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題名為《皇元風雅》或《元風雅》的詩歌總集從現(xiàn)存版本及存目中可見者有五種。
一、傅習、孫存吾選編《皇元風雅》前集六卷、后集六卷
是編又名《元風雅》、《元詩》,均系一書,可能是不同版本所用書名之別。(丁丙《善本書室藏書志》題為《皇元風雅前集六卷后集六卷》,影元抄本;《皕宋樓藏書志》、《中國善本書提要》、《中華再造善本總目提要》題名同,版本分別為影寫元刊本、元抄本、元刻本。文淵閣《四庫全書》、《四部叢刊》、《續(xù)通志》、《續(xù)文獻通考》題名為《元風雅》,四庫所收為內(nèi)府所藏元刻本。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著錄《元詩前集六卷后集四卷》,為明李氏建安書堂刊本,題作元刊,《天一閣書目》、《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亦同。)卷帙或分為前集十二卷,后集十二卷,內(nèi)容基本一致,亦因版本之別。(文淵閣《四庫全書》所收為二十四卷抄本,與十二卷本在卷數(shù)上互為拆合,詩人、詩作次序安排有所出入,但內(nèi)容基本一致,應出自元刊本。)前集收錄113位詩人的作品,后集收入163位詩人的作品,前、后兩集間有重出,作為第一部元人選元詩總集,該著在當時及后世產(chǎn)生深遠影響。
元李氏建安書堂刻本
是書作者,前集題曰:“旴江梅谷傅習說卿采集,儒學學正孫存吾如山編類,奎章學士虞集伯生校選”;后集題曰:“儒學學正孫存吾編類,奎章學士虞集伯生校選?!保ㄍ踔孛瘢骸吨袊票緯嵋罚└盗?、孫存吾生平爵里無詳載?!端膸烊珪偰俊份d:“習,字說卿,清江(今屬江西)人。存吾,字如山,廬陵(今江西吉安)人。習仕履不可考。存吾嘗為儒學正,亦不詳其始末也?!薄G?、后二集初次鋟梓于李氏建安書堂,后集姓氏目錄后有“牌記”云:“本堂今求名公詩篇,隨得即刊,難以人品齒爵為序。四方吟壇多友,幸勿責其錯綜之編。倘有佳章,毋惜附示,庶無滄海遺珠之嘆云?!保ㄍ踔孛瘢骸吨袊票緯嵋罚┯钟菁蛟疲骸扒褰嫡f卿,行四方,得時賢詩甚多,卷帙繁浩,廬陵孫存吾略為詮次”(《全元文》第26冊)由此判斷傅習極有可能是當時書商,作為當?shù)厝鍖W學正的孫存吾參與編次,并補編《后集》,謝升孫序曰:“廬陵孫君存吾有意編類雕刻,以為一代成書,其志亦可尚已”。而題曰“虞集校選”,則是根據(jù)虞序所云。錢大昕《潛研堂集》曾指評虞序淺陋,有“書肆人所假托”之疑。按虞序?qū)崬橐粍t簡短“題詞”,故而文辭簡略。從虞、謝二序可知,傅、孫二人在當時頗有名望,《前集》卷五(四庫本卷九)收錄孫詩3首,足見其當時亦活躍于詩壇。謝升孫序曰:“是集可無遺憾,若夫可否去取,自有當今宗匠在”,謝序作于后至元二年(1336)三月,虞序則寫于同年八月,所謂“當今宗匠”意或指虞集,而虞序所謂“前后能賦之賢,未易枚舉,偶有未及,非逸之也。若乃仆區(qū)區(qū)曹鄶之陋,則在所不足錄云?!保ā度摹返?6冊)似對謝序的回應。且編者二人與序者二人同為江西籍。因此,錢氏所疑基本可消。
據(jù)虞、謝二序,是書在二人作序之前并未有刻本傳世,因此刊刻時間應始于順帝后至元二年(1336)。王重民《中國善本書提要》考《瞿目》、《陸志》,得孫存吾另有《翰林珠玉》六卷、《范德機詩集》七卷,分別付刊于孫氏家塾與益友書堂,而《皇元風雅》成書于二著之間,因而是著首刊于何處,今不可知。按李氏建安書堂刻本“牌記”,該版付梓時,仍有“征詩啟事”,可大致判定該書交由李氏建安書堂首刊。今國家圖書館所藏元刻本,即為此本。據(jù)謝水順《福建古代刻書》,該書元刻本另有古杭勤德堂本與陳氏余慶堂本?!端牟繀部酚案啕惙略居凇芭朴洝毕驴钪懈摹袄钍辖ò矔谩睘椤肮藕记诘聲谩保芍急臼墙ū镜姆?。此外,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著錄《元詩》前集六卷、后集四卷,題作元刊;《皇元風雅》后集四卷,元刊本,為日本西京東福寺藏書。而文淵閣《四庫全書》所收為據(jù)內(nèi)府藏本為底本的清抄本,區(qū)別在于卷數(shù)的析分。
此書編次以作者為綱目,前集以劉因為首,后集以鄧文原為首,“所錄江西人詩最多,蓋里闬之閑,易于摭拾。惟一時隨所見聞,旋得旋錄”(《四庫全書總目》卷一八八),編排次序則不依年齒爵里。其中收入趙孟頫與“元詩四大家”詩最多,趙孟頫34首,范梈29首,虞集28首,楊載28首,揭傒斯25首。由此可以看出編者對于本朝詩壇的基本認識,輕重之別,判然分明,大致畫出了元代前中期詩壇的等高線。
二、蔣易輯《皇元風雅》三十卷
是書又題作《元風雅》、《國朝風雅》。(阮元《研經(jīng)室外集》卷四、《宛委別藏》題曰《元風雅》?!肚ы曁脮俊肪砣ⅰ陡=ㄍㄖ尽肪砦迨?、《全閩詩話》卷六、《愛日精廬藏書志》卷三十五、《滂喜齋藏書記》卷三、錢大昕《補元史藝文志》等題作《皇元風雅》。)虞集《國朝風雅序》記蔣易《國朝風雅》三十卷,雜編三卷與通行《皇元風雅》三十卷本同,可知二者版本一致,另羅振玉輯《元人選元詩五種》有《國朝風雅》七卷、雜編三卷則是另一版本。而據(jù)蔣易自序,該集有明確題名,即《皇元風雅》。全書收錄元代詩人152家,詩作1300多首。是元人選元詩的重要總集。
元建陽張氏梅溪書院刻本
蔣易,生卒年不詳。字師文,自號橘山真逸(一說號鶴田),建陽(今屬福建)人。早年曾從杜本游,元末,左丞阮德柔分省建陽,蔣易入其幕府。有《鶴田集》(一作《鷓田集》,今可見文二卷)。后至元五年(1339)曾為唐姚鉉《極玄集》作序。據(jù)《四庫全書總目》,元末詩人藍仁《藍山集》有蔣易序。
三十卷本《皇元風雅》前有后至元三年(1337)蔣易自序、后至元四年黃清老序及后至元五年虞集序。自序云:“易嘗輯錄當代之詩,見者往往傳寫,蓋亦疲矣,咸愿鋟梓,與同志共之,因稍加銓次,……是集上自公卿大夫,下逮山林閭巷布韋之士,言之善者靡所不錄,故題之曰《皇元風雅》。第恨窮鄉(xiāng)寡聞,采輯未廣,烏能備朝廷之雅,而悉四方之風哉!故即其所得者,刻而傳之云爾”,可知在三十卷刊本之前還有坊間流傳的不同傳抄本。而三十卷本是整理、校勘后的全本。該本于后至元三年始付梓刊刻,歷時兩年,至虞集作序時約行將畢工。據(jù)書后蔣易題識,蔣易于杜本平川懷友軒處得見當代名公詩,自此有意收輯當代詩篇,歷時十數(shù)年,可見該書的編輯工作大致始于仁宗至泰定帝間。現(xiàn)存元本有兩種,均為刻本。國家圖書館藏元建陽張氏梅溪書院刻本《皇元風雅》三十卷;元刻本《國朝風雅》不分卷、雜編三卷。羅振玉輯《元人選元詩五種》收連平范氏雙魚室刊本《國朝風雅》七卷、雜編三卷,此本據(jù)“唐風樓藏元刊本”影印,與國圖所藏元刻本同。七卷本是元代流傳的另一種版本,與三十卷本比對,歧異處較多,而三十卷本書版多有挖改、增刻之處,疑從七卷本增補而來。
此書編次體例多受傅習、孫存吾《皇元風雅》影響,以劉因為元詩第一家,以詩人為目。虞集序曰:“若劉先生之高識卓行,誠為中州諸君子之冠。而許公佐世祖成治道,儒者之功其可誣哉?若師文者,其可以與言詩也?!笨梢?,其編輯體例受到虞集肯定。而蔣易自序表明其編撰宗旨與采集標準:“擇其溫柔敦厚,雄深典麗,足以歌詠太平之盛,或意思閑適,辭旨沖淡,足以消融貪鄙之心,或風刺怨誹而不過于譎,或清新俊逸而不流于靡,可以興,可以戒者,然后存之。蓋一約之于義禮之中而不失性情之正,庶乎觀風俗、考政治者或有取焉?!笔羌x入詩作以趙孟頫、楊載、范梈、楊奐、揭傒斯、虞集為多。有些流傳不廣的詩人詩作,幸賴此集得以保存。如顧嗣立《元詩選》從此集中輯出何失、郭昂等詩作,而它本不傳。此外,選詩編撰的旨趣意圖以及集中所附編者評語,也是考察編者詩學觀念的重要材料。
三、《元朝野詩集》無卷數(shù),不著編輯者名氏
此集又名《元風雅》,《四庫全書總目·總集存目類一》所錄范懋柱天一閣藏本,《續(xù)文獻通考》卷一百九十七載“《元朝野詩集》,無卷數(shù),不著編輯名氏”一目與之同。提要云:“所錄大抵仁宗以后、順帝以前之詩。首貫酸齋,終熊澗谷。不分時代,亦不分體制,次序殊為雜亂。案:當時別有《元風雅》二十四卷,乃傅習、孫存吾所輯,視此較為完備。是編殘闕舛錯,幾不可讀,疑為未全之帙。顧嗣立《元詩選序例》,載有蔣易《元風雅》一書,或即其殘本歟?”(《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一)此處提出該集來源的兩種可能。一是蔣易《元風雅》之殘本。一是傅習、孫存吾《元風雅》之未全之帙。而蔣易選本未收錄貫云石詩篇,此疑可銷。傅、孫之書于前集卷一盧摯后錄貫云石詩歌,后集卷八有熊澗谷詩。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卷三十二著錄孫存吾《皇朝野詩集》五卷,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載《皇元朝野詩集》前集五卷、后集五卷,題為傅習、孫存吾所輯。又傅增湘按語云:“前日余為張菊生元濟購得元本,大板,每集只三卷”由此可見,傅、孫之書有多種殘本,故而暫且可以判斷《元朝野詩集》為傅習、孫存吾所輯《元風雅》的一種殘本。
四、《皇元風雅》八卷,無撰人名,或云宋褧
錢大昕《元史藝文志》著錄此集。撰者“或云宋褧”,蓋因黃清老、虞集為蔣易《元風雅》所作序言記載。黃氏云:“予在京,見宋御史顯夫集詩二十年,猶得百十家,欲刊諸湖廣,猶日延四方之士而采之,惟恐滄海之有遺珠也,不知今已鋟梓否耶?師文有志于是,安得并求而刻之,以備一代之盛觀云”;虞序謂:“監(jiān)察御史、前進士、燕人宋褧顯夫,在史館多暇,其所薈萃開國以來辭章之善,多至數(shù)十大編,自草野之所傳誦,亦皆載焉。庶幾可以為博,而傳寫之難,四方又有不得盡見之病矣?!睋?jù)二序,宋褧確有編選元初以來詩人辭章之集,也應于二人作序時將以成書鋟梓,并與蔣易之書有密切關聯(lián),所謂“并求為刻之,以備一代之盛觀”。然“百十家”之詩,“數(shù)十大編”之容量斷非八卷所能容納。因此是書或為宋褧殘編,或為蔣書之斷帙,仍存疑。
五、丁鶴年輯《皇元風雅》
戴良《九靈山房集》卷二十九有《皇元風雅序》,序曰:“書凡若干卷,東海隱君子鶴年所輯,鶴年之曾從祖左丞公,以豐功偉績受知世皇,出入禁近者甚久。鶴年既獲濡染家庭之異聞,而且日從鴻生碩士游,粲然之文固厭飫于平生。一旦退處海隅,窮深極密,與世不相關者幾廿載,于是當代能言之士,凋落殆盡,而鶴年亦老矣。乃取向所積篇章之富句,抉字擿編,集類次之,而題以今名,良竊遡其有合于圣人刪詩之大端者為之序,庶幾同志之士共謹其傳焉。”(《九靈山房集》卷二十九)丁鶴年(1335-1424),字鶴年,又字永庚。西域回回人。父受世蔭為武昌縣達魯花赤,元末武昌兵亂,徙鎮(zhèn)江,又避于四明。終身不求仕宦,勵志為學,篤尚志操,在元遺民中頗具影響。鶴年在元34年,入明生活56年。戴序所謂“鶴年亦老矣”,可知其所編輯《皇元風雅》非元時所作。丁鶴年與戴良交往始于入明后,二人同避于四明一帶。詩文唱和間結為莫逆之交。而序者戴良,卒于明洪武十六年(1383),概知此集成書大致在入明后15年內(nèi)。鶴年所編有強烈的存史意識,從戴良序可見其選詩的標準是“化先于政,知詩為教”的風雅正聲和“本乎人心,契乎天理”的性情之正。其目的在于“有關于世教,有功于新學”,“明往圣之心法,播昭代之治音”。
此文原載于《國學》第五輯。
圖片均選自《漢籍數(shù)字圖書館》(編輯整理/馬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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