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陳俊珺

    “癡”，在這個時代或許已屬罕見，甚至常常和“傻”聯(lián)系在一起，為人不屑。

    其實，無論是搞科學(xué)研究，還是從事藝術(shù)創(chuàng)作，干事業(yè)總需要一些“癡”的精神。這種“癡”，是一種超脫世俗的追求，是一種專注忘我的境界。

    常書鴻就是這樣一個“癡人”，他癡守莫高窟50年，幾乎把一生都交付于他所癡迷的敦煌，無怨無悔地守護(hù)著這座人類的藝術(shù)寶庫。

    

    午后的北京，記者如約走進(jìn)常沙娜的家，窗前綠植環(huán)繞，墻上掛著她與父親常書鴻的合影，從青春到年邁。

    常沙娜從柜子里取出一本畫冊，那是她年少時跟隨父親在敦煌莫高窟里臨摹的畫作集。

    “你看，這是我跟父親的學(xué)生在159號洞窟臨摹的普賢菩薩圖，那時候我14歲；這是我17歲時，在290號洞窟臨摹的飛天圖……”

    熟悉的畫面一頁一頁翻過，如今已82歲的常沙娜眼里放射出青春的光芒。她說，看著這些畫，耳畔仿佛又響起了莫高窟大佛殿檐角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拟徛暋?br>
    癡迷

    從此，中國畫壇少了一名優(yōu)秀的畫家，但敦煌有了最可貴的守護(hù)者

    解放周末：您跟隨父親在敦煌生活了多長時間？

    常沙娜：我12歲那年跟著父母去了敦煌，一直到17歲。

    解放周末：那段時間，父親對您最大的影響是什么？

    常沙娜：父親那時候特別忙，常常顧不上我，但我喜歡跟著大人們進(jìn)洞窟，看他們工作。后來父親就抽空給我講壁畫里的故事，教我畫畫的基本功，讓我跟著大人們一起臨摹。一個人在洞窟里時，我還會對著墻上的“飛天”唱歌，“在那遙遠(yuǎn)的地方，有位好姑娘……”“長亭外，古道邊……”都是當(dāng)時的流行歌曲。

    解放周末：您后來成為新中國第一代工藝美術(shù)設(shè)計家、教育家，還編著了《中國敦煌歷代服飾圖案》、《中國敦煌歷代裝飾圖案》等，這一切是不是都與年少時在敦煌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

    常沙娜：是的，父親給我起名“沙娜”，好像就注定了我們?nèi)遗c沙漠的不解之緣。

    1931年，一個女孩在法國里昂出生，父母借里昂的護(hù)城河名“Soane”，為她取名“沙娜”。

    常沙娜的童年記憶都在巴黎。每逢周末，家中的小客廳就成了中國留法學(xué)生的藝術(shù)沙龍，徐悲鴻、王臨乙、呂斯百、劉開渠，這些日后在中國現(xiàn)代藝術(shù)史上閃耀的名字，她從小就熟知。而在當(dāng)時，最令這些人羨慕的，是她的父親常書鴻。

    那時，這位只有三十歲出頭的浙江青年已留法近十年，是法國著名新古典主義畫家勞朗斯最得意的學(xué)生。他的畫作多次躋身法國國家沙龍展，連續(xù)四年斬獲三枚金獎和兩枚銀獎，更有作品被收入法國國家博物館，前途不可限量。與此同時，常沙娜的母親也在巴黎學(xué)習(xí)雕塑。這個藝術(shù)之家的生活，如輕快的手風(fēng)琴般，安定舒適。

    一天下午，常書鴻像往常那樣溜達(dá)到塞納河畔的舊書攤淘書。一部名為《敦煌石窟圖錄》的冊子吸引了他的目光，里面全都是法國人伯希和在敦煌盜寶時所拍下的圖片。常書鴻被迷住了，他第一次知道敦煌在自己的祖國，癡癡地捧著書，直到收攤也舍不得放下。見這個年輕人一連幾天都來看這本書，攤主告訴他，吉美博物館里就有敦煌的藝術(shù)品。

    從吉美博物館回來，常書鴻難掩興奮之情，他激動地對妻子說，自己過去一心傾倒于希臘、羅馬的西洋文化，竟不知道自己的祖國還有這么一座不可思議的藝術(shù)石窟，真是數(shù)典忘祖，不知如何懺悔才好。

    “從那天起，敦煌就成了父親魂牽夢繞的地方?！背Ｉ衬日f。

    1936年，常書鴻拿著北平藝術(shù)專科學(xué)校的聘書，踏上了回國的列車。

    等待他的，并不是夢想中的敦煌。回國后的第二年，抗戰(zhàn)爆發(fā)，常書鴻剛剛把妻子與常沙娜接回國，一家人就被裹挾進(jìn)了長達(dá)4年的顛沛逃亡，直到他在重慶謀得了一個教育部下轄的職位，一家人才安定下來。不久，長子于嘉陵江邊出生，取名嘉陵。

    1942年的一天，一場“戰(zhàn)爭”突然在這個平靜的四口之家爆發(fā)。國立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籌備成立，在梁思成、徐悲鴻等人的聯(lián)合舉薦下，常書鴻成為國立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的所長。

    “母親對父親說，你瘋了！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沙娜也不能去，她還要上學(xué)。她對我說，我們好不容易不必再逃難了，現(xiàn)在你爸爸又要到甘肅去，那里連房子都沒有?！背Ｉ衬冗€記得母親當(dāng)時的震怒。

    不想去敦煌的，何止是他的妻子。在蘭州招募工作人員時，“敦煌”二字幾乎無人問津。經(jīng)過苦苦勸說，一名曾在北平藝專就讀的學(xué)生終于答應(yīng)跟隨常書鴻去敦煌。后來又想方設(shè)法招來了文書和會計，一行6人身穿老羊皮大衣、戴著北方的氈帽，頂著早春刺骨的寒風(fēng)，開始了敦煌之行。

    臨行前，梁思成送給常書鴻四個字：“破釜沉舟！”

    從此，中國畫壇少了一名優(yōu)秀的畫家，但敦煌有了最可貴的守護(hù)者。

    癡愛

    張大千臨走時對常書鴻說，“你在這里是無期徒刑啊”

    解放周末：在敦煌莫高窟生活的日子，讓您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常沙娜：到那兒吃的第一頓飯我到現(xiàn)在還忘不了：一碗厚面片、一碗醋、一碗顆粒很大的鹽。父親告訴我，這里的水堿性很大，以后每頓飯都要記得喝點醋。父親在法國的時候習(xí)慣喝咖啡，所以把咖啡壺也帶去了敦煌，可他喝到的總是又苦又咸的咖啡，因為那里沒有糖，而水又是咸的。

    解放周末：這樣的生活條件和你們過去的日子反差太大了。

    常沙娜：我那時候還小，到了那里什么都覺得新鮮。但大人們就不一樣了，那時候最怕的是生病，特別是怕生急病。莫高窟離縣城遠(yuǎn)得很，頭一年只能靠一輛木輪老牛車進(jìn)出，往返至少要一天一夜。我記得研究所有一位職工發(fā)高燒，父親準(zhǔn)備用牛車?yán)M(jìn)城，動身前，他含著眼淚說：“所長，我看來不行了，我死了以后，千萬別把我扔在沙子里，請你把我埋在土里啊?！辈∮螅蛨詻Q辭職回南方去了。

    解放周末：這么苦，父親有沒有后悔的念頭？

    常沙娜：他剛到敦煌的時候，張大千還在那里臨摹壁畫，臨走時，他對我父親說“我們先走了，你留在這里可是無期徒刑??！”但我父親說，自己是“杭鐵頭”，就是把“牢底”坐穿，也在所不辭?！昂艰F頭”是我們杭州人的說法，意思是認(rèn)定了的事就絕不后悔，永遠(yuǎn)帶著一股子犟勁。

    “敦煌者，吾國學(xué)術(shù)之傷心史也?！边@是陳寅恪先生曾經(jīng)的感嘆。

    當(dāng)常書鴻來到心中的圣地，站在曾經(jīng)轟動世界而彼時已被盜寶者掠奪一空的藏經(jīng)洞時，他百感交集。突然，“轟”一聲巨響，洞窟上方的危檐崩落了一塊大巖石，隨之是一陣令人嗆塞的塵土飛揚。

    令常書鴻感到辛酸的是，藏經(jīng)洞中的珍貴文物早已四散，剩下的千佛洞也一直遭受著自然與人為的雙重破壞。在眾多無人看管的洞窟里，珍貴壁畫早被偷盜者用膠布粘走，剩余有不少被煙熏得漆黑一片，大多數(shù)洞窟的側(cè)壁被隨意打穿，從鳴沙山吹來的流沙堆積在洞窟里，幾十年來無人清理，不少洞窟已被流沙掩埋。

    “我父親是藝術(shù)家，但當(dāng)時擺在他面前的工作卻無關(guān)藝術(shù)，都是實實在在的體力活?！背Ｉ衬日f。

    當(dāng)務(wù)之急是修建一道圍墻，禁止人們隨意出入，破壞洞窟。當(dāng)?shù)厝私ㄗh，莫高窟的水很咸，只要夯實了，便可用沙土筑墻。于是，常書鴻帶領(lǐng)所里人起早貪黑干了50多天，筑起了一道上千米的沙墻。

    緊接著是清理沙子。常書鴻估計，洞窟里面的沙子大約已有10萬立方米，如要清掃，按照當(dāng)時的工價，需要300萬元，但所里的經(jīng)費只有5萬元。

    “父親和同事們發(fā)明了一種‘拉沙排’。一個人在前面拉，一個人在后面推，喊著號子，互相比賽，就這樣把積沙一排一排刮到水渠邊，然后提閘放水，把沙沖走?！?br>
    接著，要給數(shù)百個洞窟一一編號、普查。常書鴻不得不頻頻爬到那些早已頹敗不堪的殘余棧道上，可有些棧道實在無法攀爬，于是，他們又發(fā)明了一種叫作“蜈蚣梯”的獨木梯。有一次，他和同事爬上九層樓高的洞窟，突然，蜈蚣梯翻倒了，他們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只能沿著七八十度的陡崖往上爬，險些摔下山崖。

    對洞窟里的壁畫進(jìn)行臨摹，更不輕松。臨摹洞頂上的壁畫時，只能抬頭看一眼，低頭畫幾筆，才一會兒，脖子和手臂就十分酸麻。幽暗的洞窟中還需要點蠟燭，燭光搖曳忽明忽暗，眼睛特別酸。

    臨摹需要大量畫筆和顏料，但茫茫大漠到哪去找這些用具？筆禿了，只能簡單修理，一用再用；沒有顏料，就用紅泥、黃泥土法自制。

    由于經(jīng)費短缺，到敦煌不到半年，研究所已債臺高筑。為了向敦煌縣政府借錢，常書鴻常常只身跋涉戈壁，往返城鄉(xiāng)，清晨出發(fā)，半夜才歸。

    許多個夢里，他仍騎著駱駝，在無垠的沙漠中前行，恍惚間，一大塊壁畫掉落下來，壓在他身上。他嚇醒過來，只聽到大佛殿檐角的鐵馬鈴在夜色中叮當(dāng)作響。

    癡守

    “這些東西已經(jīng)一千多年了，再也經(jīng)不起哪怕一絲一毫的破壞了”

    解放周末：父親有沒有對您講過，他為什么要堅持守在敦煌？

    常沙娜：父親從不對我講大道理，但我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訴我，敦煌如果再沒人保護(hù)，就快毀了。有一次，一個國民黨軍官來莫高窟游覽，向我父親提出要從洞窟中帶走一件北魏彩塑菩薩像，說是放在家中讓他媽媽拜佛用。父親費盡口舌，最后提出用我畫的飛天像作交換，才把那個家伙送走。

    解放周末：與大自然的侵蝕相比，人為的破壞和掠奪更可怕。

    常沙娜：以前張大千在的時候，習(xí)慣用透明的紙在墻壁上把壁畫印摹下來，然后再畫，這樣比臨摹要快得多。我父親給我和其他工作人員都立下規(guī)矩，決不允許再拓，只能對著臨摹。他對我說，沙娜，你把紙釘在墻上，起碼要釘兩個圖釘，那壁畫上就會多兩個洞，這些東西已經(jīng)一千多年了，再也經(jīng)不起哪怕一絲一毫的破壞了。

    解放周末：他像愛惜自己的孩子一樣愛惜敦煌。

    常沙娜：是的，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心頭肉。從到敦煌的那年起，他就帶頭每年種樹，他說樹木多了，才能為莫高窟遮擋風(fēng)沙。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惜木如命。在那個特殊年代里，造反派批斗他時，就故意當(dāng)著他的面砍樹。

    1945年的春天，妻子突然向常書鴻提出，自己要去蘭州看病。一去就沒了音訊。

    常書鴻心急如焚，策馬狂追，跑了200多公里，昏倒在戈壁灘上。搶救持續(xù)了三天，當(dāng)常書鴻醒來時，妻子已在蘭州的報紙上刊登了一則與他脫離關(guān)系的聲明。相守了20年的夫妻，從此成了陌路。

    幾個月后，抗日戰(zhàn)爭勝利的消息傳到了敦煌，常書鴻則接到了教育部的一紙電文：“抗戰(zhàn)結(jié)束，百廢待興，國家重建，資金有限，從即日起，撤銷國立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br>
    握著電文，常書鴻淚流滿面。

    “常先生，我們要回家了。”學(xué)生們一個接一個地向他告別。常書鴻無從挽留，他深知經(jīng)費已經(jīng)斷絕，每個人都思鄉(xiāng)心切，熬了這兩年，已屬不易。

    常沙娜說，她至今還記得那個人去樓空的夜晚，空蕩蕩的莫高窟只剩下她和父親、弟弟，還有兩個工人。萬籟無聲的夜，常書鴻輾轉(zhuǎn)反側(cè)，夜不能寐。他披衣下床，手持一支蠟燭，走進(jìn)熟悉的254號洞窟。

    燭光中，墻壁上的“薩埵那太子舍身飼虎圖”他曾經(jīng)看過無數(shù)遍。佛的前身薩埵那是古印度的王子，他看到山崖下即將餓死的老虎母子，就縱身跳下懸崖。此時大地震動，風(fēng)云變色，他用自己生命的結(jié)束換來了老虎生命的延續(xù)。此時，張大千的話又在耳畔響起。常書鴻想，如果守在這里真是一場無期徒刑，那他的刑期才剛剛開了個頭，絕不能就這么走了。

    常書鴻決心放手一搏，去重慶求援。

    “1945年的冬天，兩頭毛驢上分裝著簡單的行李，我摟著弟弟嘉陵騎著一頭，父親騎著另一頭，流著淚離開了敦煌?！背Ｉ衬然貞浀溃骸芭R行前，父親把家里能賣的東西全都賣了，作為路上的資費?！?br>
    途經(jīng)蘭州時，常書鴻為了造勢，舉辦了一場以莫高窟壁畫和景物為題材的父女畫展。畫展異常成功，一位來自加拿大的女士很喜歡常沙娜的畫。幾年后，常沙娜在她的邀請下遠(yuǎn)赴美國學(xué)習(xí)藝術(shù)。

    到重慶后，常書鴻奔走相托，陳寅恪、梁思成、徐悲鴻等一批“敦煌衛(wèi)士”全力相助，紛紛在報紙上寫文章，呼吁挽救敦煌研究所。

    常書鴻輾轉(zhuǎn)找到了當(dāng)時的中央研究院院長傅斯年。傅斯年當(dāng)即決定把敦煌藝術(shù)研究所作為中央研究院的一個分所，解決經(jīng)費、編制、材料、設(shè)備，還撥給他一輛十輪大卡車。

    回到敦煌，常書鴻招兵買馬，開始了“二次創(chuàng)業(yè)”。幾年間，郭世清、劉縵云、霍熙亮、段文杰等幾十位后來名垂敦煌史冊的工作者，紛紛加入了莫高窟保護(hù)的隊伍。臨摹、維修、加固……研究所的工作逐漸恢復(fù)并走上了正軌。

    癡心

    “如果真有來世，我將還是‘常書鴻’，去完成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

    解放周末：父親在您心中是個怎樣的人？

    常沙娜：大家都說他是個“癡人”，為了敦煌的事業(yè)，他拋卻了自我，甚至拋下了自由。在我看來，用一生癡守著自己的信念與理想，也讓他擁有了常人體會不到的快樂。

    解放周末：對事業(yè)的一片癡心，帶給他無限的幸福感。而這份“癡”，在今天似乎越來越稀缺了。

    常沙娜：是的，但我相信“癡”的力量是可以“傳遞”的，父親身上的癡勁，影響了他身邊很多人，也包括我自己。他離開后，一代代敦煌人都在追隨他的腳步，繼承發(fā)揚父親開拓的事業(yè)，為世代后人守護(hù)這份人類的財富和瑰寶。

    如今，在敦煌莫高窟的常書鴻故居里，仍保留著他當(dāng)年的全部家當(dāng)：一方土炕、一盞油燈、兩張簡陋的書桌、幾把殘破的板凳，還有一架掏進(jìn)墻壁的土?xí)堋?br>
    1954年，這方天地里第一次通上了電。當(dāng)電燈亮起的那一晚，常書鴻激動得像個孩子一般從這個洞窟跑到那個洞窟，在他眼中，這些上千年的壁畫和彩塑好像散發(fā)出從未有過的燦爛光輝。他甚至覺得，墻上的侍女都在對他笑。

    在常沙娜眼里，父親就是這么個“癡人”，總能在困頓中尋找到快樂。

    在“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年代里，常書鴻不得不趴在地上給豬喂食。給他平反的那天，他把全所人員喊到家里，其中也包括那些“打倒”他的人。他笑著親自下廚，做了幾大盆法式春卷。

    常沙娜告訴記者，她至今保留著父親曾經(jīng)寫給她的一封信。信中這樣寫道：“沙娜，不要忘記你是‘敦煌人’……到了應(yīng)該把敦煌的東西‘滲透’一下的時候了?！?br>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常沙娜已經(jīng)是中央工藝美術(shù)學(xué)院的一名教師。人民大會堂宴會廳的天花頂、琉璃瓦的門楣欄板、花崗巖臺階上須彌座的浮雕圖案、北大廳墻板的“春夏秋冬”浮雕裝飾……在常沙娜參與設(shè)計的作品里，幾乎都有敦煌元素。

    晚年的常書鴻搬到了北京，盡管住在高干樓里，他還時常像個孩子一般喃喃自語：“為什么讓我住在這里？我要回敦煌，我還要住我那個土房子！”

    常書鴻的家中總掛著一串鈴鐺，他說，莫高窟大佛殿檐角搖曳的鐵馬鈴聲聽了50年，現(xiàn)在“客寓京華”，掛上這串思鄉(xiāng)的鈴鐺，聊勝于無。

    常書鴻生前始終以“敦煌人”自居，去世之后，按照他的遺愿，仍長眠敦煌。

    曾經(jīng)有人問常書鴻：“如果來生再到人世，你將選擇什么職業(yè)？”常書鴻答：“我不是佛教徒，不相信‘轉(zhuǎn)世’；但如果真的再一次重新來到這個世界，我將還是‘常書鴻’，去完成敦煌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