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本土名人堂書法家系列之七
郭偉:書海墨香 童心俠義
◎策劃 趙國英 ◎本報記者 文劍 夏羽 撰文/攝影
郭偉,30歲時,其作品就入選全國第一屆書法篆刻展。隨后,幸運的郭偉在全國的各種展覽中顯露頭角。40歲,入選了幾乎全部全國性的重大書法展,其作品為數(shù)百冊全國性書法作品集刊載,這一紀錄在云南至今無人打破。之后,郭偉以其學術造詣,從參展者繼而成為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中國書協(xié)篆刻委員會副主任、中國書協(xié)篆書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并擔任了全國多項書法展的評委。
值得一提的是,文革后,中國書協(xié)正式成立,郭偉作為云南省第一批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參加了云南省書法家協(xié)會的籌備組建工作,為推進云南省的書法事業(yè)發(fā)展任勞任怨,嘔心瀝血。
“吾友郭偉兄聰敏飽學之士也,其為人放達,一身俠骨,猛然一見,頗似武林中人……”這段文字出自林鵬先生的“郭偉書展小敘”。初讀到這段文字很詫異——書協(xié)主席和武林中人?
采訪前,上網(wǎng)想收集一些郭偉的背景資料……不覺更加詫異,在中國書法界名聲赫赫的郭偉在這個信息爆炸的年代,有關他個人的新聞報道幾乎為零。關于郭偉,我們能查到的只是這樣的簡歷:1950年,出生于云南昆明。現(xiàn)為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云南省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云南省政協(xié)委員。
這怎么可能?
有書法界的圈內人士道破天機:“除了談書法,郭老師幾乎不愿面對記者,更別說向記者談自己的人生經歷?!本科涓?,與其說郭偉低調,不如說是清高——常年身處書海,聞墨香,已至人生真境,怎么可能還對著媒體啰啰嗦嗦講那些凡塵俗事?
幾經周折,郭偉還是答應了記者采訪的要求。
由于堵車,我們遲到了。心里有些忐忑,但停好車,下了車門,就看見白發(fā)蒼蒼的郭偉早已站在門口……我們?yōu)檫t到抱歉,郭偉寬和地一笑。
“猛然一見,頗似武林中人……”——明明是謙謙君子嘛,我們不解。
在郭偉朗朗的笑聲中聊了一會兒,忽然感悟,林鵬先生所言不虛。
郭偉說,自己從小頑劣,幼時尚武,至今依然喜歡金庸的武俠小說……
“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游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br>尚武是中國文人精神的一個核。王之渙“少有俠氣,所從游皆五陵少年,擊劍悲歌?!崩畎鬃栽疲骸拔椅舳冯u徒,連延五陵豪?!弊孕?,郭偉喜歡不羈的豪放,不喜歡無病呻吟的文弱。
是古詩詞的點染?是來自家庭的熏陶?還是偶然所得的舊武俠小說的感染?亦或天性使然?我們在猜測,郭偉卻不愿多談。但不管怎么說,郭偉身上有尚武的剛健古風。
至于喜歡練武術的孩子如何握起了毛筆,郭偉的經歷并無傳奇。
郭偉天性喜歡較真。上學時,老師們給郭偉的評語,用得最多的兩個字就是“認真”。
當時的小學,老師讓學生寫毛筆字,臨顏真卿、柳公權,學生寫得好的字,老師會用紅筆畫一個圈。因為認真,郭偉寫毛筆字的作業(yè)本翻開,全是紅圈圈。
一天,郭偉正在翻看自己滿是紅圈圈的毛筆字作業(yè)本。忽然聽到旁邊有人說:“小家伙,寫得不錯,想和我學嗎?”抬頭一看,是住在同一個大院的一個朱姓的落魄秀才。
那是一個講成份、論出身的年代,但天性純然率真的郭偉仍對著潦倒的朱秀才點了點頭,他只覺得老人笑起來很親切。
落魄的秀才,出身清貧的孩子,一老一少亦師亦友,但師徒間的故事卻很溫馨。
那時,條件所限,宣紙對郭偉來說,只是聽說,從未見過,就連用普通白紙習字也是一種奢望。在廢品收購站工作的老人四處收集印報紙裁下的邊角,收滿一捆就拿給郭偉。沒幾天,厚厚的一捆紙就寫完了……
“我八歲接觸毛筆,書齡很長了,我自信在云南我的書齡該是很長的了?!蓖氯鐭?,郭偉一臉慈祥地坐在寬大的沙發(fā)正中。
轉眼已到了文革,隨著那時的政治潮流,1971年,郭偉離開學校來到德宏州隴川縣,開始了他的知青生涯。
提到這段經歷,健碩的天性讓郭偉沒有更多地談什么苦和累。唯一讓他痛苦的是枯燥——因精神生活的困乏而產生的乏味。
好在有書,讓他撐過了那段蹉跎歲月。
白天干了一天的活,到了晚上,知青們要么打牌,要么睡覺,要么忙著談戀愛。郭偉靜靜地在宿舍,在昏暗的燈光下讀書。
思緒在舊書中游走,現(xiàn)實生活的嚴酷與無趣頓時灰飛煙滅,在那寂寞清冷的夜里,郭偉找到了精神世界的支點。唐詩、宋詞、元曲則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大門,那里心無掛礙,那里海闊天空,那里再無現(xiàn)實生活中丑陋的明爭暗斗,在那里,郭偉又是仗劍行走的游俠,可以隨心所欲……
三年后,郭偉幸運地被招工回城?!斑M了耐火材料廠當工人,那些年很苦的,不像現(xiàn)在,但是我只有在當知青的大約三年時間沒有寫字,其余的大部分業(yè)余時間我都把功夫花在寫字上?!?br> 還是沒有過多地渲染當工人的苦和累,郭偉反而給我們講了他的喜悅。
由于字寫得好,工廠讓郭偉從事宣傳工作,比如寫宣傳欄、黑板報等等。
“那時,我才有機會第一次在大白墻面上寫字。”至今,郭偉提起當時的感受仍很激動。
1972年,在李瑞先生推介引薦下,郭偉幸運地投師云南省考古、書法、篆刻、繪畫大家孫太初門下,學習書法和篆刻。那時,孫老先生剛從牛棚里出來。
師從孫太初先生之前,郭偉只能說在寫毛筆字,是孫太初先生真正把郭偉領入了書法藝術的殿堂。
孫太初先生博古通今,融書法、篆刻、繪畫為一體。師從這樣的大家,對郭偉來說最直接的受益就是“眼界高了”。
進入書法殿堂的郭偉如癡如醉,他的勤勉和悟性一定也讓孫太初先生欣賞。那時,在昆明的書店買不到篆刻的圖譜。孫太初先生就用畫畫時裁下的宣紙的邊,折起來后,訂成一個本子,再蓋上自己篆刻的圖章印,讓郭偉照著臨摹,練習篆刻。
那時,經濟條件差,篆刻用的石頭對郭偉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支。當時無刻章的石材,他就到處尋找舊印章。買來后,把舊印章上的刻痕磨掉,然后自己再刻。
刻好了,又磨掉,再刻。就這樣反反復復地練習。一條長長的石頭,刻了磨,磨了刻,一直要用到手指都拿不住才丟下不用。
由于不停地刻,不停地磨,那時,郭偉住的小屋的水池邊全是用水在沙石上磨印章的石料時產生的泥漿。
提到這段,郭偉忽然笑了起來,當年,因只顧埋頭練篆刻,現(xiàn)在也留下了遺憾,他調侃自己說:“那時買的很多舊印章都出自名家之手,且石質甚佳,留到現(xiàn)在,那可值錢啦!”
齊白石曾說過這樣的話:“我這一生,刻了3萬多方印?!?br> 郭偉說:“我這樣磨了刻,刻了磨,到現(xiàn)在,至少也刻了一萬多方印了吧!”
篆刻如是,對書法的癡更讓郭偉有點不顧一切。為了自己所熱愛的,再多的努力和付出又能算什么呢?郭偉仍不屑談自己修習書法時的艱辛,只是輕描淡寫地講了自己的小小煩惱。
郭偉說他在追求藝術這條道路上很舍得投資,當時云南騰沖縣生產一種品質很好的棉紙,價格不菲,他一買就是一捆?!皩懽职?,我有一段時間還學習過國畫。用紙很節(jié)省了,但還是用得快。曾經很為這事苦惱過。”
著名書法家趙浩如在《古的傳統(tǒng)與新的意象-郭偉書法論敘》一文中寫道:“縱觀郭偉的書作,常常有一種質樸,蒼拙之氣撲面而來。粗看如稚子弄翰,率意天真,細玩則自由揮灑之中見出浪漫飄渺的意味。”
而關于郭偉的為人,書法家李軼則以金庸武俠小說里的人物做比——郭偉身上有老頑童周伯通的率真爛漫,更有大俠洪七公的耿直仁義。
有人曾說,人活過了40歲還能保持內心有一種天真情趣,這樣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癡人。對于自己所熱愛的,郭偉就是癡人,快60歲的人了,每天讀書、寫字,雷打不動。這習慣源自青年時期,不知什么時候開始的,但至今每天堅持著,即使當年談戀愛,正是如膠似漆之時,心愛的女孩子已經進到家里邀郭偉去玩,但為了這一個小時的寫字、讀書時間,郭偉可以讓女孩等。郭偉的愛人曾對朋友們調侃,因為她更耐心,所以倆人才走到了一起。
年輕時,條件不好,結婚生子后的郭偉,一家三口擠在一間小小的房間里生活。但郭偉嗜書如命,所以越來越多的書漸漸侵占著一家三口的“生活空間”。到了后來,郭偉習字,只好先將雜物堆到門口,為自己騰一個空間,再將鋪蓋、被子卷起來,在床板上鋪開紙,再習字。如果碰巧這時候有客人來訪,對不起,郭偉只能請他從窗口跳進跳出。據(jù)說,孫太初先生當年就爬過郭偉家的窗戶。
近幾年,有一次,郭偉搬家,朋友問他有什么可以效力,郭偉說:“找100個紙箱,我要用來裝書?!边^了幾天,朋友再問,郭偉又說:“再找四五十個紙箱給我,我裝書?!?br> 常言說,“學富五車”,古人說的“車”,指的是牛車。約140個紙箱的書,也能裝好幾車了吧?
和郭偉深交的人,有個感覺,郭偉有古之俠者的風范,這樣說,更多的是指郭偉身上的仁義。
郭偉與人交往,從不敷衍,不附貴,總是以心換心。書法家李軼說:“郭老師曾指點我研習草章。我作品里寫得好的字,他看到了,就會發(fā)自內心地高興,絕不是那種奉承客套,感覺那好像就是他在為自己的得意之處而喜悅。我的作品里如果有不好的地方,郭老師會不留情面地向我指出,有時會感覺他火氣大,但回頭一想,郭老師是真心待你好。”
郭偉有一撥處了幾十年的老友,歲月蹉跎,其中有的可能在書法的造詣上不及他,有的在社會地位上不及他,但郭偉以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胸懷,以心換心,和他們相處,就像一群老兄弟。但郭偉為人,不以親疏處事。每有諸如出國交流、辦展的機會,郭偉要么把機會給最適合的人,要么給那些平時機會不多的人。那些平時和郭偉交往最密切的人,卻往往不在首先考慮的范圍。
初和郭偉交往的人會發(fā)現(xiàn),郭偉愛書法,更愛所有熱愛書法的人。不管是素昧平生還是剛出道的新人,只要郭偉覺得此人真心愛書法,郭偉才不會計較來人的身份、地位、貧富,他總會以心相交或是毫無保留地悉心指教。書法家王遠康剛出道時,舉辦個展,想邀郭偉出席開展儀式。之前,他和郭偉并無更多交往,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將請柬遞給郭偉,沒想到郭偉卻如已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欣然答應前往……郭偉與人相交,不以其人的作品論長短,只看對方是否對書法有真愛。
不覺間,采訪已經結束。郭偉送我們出門,我們轉身離去,走出一段路,回頭,郭偉還倚在門邊,用目光相送。
這時,想起采訪快結束時郭偉講的一番話——“書法藝術,是中華民族認知度最高、認同感最深的最具中華文明元素的藝術。書法是創(chuàng)作者用心靈感受的旋律,用情感譜寫的樂章。弘揚書法和書法中所蘊涵的中華民族的文化精神,其中意義重大。我之前不喜歡接受記者的采訪,但現(xiàn)在不同了,我坐書協(xié)主席的位置上,你們來采訪我,其實是在宣傳書法藝術,所以,只要對云南書法事業(yè)有幫助,能讓更多人認知書法進而喜歡書法,你們采訪我,我接受,我歡迎……”
不覺有點抱歉,老先生耐著性子和我們這樣的書法外行聊了幾個小時,其中還要忍受對他個人經歷的刨根問底……
采訪完成了,整理采訪內容時,這才發(fā)現(xiàn),雖然接受了記者的專訪,但關于自己的東西,郭偉談得少之又少,有書法界的人士對我們說,這很正常,有這么件小事——書法界的人士聚會,飯桌上,眾人高談闊論,郭偉卻神游物外,很不在狀態(tài),但是,只要話題轉到書法,郭偉卻馬上來電,精神百倍,滔滔不絕……
本站僅提供存儲服務,所有內容均由用戶發(fā)布,如發(fā)現(xiàn)有害或侵權內容,請
點擊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