成為任何藝術(shù)的附庸。也只有這樣,文學才有價值。絕不刻意貼近影視,按自己的想法去寫。如果被某個導演盯上,也樂見其成。逢迎或排斥都沒有必要,反正我不會。
作品自有其邏輯,人物自有其能力,作家只能退隱,跟在后面走
記 者:讀你的作品,很多時候都是意猶未盡,這或許是你的諸多小說沒有明確的結(jié)尾的緣故,你為什么不透露明確的結(jié)尾呢?
胡學文:我的職業(yè)是寫作,寫作前一定要想好開頭和結(jié)尾。開頭極其重要,一個句子或一個段落基本決定了整部作品的寫作方向、敘事風格。這情形和走路相似,往東還是往西,邁出的第一步基本就決定了。許多作家為了開頭冥思苦想,多次修改,就是想找到最恰當?shù)木涫?。沒人評判,沒有標準,作家完全靠自己的藝術(shù)直覺。開頭想出來了,就如打開了水龍頭,后面會流暢許多。反之,沒找到好的開頭,硬著頭皮寫,對不起,這一路都不會太順。結(jié)尾的重要在什么地方呢?不是因為要交代故事的結(jié)局,而是能不能在結(jié)尾處重新開始。這話有些抽象,似乎有些故弄玄虛,但確實是我想追求的。未能重新開始,說明我的能力沒有達到,小說沒“走”好。
講清楚這一點,我再來回答你的問題。我的小說沒有明確的結(jié)尾,原因可能是我能力不夠。寫到最后,不知怎么結(jié)尾了,干脆就放棄結(jié)尾。這不是不負責任,我竊以為,這恰恰是負責任的表現(xiàn),不能結(jié),就不要強結(jié)。作家似乎有著絕對掌控的權(quán)力,可以讓作品中的人物活著或死去,但那樣的權(quán)力一般在構(gòu)思階段,真正寫作起來,作家就漸漸“棄權(quán)”了,再不可能“胡作非為”。作品自有其邏輯,人物自有其能力,作家只能退隱,跟在后面走。到最后,跟不上了,那就不跟,就放棄,所以結(jié)尾就沒了。
另一個原因,我在寫作前就想好了,開放式結(jié)尾。這涉及到我的文學理念,我認為一部好的小說不是講了什么,甲乙丙丁,能歸納出來,那樣文學就失去了魅力。好的小說能提供闡釋的空間,可以這樣也可以那樣,甚至完全相反?!都t樓夢》許多人在研究,在闡釋,紅學因此成為獨立的“顯學”。如果一目了然,一馬平川,那還有什么研究價值?當然,文學的價值或文學的空間是靠整個文本實現(xiàn)的,并不是結(jié)尾開放那么簡單。但沒有明確的結(jié)尾,或有助于讀者思考。誰能說作家給出的結(jié)尾就是恰當?shù)哪??我今年的中篇《去過康巴諾爾嗎》,發(fā)表幾個月后,再回頭看,就有些遺憾,如果不那樣結(jié)尾就好了。若是出作品集,我一定會修改。
記 者:語言是文學的血肉,結(jié)合你個人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你認為一個作家該怎樣建立和形成自己的語言敘述體系?
胡學文:語言是文學的第一要素,無論是小說、詩歌、散文,還是非虛構(gòu),語言的重要不僅因為是文學的血肉,我認為還是文學的相貌、文學的骨骼、文學的靈魂。一部作品在什么樣的水準,根本不用讀幾十頁,更不用把整部作品讀完,無論其主題多么宏大。只需兩頁甚至一頁半頁,一行兩行,就能大致推斷,是不是值得讀,有沒有價值。標準非常簡單,就是語言。這也是純文學和通俗文學的區(qū)別,不在乎講了什么故事,是不是吸引人,而在于其語言。好的語言具有非凡的、攫取魂魄的力量,令人興奮、顫栗甚至癲狂。作家之間的區(qū)別,首先是語言,有時語言就是作家的風格。有的幽默有的冷硬,有的奇譎有的平實。風格沒有優(yōu)劣,哪種都好,只要真正達到了追求的效果。平實似乎很簡單,但尤其需要功力。
偉大的作家一定是語言大師,從托爾斯泰到馬爾克斯,從曹雪芹到老舍,都是如此。有時作品的一個句子就特別令人驚羨,反復咀嚼,據(jù)說余化曾經(jīng)非常迷戀格非的一個比喻句。格非形容一個人去世,像歌謠一樣消失了。我本人在讀《喧囂與騷動》時,常常停下來,盯著一個句子,真的是想拎出來的。
文學沒有止境,建立和形成自己的語言敘述體系,需要作家畢生的努力。在這方面,實在是慚愧,沒什么經(jīng)驗,沒什么收獲,唯一能說的是我從未放棄對語言的錘煉。我在努力,那也是寫作的樂趣之一。
寫作于我,既是生活的意義,也是生命的必須
記 者:從《騎驢看唱本》發(fā)表至今,歷時20多年,20年來,你的足跡一路從鄉(xiāng)村到縣城,再到省會。這個跨度,于你個人的意義有哪些變化?
胡學文:首先在寫作追求方面。我出生在壩上草原,那是農(nóng)業(yè)文明與游牧文明的交融地帶,氣候寒冷,文化獨特。上面談到地域文化,我早期的作品,如《極地胭脂》、《秋風絕唱》,有明顯的地域色彩。那也是我追求的,有評論家說挺喜歡那種味道的作品,問為什么后來不寫了。不是不寫了,而是只一個方向難以突破,所以另起爐灶。也許,數(shù)年之后,我還會把地域因素融入到作品中。后來調(diào)到張家口市,離開了熟悉的環(huán)境,回望壩上,回望鄉(xiāng)村,我有了不一樣的發(fā)現(xiàn),或者說新的想法,自然作品就有了變化。以前的作品是內(nèi)視角,站在鄉(xiāng)村的內(nèi)部凝視世界,在張家口寫作時,是外視角,站在外部凝望鄉(xiāng)村。不同的視角,寫作狀態(tài)當然會不同。再后來,我調(diào)到省城,有意用兩種視角互相打量,比如《風止步》就是這樣的嘗試。如果我始終在一個地方生活,可能在視角的選擇上會比較單一。生活環(huán)境的變化也拓展了我的寫作領(lǐng)地,我嘗試著寫城市。不過,更多的還是寫鄉(xiāng)村,即使寫城市,也是寫從鄉(xiāng)村到城市的人,“純正”的城市人我不敢輕易寫,心里沒譜,而且親近感不夠。有個作家,我不說名字了,我挺喜歡她的作品,若是寫鄉(xiāng)村,內(nèi)容先不評論,語言特別有靈性,有野性的美感,若她寫城市,就有些僵,語言成了圈養(yǎng)的動物,呆頭呆腦的。時間與空間的轉(zhuǎn)換,會改變很多,但有一些是不會變的。
在個人的意義方面,最早是熱愛,也有改變命運的想法。其他行業(yè)需要人脈,而寫作是非常個人化的,和文字糾纏在一起,不需要誰發(fā)號施令?,F(xiàn)在,如果連續(xù)數(shù)日沒寫字,就感覺虛度了光陰。所以,寫作于我,既是生活的意義,也是生命的必須。
記 者:結(jié)合你多年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你認為一個作家要取得成功,要具備哪些條件?
胡學文:寫作,終生都在路上,沒有終點。我不敢說自己取得了成功,只是發(fā)表了一些作品而已,與前輩、與同輩還有差距。我沒什么經(jīng)驗,但我可以說說別人的經(jīng)驗。要熱愛閱讀,天才作家也需要從他人作品中汲取營養(yǎng)。要保持對生活的敏感,有好奇心;第三,天才作家畢竟稀少,如果不是天才,寫作還是需要勤奮,需要下功夫。
記 者: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下一步的創(chuàng)作打算?
胡學文:我正在寫作長篇小說《生死鏡》。這部作品多年前就構(gòu)思了,但一直沒解決結(jié)構(gòu)的問題,后來終于解決,我個人認為是解決了。歷時三年,已經(jīng)寫了40多萬字,計劃50萬字,年底完成。
【原文刊發(fā)于2019年8月2日《民族文學》周刊】
■ 主 編/終 審:農(nóng) 夫
■ 執(zhí)行主編:吳茹烈
《貴州民族報》民族文學周刊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